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要养他。她那么惜命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肯做的人。说死也不要养他。 僵持着。 僵持了很久。 方别霜在这种僵持之中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胜利的快慰。 只要她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说,把他当作不存在,她的反抗就是有效果的。 即便这是她能做出的唯一有效的反抗。 她打算继续这样闭眼捂耳,直到他真的无可奈何地滚开为止。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 但一切未能如她所愿。 她睁开眼,刚发现面前那道身影的消失,一个宽阔冰冷的胸膛就轻靠上了她的后背。 不及她躲,身后人将她圈缚在了怀中,握住了她捂耳的手。 少年任她挣,只亲昵地贴蹭她的脸与颈,然后握着她的手,迫她摊开手掌,沿自己衣襟往下,让她抚摸他的身体。 “你放开我,你给我滚!”越是挣不开方别霜越怒,使力蜷起五指偏不依他的。 他平静道:“我死也不会让你甩开我。” 她又气又急,胡乱抓挠起来。 少年无动于衷,只如蛇般依赖地靠着她。 “我生下来就该是任你处置的。吃掉,玩死,都可以。唯独你不能丢掉我。不能,不能两次,都丢掉我。”他揽着她的肩膀,压着被疼痛激出的喘息,“……主人。” 方别霜的气没有消去半分。 但指甲缝与指际处感受到的些微湿黏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恍惚。昨晚的记忆还清晰着,她想起了他求欢时的狼狈样子。 他现在已经清醒了,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了,还纠缠她干什么啊。 她真不想养这样一个妖精在身边。 这一瞬间里,少年抚了抚她紧绷的腕骨。 自己的声音却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意:“我们原来那么亲密。为什么你不肯再像原来那样待我了。为什么你总不肯说话。一出口,却要剜我的心。” 方别霜咬紧了唇。 亲密。 是很亲密。 但完全是错位的、不该有的亲密! 她光是想想就难受得不行。 “你到底在为了什么而生气,为了什么而难受,你自己真的清楚么。”衔烛拉着她的手,让她一一揉搓、拨按回去。不同于他方才对她的温柔,她根本不愿依他做任何事,哪怕是他认为的报复。力道很重,他的喘息声被她弄得更不忍听了。 “你真的有你以为的那么了解自己么。”他瞳色微涣地望她眼睛,“我没有变过。不论是什么样子,你早就见过的。变的到底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方别霜不说话。 却没再直视他的眼睛了。 她知道自己不那么占理。她知道。可她不舒服、不愿意。到底是在为什么而难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难受,真的很难受! 她想把这话也全都说出来,终究没有说。她实在太气太难过了,话一出口肯定又会变成吼。她讨厌刚才那样大吼大叫的自己。完全被情绪所支配,像个无能狂怒的疯子。 她宁肯沉默,宁肯借这份沉默来诉说自己的愤怒。 哪怕这种沉默会把她彻底塑造成一个讨人厌的固执家伙。 讨人厌。 讨人厌最好。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她本身就是讨人厌的!她根本没要任何人喜欢她、依赖她,他什么都知道那他能不能滚了啊! 方别霜把眼睛闭上了。 他松手了。 她迅速收回手,抱臂扭回了身子。 继续等他彻底松开怀抱。 然而在这种彼此呼吸都不太平稳的沉默中,少年的手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方别霜湿睫微抖,闭得更紧,又把脸往被褥里埋了几分。 他还是不走。 反将她抱得更紧了。 手一点一点揩掉了她脸上的泪。 衔烛从她的沉默里读出了一丝隐晦的松动。 “好喜欢主人。”他贴着她的肩膀,目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涣散、黯淡,嗓音却是轻而低缓的,带着一点状似轻松的笑意,“想永远陪着主人。” 方别霜掐着自己的臂肘,敛着气息,睁开了眼。 门又响一下,芙雁端着姜汤来了。 方别霜把话意都咽了回去。 芙雁撩开帐子,见少女拢着薄被靠着迎枕,怀里还松松抱着那条红瞳小银蛇,不禁着意打量了下她的神情。 脸没那么红了,眼神平平淡淡,眼尾却是湿红的。 那小蛇的蛇尾在少女纤白的腕上缠了好几圈,蛇首正依偎着窝在她的胸腹间。 肉眼可见的亲密。 这幼蛇总这样缠着她家小姐。 从前她倒不觉得怎样。 可一想到刚才在屏风后看到的那奇诡香艳的一幕…… 芙雁低下头,端了木凳坐下,一勺一勺地喂方别霜喝姜汤。 主仆二人极少有如此尴尬无言的时候。 芙雁最先撑不住,扯起了话题:“奴婢刚让人去藏杏院递过话了,说您身子不爽利,不便去请安。说起来,姚公子也真是的,约好昨儿来跟您提亲的,临了了,竟又告病说得改期,改到重阳日去了。明明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就病得这么巧了。