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属于她的,她很乐意拥有他。为此她建了那么大的笼池,把他锁了起来。 她怕弄丢他,怕他被别人偷走。 如今,他是一条不被主人喜欢的弃宠。 方别霜听着身后少年的呼吸声,眼皮渐阖,将要睡着了。 却在这时,听到他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她意识迷蒙,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他说,“我不想喜欢你了。” 方别霜在黑暗中眨着眼睛。 接着闭紧了眼。 更漏滴答,将至夤夜。 少女从浅眠中苏醒了。 今夜少年没再贴靠着她,她判断不出他是否已经走了。 因为判断不出,她迟迟睡不好。 睡不好很烦。 她佯装熟睡中要翻身,侧身偏了偏头。 迅速偏了回来。 他还没走。 小半个时辰后,她又偏首看了过去。 她一点点地翻起了身。 翻到一半,某处头皮疼了一下。她顺着发丝看去,才发现少年伏握在脸前的拳头里,攥着她的头发。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他一会儿。 夜色深浓,月亮西斜而去,只给帐内留下了一丝纤弱的微光。一片晦暗之中,这丝纤弱月光笼在他身,将他照得好似一块发着莹光的人形玉石。 仙质神姿,在这些尘世俗物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唯有月色能与他相配。 也因月色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随月光而来,最终也会随月光而去。 方别霜揪住自己的头发,扯了扯。 抽不出来。 他攥得太紧了。 她探上他的虎口,想让他松一松握力。 却意外地摸到了一片湿冷。 她上移着摸了摸那团发尾,竟都是湿的。 她垂眸,枕着自己的手臂,趴了下来。 少年这双惯会勾引人的眼睛一闭上,就让人不知道该从他哪里先看起了。 肌肤姣白,长睫卷翘。唇色润红,长发柔白。每一处都美得浑然天成,灿然夺目。 她一样一样地看过去。 最终视线僵在了少年白发半掩的颈间。 除一根系铃红绳外,还有三四道红痕。 是她那天留下的指印。 方别霜伸了手,看着他一动不动的眼睫,指尖撩开了他的发丝。 温热的指腹贴上了他凉软的喉间。 他慢而长的呼吸,匀停于她指下。 方别霜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想收回手,终究没有收。 抚了一下。 两下。 擦不掉。 这么久了,竟还不能消褪。 那先前比这还要重千倍百倍的伤呢? 方别霜收了手。 她真的想不明白他,看不透他。 喜欢她,他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 方别霜从枕下摸出一只早已备好的荷包,又掏出了一直存放于心口的护心鳞。 她将护心鳞放进去,然后握着荷包,小心地探进了他的衣襟。 头发被他攥着,她不得不贴近他的胸膛,将动作放到最轻。 好在少年睡得很沉,竟由她扒了领口,塞了荷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醒来的迹象。 方别霜替他整了整衣服。 隔着衣服,她轻按着护心鳞,目光落在了他颈间。 “快快好起来吧。” 话一出口,少女咬了唇,抬眸看向他的脸。 沉睡如斯。 方别霜激烈的心跳平复了下去。 她准备翻回身去了。 然而在余光瞥过的瞬间,少女僵了身体。 她收敛气息,重新盯向少年玉白的脖颈。 真的没看错。 那几道刚被她触碰过的红痕,正发着一点微弱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光芒。 少年肌肤太过白皙,若非确定月光绝照不到他的颈间,方别霜根本注意不到这点微光。 她摸了摸,微光很快散去了,随之消失不见的,还有那几道刺目红痕。 怎么回事? 她心中惊异,又看向他的胸口。 是护心鳞的作用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它还可以重新长回他的身体? 方别霜立刻去摸荷包。 因为急于验证猜想,她顾不得控制动作幅度了,手一伸进去就乱摸起来。 刚摸到荷包,还未取出,这具身体的呼吸,忽然变了频。 方别霜住了手,抬眸一看,少年缓慢地睁开了那双犹带薄雾的勾人魅眸。 心跳一滞。 她的手还伸在他衣服里。 刚睁眼时,少年眸色还稍有些迷离,直至目光落到了她的手臂上。 目光凝住了。 方别霜想动,不敢动。 眼睁睁看他的视线移回了她的脸。 他肯定要误会了。 方别霜抵不住压力,张了口要抢先解释。 却被他握住了小臂。 少年眼中光芒流转,渐凝晶莹。 他将胸膛递了过来。 手臂抱住了她。 脸贴上了她的肩膀。 他声音里有了轻弱到难以听出的哭腔:“你好久好久没理我了。我以为你真的不喜欢玩我了。” 方别霜急乱的心跳沉了沉。 他误会了。 他本来都打算走了的。 她松开荷包,推着他的手,别过脸,冷声道:“东西还你了。” 衔烛僵了拉她手揉弄自己胸膛的动作。 他脸还埋在她肩膀上。 少年鼻息轻拂而过,方别霜感到一片浸骨的冷。 她的衣领被他的眼泪濡湿了。 “东西还你了”。 整整五日不曾理过他后,她唯一丢给他的话,是“东西还你了”。 方别霜以为他的缄默代表了接受与妥协。 