玉流遛狗遛顺了,啪地将金子按在亭子的石桌上:“行了,醒了就说正经事,我赶时间。” “我说,我说。”包打听哪能不醒啊,那可是金子,金子啊。嘴巴跟倒豆子的竹筒一样叭叭的,三两下就倒光了。 “逍遥阁不曾张榜刺杀安德明,慕容阁主也未曾私下收到要与朝廷为敌的密保。四方境那边知道你要查,主动来说了,朱雀姑娘接了一桩生意,数月前便往南海去了。” 玉流听着,撑着下巴点头。朱雀如鬼魅,四方境不说,包打听不一定能查到她:“嗯,你继续。” “镜水山庄那边,他们向来自诩正派,不会同朝廷为敌。更何况最近那位宋庄主因为女儿的婚事似乎也正焦头烂额中。” 镜水山庄不过蠢货一个,没这胆子。玉流:“还有呢?” 包打听都想要去接金子了,诧异昂头:“还有?还有什么?” 玉流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冰冷得很,嘴角倒是噙着一抹笑,金子一下就收走了。 “哦!极乐天!” 包打听后颈一阵凉意,幸好自己想起了还有这地方,他讪讪道:“江湖的事情真是瞒不过玉姑娘的眼睛。极乐天起势不过半年,那位秦楼主虽然疯癫,但他的行事作风,色为首,钱为次,这最后才是命。” 包打听:“我见过安德明的画像,长得还行,秦辜幸最好皮相了,就算真动手也不会给他黥面,就算真黥面,他那么自傲的人留下的也是自己的名号。” 极乐天好声色,出了名的美人窝,各种意义上的美人。安德明那个纨绔一路游山玩水,不可能不去极乐天,不过,包打听说得对,秦辜幸疯癫,但有原则。 玉流姑且信了。指尖一推,金子就入了包打听的手。 “哎呦呦,我的小宝贝,么么么。” “你可真是,知足常乐,”玉流嫌弃得很,摸出第二锭金子,“继续。” 接下来就是无涯贼首了。 包打听呲牙,捧着自己的金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还没来的那块,他肉疼:“玉姑娘,我不要了。” 提起无涯,他只能想到无涯山。 无涯山地处崇州最南端,山如其名,没有边际,山下是无水河,深不见底,据传此山盘旋苍龙,是为龙脉。 “哪里有人敢去无涯山放肆,也就当年那位不要命的……”包打听兀地噤声,小心地瞄了一眼玉流,见她神色未变才敢说下去。 “不是我不想查,而是查了也查不到。这大殷的包打听我都问了个遍,根本没人见过这贼,当真是不入流,想必借个名号一击扬名,狐假虎威罢了。”包打听如是说。 玉流没有说话,她并不认同包打听的看法。一人剿杀皇亲国戚,送尸挑衅皇家威严,这可不是狐假虎威这么简单。这贼首,有勇,还有谋。 只是,他这么做,要什么? 玉流握紧双手,周身压低了气息。 青山骤然安静,鸟兽虫被钳制了咽喉,没能发出丁点声音。包打听感觉到了窒息的滋味,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突然,玉流笑了,笑得真心实意,笑得风姿绰绰:“你说得是。辛苦钱,拿去罢。” 包打听身子一松,也顾不得自己方才差一点就死了。胳膊一揽,生怕玉流反悔:“那什么,玉姑娘下次来,我给你打折。” “打折?那你的确得打折,留个条子吧。” “啊?”包打听只是客气客气,江湖谁人不知玉流如今的官职,金子算什么,成堆的金子才算什么! “怎么,当着我的面出尔反尔?” “不敢,不敢,”包打听拿出小包袱,抿了一口留着干墨的笔尖,飞快地写了字据。他递过去,没忍住问了一嘴,“玉姑娘,你真的要去崇州啊,那可不就是羊入虎口了吗!” 玉流觉得包打听在说蠢话。 崇州地界大殷只设了一个虚职,但崇州依然是大殷的土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是不是江湖人杀的安德明,陛下都不会容忍。 她自江湖来,现为朝廷犬,她逃不掉。未到崇州,各方眼线早已布好天罗地网候她,她也逃不掉。 “我既谋上,必入此局。” 第3章 入崇州 ◎“姑娘还担得起这天下第一吗”◎ 玉流是在一个阴天离开京城的。 天地灰朦,城郊寂静,几片沙砾被路过的风吹起,颇有暴雨来临前的预兆。 城外那人,一身白衣,玉冠束发,没有包袱,只有一人一马一柄剑。 诸几近日公事繁忙,换章囚来送她了。 章囚只比玉流大了十岁,却比诸几还要有兄长风范。 高挺俊逸的青年眉目紧锁,玉流这身男装,有她入京时惑乱城内闺阁少女的影子了。不过在外查案,的确男装更为合适。 此时玉流还等着他,章囚张开嘴,出门前千言万语的腹稿,临别时只磨出个“万事小心”。 当年陛下为显朝廷仁慈,也是为了与江湖和谐,允诺朝廷势力不干涉崇州之事,于是陛下的亲卫军外侯官不曾进入崇州,就连在崇州设立的全大殷独一位的太守也是选了个崇州出身,与皇家毫无干系的探花郎。换言之,陛下在大殷这片土地上布下的滔天棋盘唯独缺了崇州这一罫。 他听说这太守收到临州的外侯官传信,言陛下已派人前来,便什么都没准备,连案发地附近都未曾去过。这糊弄都不糊弄的做派着实是让人大开眼界。 所以玉流此去,章囚有些担心。 “虽然算不上回家,勉强也能算上回乡,江湖人做事我有数,还是讲点情面的,囚哥,放宽心。” 玉流觉得她囚哥也是多思,不如像诸哥学学,昨夜送了一堆的兵器供她挑选。