这事儿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您啊?” 方别霜喝着姜汤,不置一词。 她都差点忘记还有个姚庭川了。不知他昨天发的什么疯,竟然要杀衔烛。 弄得衔烛身上都是伤,连带着出了昨晚那一连串的事……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指尖浅淡的血迹。 喝完姜汤,芙雁给她端了茶来漱口。 漱完口,接过她递来的空碗,芙雁站在离床三五步远的位置,指指她怀里的小银蛇,小声道:“小姐啊,您当初捡它回来的时候,不是说等它长大点了就把它放生的吗?正好您跟姚公子的婚事基本是要定下来了的,将来肯定是没法儿再养它了。我看您,要不……” “我知道了。”方别霜淡声打断了她。 一直缠在少女腕上乖乖不动的幼蛇吐吐信子,往少女怀里轻轻拱了拱。 芙雁抿唇看着,愈发觉得怪异了。 她竟能从它的举动里看出明显的撒娇的意思。 “什么时候呢?这事不能拖。”她委婉地催了一句。 少女握着小蛇的身子不说话。 芙雁叹了声气,理解道:“我知道您是真喜欢衔烛,打小都没见您对什么东西这么喜欢、这么留恋过。前些日子它不见了,您几天几夜睡不好觉,每日醒了就问我有没有听见铃铛响,还为它偷偷掉眼泪。现在好不容易它自己回来了,再要您去放生,您肯定难受又不舍,可是……” 话方说到这,芙雁住了嘴。 她诡异地发现,小姐原本白面芙蓉似的脸上,竟腾地多了一抹红晕。 这红晕还随她的话越扩越多,越扩越浓了。 红到了脖子。 说着蛇的事……她怎么羞成了这样? 先前提起婚事,都没见她有这样的反应过啊。 少女怀中的幼蛇仰起圆脑袋,睁着漂亮的血瞳,定定地望向了少女的眼。
第35章 芙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她拿了几个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的绣样来,让方别霜挑喜欢的,她回头好预备针线。 虽然姚庭川改了提亲的日子,但最终的婚期应当不会有变化,这嫁衣绣鞋、盖头枕套,都需女方自己在出嫁前绣好。真再拖一个月,万一赶不及呢。不如先将几个小件偷偷绣了,能简省点时间。 方别霜没想太多,和她商量着定了几个绣样。歇过午晌,芙雁就挎着一篮子崭新的上好针线回来了,两人对着窗安静地绣起了花。 方别霜对做女红这事儿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习惯边绣边想心事。不过往往想着想着花绣完了,心事还没想尽。 芙雁爱说话,但今天罕见地沉默了。偶尔方别霜抬抬眼,会捕捉到她闪躲的眼神。 方别霜被她瞥得有些不安。 放下绣绷歇眼睛的空档里,她开了窗往院外看。 落叶簌簌,鸟雀啾啾。 小银蛇乖乖地盘在她肩头,正安静地盯着榆树枝上一只啄羽的鸟儿看。 方别霜握住他的脑袋,把他拿了下来。 她侧对着芙雁,不顾小蛇难受的绞缠,同她坦白道:“放生是肯定会放生的,我不傻,养什么不是养。日后进了姚府,我还得生养自己的孩子。我都清楚的。只是我从小就没长情地养过什么,确实是养它养出了几分感情。正式定亲之前,我肯定会把它送走的。你知道我的,我比谁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以后不用再拿这个提醒我了。” “啊,”芙雁惊喜又尴尬,点头道,“好呀好呀。” 没有方别霜预想中的激烈挣扎,小蛇在她手心里卷卷尾巴,不动了。 她松了手。 自这天后,方别霜再没理会过衔烛了。 只把他当作不存在。 她这些年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她要嫁给姚庭川过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任何人都不能扰乱。 她必须切断与他的关系。 别的反抗都很难,唯有沉默容易。 衔烛体会到了她的决绝。 在她一次次掠过的视线、一回回拿起丢开的动作里。 秋夜瑟瑟,月光透窗流淌。 少女拢衾背对着他,呼吸还没完全均匀下来。 衔烛握着她的一缕发尾,缓缓摊开掌心,任其从自己指尖滑落,又重新握起,握在掌中轻柔地抚弄着。 他每天都在用很多理由试图劝Ɩ服自己。 主人就是这样的主人。何况她没有了从前的记忆。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个凡人少女。 可还是好难接受她的忽视和冷待。 他凝目问:“好久没见主人开心过了。因为我吗?” 方别霜睁开了眼。 跟他没关系。她一直少有开心的时候。她不觉得这一天比一天相似的日子里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她没回答。 衔烛的话也只能停在这里。 每天每夜都这样。 衔烛不声不响地玩着她的头发。 他开始想念被锁在笼池里的那些日子。 那时主人几乎每天都会去看他。她会把视线落到他身上,听他叫她主人,听他说很多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意思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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