她面对着墙,说了临别的叮嘱:“那个护心鳞,应该还是有办法重新长回去的,你收好了,不要弄丢。” 一阵静默。 很久之后,少年才再度开口。 “九重天上,有一种井,叫化魂井。” ……什么跟什么? 没头没尾的。 方别霜听不明白。 荷包被他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 衔烛伏卧在她枕畔,交代道:“护心鳞既已离身,于我便全无用处了,你要收好。化魂井可以给你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力量,有那些力量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你再也不用害怕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唯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方别霜不语。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走了。这样很好。 衔烛还是不能习惯她的沉默。 他好像不该要求主人答应他什么的。不论从什么时候算起,他在她面前,都缺乏这样做的资格。 他只当在说自己的心愿了。 “你要过上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很累。”他尾音越拖越长了,“很想你带我去很多地方看看的。好羡慕他。不过,也无所谓的。其实能在笼池里等你回来,我也很开心。” 方别霜皱起眉心。 羡慕谁?笼池又是什么? “得了力量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找回从前的记忆吧。那些记忆不好,就此忘记,永远都想不起来,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方别霜扭回了脸。 少年红瞳半阖,了无光彩。 与她对视也无动于衷。 全然不同于刚醒来看到她时的欣然。 “你怎么了?”方别霜忍不住问。 他没动静。 她还要追问,他开口了,声音轻到了极致:“主人可以抱抱衔烛么。” 他眼睛眨得很慢,似乎连这样微小的力气都要耗尽了,“你好久没有抱过我了。” 主人无动于衷。 他垂了眼睫。 方别霜僵硬地翻过身,僵硬地搂住了他的肩背。 少年动也未动,任她拥着,毫无反应。 帐内月光要彻底收束不见了。 她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她惘然地问:“你自己有法力,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吗。你想去哪?” 之前在崩溃边缘,连尾巴都收不住的时候,他都没这样沉寂过。 崩溃边缘。 方别霜拨开他散乱铺陈着的长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额纹不见了。 少年一无所觉地蹭了下她发凉的手心。 “我走以后,”他声音低而颤,“主人可不可以不再讨厌我。”
第36章 方别霜不会与自己生活无关的人计较。 他走以后,她会很快忘记他,当然不会再有喜欢或讨厌这一类无用的情绪。 所以她点了头。 点头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样似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现在很讨厌他。 她不讨厌他。 可早在那天,她就已说了好多遍这样的气话。 现在哪还有解释的必要。 她心里有了一股奇怪的情绪。 像眼睛里多了根不知何时跌进来的睫毛,看不见、寻不到。 却招惹出长久的不适与忧虑。 他死了心,决定离开,这分明是于谁都有益的好事。 可他现在,不太好。 他的额纹不见了。他身上还有很多没好全的伤。 更漏一声一声,催着月亮落下去、太阳升起来。很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高亢的鸡啼。 方别霜的手臂一直僵硬着,没有收回。 很多话无从开口。 她死揪之前的问题不放手,语气硬硬的,又问他:“你想去哪。”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她好多天不理他,他今天也非不回答她。 脸上痒痒的,一片冰柔。 气闷间,她垂眸,看到他微乱的发丝在黑暗中发着一点莹润的白光。 显得他有点毛茸茸的。 眼睛闭着,睫毛黑黑的,十分浓密。 有点乖。 方别霜暗掐手心。 她把那句问话扩长了:“你不是说想要我带你去很多地方看看。你想去哪?在我正式定亲之前。在这之前……” 她看他闭着的眼,“在这之前,我可以养着你。但你得听我的话。你能听我的话吗?” 少年没动。 方别霜也僵着不动,眼睛不眨一下。 光照不到的地方,她落在他肩膀处的手指轻蜷,光洁衣袍被揪出了一点细微的痕迹。 衔烛半睁开眼,望着她。 方别霜的心骤然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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