她琢磨着,挑了一把铜匕首绑在手腕上。侯官当久了,用刑杀人什么的,还是用这种小的称手。 “阿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鄞州案你处理得不错,陛下自是看重你,但这一案非比寻常,你一定得做好,不管是崇州还是京城,江湖还是朝廷。” 章家自祖辈起便是大殷忠臣,到了章囚这一辈,人丁虽凋零了些,但章囚也不负章家家训,担任侯官重职。有祖辈的荫蔽在,章囚不比玉流和诸几之流,官场走得顺利,也更谨慎。 玉流听懂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翻身上马:“囚哥,风厚露重,回吧。” “驾——” 京城郊外的黄沙飞扬,一人一马远去,黑豆的影子终是消失在了官道尽头。 崇州地处大殷腹地,离京城千万里。玉流奉命稽查国舅之死不是秘密,大殷早就传遍了,沿路州县的低等外侯官不约而同地在驿站替她备了所需的干粮,望换得这位玉大人的青眼。 玉流一视同仁,各个驿站都停下了。马儿去补口草料,她顺了个馕饼,留了枚金瓜子,拍着这群小侯官的肩膀:“走了。” 玉流慢赶紧赶,越近崇州越熟悉,走得越顺遂,几乎赶了三天三夜便已抵达。 抵达崇州边境时天色黄昏。 入崇有两条道,一条官道,走的崇州正城门。绝大多数入崇的官商民都会走这条,稳当。 还是另一条是山道,也就是安德明死的地方。像是吃饱了撑着的纨绔子弟,或者是不怕死的江湖侠客,还有些赶时间的商旅会选这条道。这条道险,但近。 大抵是临州的外侯官没来得及告知玉流的行踪,不知道玉流会选哪条,亦或是偷懒故意的,崇州太守并未派人守在山道附近等她。 无人正好。玉流离京前去看了安德明的伤口,如今需要亲自去山道看看,安德明究竟是怎么死的。 安德明说到底是个尊贵的纨绔,出门不可能不带护卫。她记得安思贤说她弟弟身边有个剑客,虽然比不上玉流的天下第一,但也能在剑榜上排上名号。 那就是进前十了。不过也没什么用,除了前五,后面都是半斤八两,于她而言,皆为废物。但对于一般的江湖势力和世俗常人而言足够了。这也是安德明敢在崇州附近的山道晃荡的原因。 不过他既然榜上有名,那就是前十的剑客被个无名小贼斩断了筋脉,此生都不能执剑。 玉流心道,小贼有几分真本事,兴许真能称得上贼首之名。 不远处山脉叠嶂,山道如练,将山一分为二。山道上,山巅云雾缭绕;山道下*,山涧河流湍急。白鹭掠影,山猿攀吼,引得马儿鼻息急促,玉流勒紧了缰绳。 一年不见,这地方还是这么渗人。 玉流嗤之以鼻,下马,将马儿栓在山道入口。她一人去探即可。 安思贤约见玉流的那日,有三件事。 其一,告知她安家早就知晓此事。 当时安德明被掳失踪,唯一活下来的剑客则提着一口气寻到了附近州县的安家人脉,被先送到了京城,碍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在崇州那处,安家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禀报陛下。 其二,给了她一张绘有安德明出事地的图纸。 这图纸是由那位剑客口述再由画师画下的,算是对安家留着他一条残命的谢礼。 不过在玉流看来,剑客不能执剑,和死了没分别。这位剑客还能磕头叩谢安家仁慈,说明他真的很低级,不配剑客之名。 玉流只看了一眼,便用内力将图纸摧碎,她记得住,把柄留不得。 这其三,玉流轻嗤,不说也罢。 她才不理会死了儿子的安国公跪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死了弟弟的皇贵妃美人落泪,枕边风又吹了什么。 皇亲国戚被剑杀被剥衣被黥面还被送到了皇城根下,损的可不止安家的脸面,不然,就凭安思贤,怎么能见得了她。 想让她给死人脸上添妆,还想同她谈旧情? 玉流最不在乎的,就是情了。 走了百步,玉流停下,眼前的路与景已同图纸所描绘的几乎完全吻合。 是这儿了。 玉流扶起路边垂落的半枯断枝,细细得摸过截面的痕迹。一路往上,是树干留下的剑气残影。 残影有两道,一道看着深,其实不到半个指甲盖。用她师父的话来说,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用猜,这是那位残废的。 玉流哼声,这剑榜是越发掺水了,什么水货都能进来,她十岁都能比这厉害。逍遥阁若是不想干就别排榜单,免得说出去影响她的名声。 另一道,看着很浅,实则极深。玉流拨开死去的树皮,一层,一层,又一层,越拨心越惊。 竟然有半寸深。 玉流强按下眼里的欣赏,推开心里的狐疑,取而代之的更多为警惕。 这剑杀,她都未必能及。 这无涯贼首,竟然真是高手。 玉流心道不妙,照剑客告知安家的说法,算着日子,离安德明出事已有半月,崇州来往的江湖人不计其数,她能发现的事情,其他人也能,尤其是逍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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