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的身上像流动着一层水,水纹荡漾,她的脸扭曲起来。好像就是李霁眨眼的一瞬间,站在她跟前的就已经是昨天走过病房外的那名穿白大褂的护士,只是护士的手仍然在滴血,白贝壳被血染成极绚烂的艳红色。 “护士”从床头撕下一截床单,缠在手上,打了个结,再捋下袖子。说来奇妙,这个变出来的白大褂的袖子竟能遮住真正存在的白布。 “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她说。
第20章 过去:因果 陈潇买了根绳子,她本来想再买个折叠梯,但这很难藏在身上,所以她选了绳子,和一个铁钻。 在她赶回小诊所时,她经过了一家超市,她停在路上,顿了顿,走了进去,买了把不大的尖刀,藏在衣袖下。她想这是把很锋利的刀,割开男人血管时,血会溅得很高。 陈潇拿起刀转身的那一刻,对上了一面镜子,它作为商品被挂在墙上,半身尺寸,那里面映着一个女孩,红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发丝的缝隙间仍能看得见眼睛,黑沉沉的眼睛,黑得让人生出寒意。 陈潇走了,离开了超市。 在陈潇的记忆里,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她自己。 陈潇摸过小诊所的墙,很薄,豆腐渣工程倒是救了她们一命,她的打算是用钻头在墙上敲出个洞,再用绳子拉着李霁放下去,有这根结实的麻绳在,她有的是办法把李霁从电网墙里带出去。 只要能到火车站,她们就赢了。 陈潇穿过长廊时碰到了那男人,可能是因为她披着护士的样子,男人和几个西装革履的下属只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拦。 陈潇摸了摸袖口里的刀,决定先去找李霁。她一路畅通无阻到病房门前,回头看了看,男人没跟过来,应该还在几个拐弯后的地方。 那很好,陈潇想着,推开病房门。 李霁的两只脚在她跟前晃了晃,结白小巧,穿着芭蕾舞鞋。 陈潇睁大了双眼。 她顺着李霁的脚往上看,看到柔顺的长裙,白衬衫,晃动的两只手臂,晃动的两根辫子,李霁俯视着她,垂着眉目,扩散开的瞳孔里空荡荡的没有光。 她的颈上缠着一根绳子,和陈潇藏在身上的绳子一样,是麻绳,两根手指那么粗,绳子的另一端绑在风扇上。 她还在轻微的,左右转动着,垂下来的脚尖像在跳一支芭蕾,跳得笨拙但轻盈。 陈潇呼出一口气,她很想哭一哭,可奇怪得很,她一滴眼泪也淌不出来,好像体内的水分都已经被烧干了,被埋在血里的熔浆蒸发得干干净净。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尸体,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耳边才出现脚步声,接着是嘈杂的人声,好像有人在骂她,又骂去查她身份是否属实的人怎么这么磨磨唧唧。 “去杀了她,记得处理好尸体。”最后那个人说。 陈潇只是仰头看着李霁,一动不动。 男人很看不上自己,只派了两个人过来,连刀也不拿,想几拳打在自己脑袋上把自己活活打死。 “喂。”陈潇开口,“你相信因果吗?” “什么?”男人一时没听清。 “我问你啊,你相信因果报应吗?相不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傻逼。”男人骂,转身悠哉悠哉往外面走。 其实陈潇偶尔会很不喜欢李霁,她会忍不住觉得李霁是一个懦弱,胆小,傻气,见识短浅的人,还很笨。 陈潇咬着牙。 是真的很笨,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去救很多很多人,想努力地成为一个英雄。 陈潇张开嘴,喉咙里冒出发焦的血腥味。 滚烫的风扑在背后,男人听见她在叫自己,她说喂。 男人回过头,第一眼看到两具烧得漆黑的尸体倒在沾着擦不掉的油污的瓷砖地上,然后是一只拳头,在视野里越来越大。 那只拳头穿过了他的脸,他脸上的血洞还没来得及溅出脑浆和鲜血,已经皮肉焦黑。 陈潇按着他的肩,把他按倒在地,一拳又一拳对着他的脸砸下去。 等到她停手的时候,男人哪里还能见着头,连残骸也一块不剩,地砖上是焦黑的洞,透过洞能看见楼下的桌椅和床。 陈潇抬起头,她前面是一片火海,升腾着浓烈的白烟,火里是断壁残垣的废墟。 小诊所的对面是一个旧式小区。 下了很大的雨。 孩子趴在窗台哇哇大哭,被母亲抱起来,抱在怀里。 年轻的母亲看着对面烧焦的,缺了一小半的房屋,火势仍然凶猛,缺的那一小半栋钢筋水泥掉在草地上,余温点燃了花草。 她抬起手,捂住了嘴。 火里有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走出来,像是从一片漆黑的灰烬里凝成的。 ---- 其实这章写的时候我最担心的是会让大家误以为陈潇黑化了🤔我觉得陈潇没有黑化什么的,她一直是一个这样的人,从头到尾没有变过,所以这也是一个陈潇会走到的必然的结局
第21章 远门 “如果当时我在就好了。”严潍说。 我们坐在床边。我闻言看向他,他垂着头。 “又怪自己了。这你也能编出个罪名给自己扣上?”我拍拍严潍的脸,他的脸很硬,绷得很紧,像块生铁,“这什么表情?心疼我啊?” 他没有搭话,只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有着缠绕的,各种各样的感情,毛线团一样,我一下分不出个头儿,心尖却踏踏实实软下一片。 “都过去啦。”我舒展身体,两只腿用力蹬了蹬,“旧事重提而已,别伤心呀。” 我不知道他突然打断我是不是在回避,回避过去的,即将在我嘴里要发生的一些事。正好,我突然也不想继续说下去了,不是时候,至少还不是现在。我爬上床,手掌护住他烧伤的地方,揽着他倒进被褥里。 我又仔细瞧了瞧,才撤开手:“没碰疼吧,小心点。” “没事。” 我有点气闷,在我的设想里他这时应该跟我撒个娇,说痛得很要抱一抱吹一吹。我愤愤地啃了口他的颈窝,侧过脸贴在他胸膛上,抱住他的腰,轻柔地向伤口呼气。 他不开口,我自己做。 我边吹边想该用什么药抹这些伤,要不要再冰敷一下,可千万不能留疤。 “陈潇,很生气吧?” 我想得入神,故而听见严潍没头没脑的问题时我愣了有好一会儿。 “吵过就忘了,谁吵完还生气,哪那么小心眼。” “不是这个,我是说……如果当时我在就好了。”严潍又重复道。 我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说今早的事,我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明白我,其实……其实总有这么一天的,你在也好,不在也好,哪怕李霁姐活下来,总还是要走到这一天的。” “不是的,”严潍低下头,嘴唇贴在我的额发上,“如果我在你身边,你有气,我会担着,都先发泄到我身上,我们再细作打算,总不至于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我猛地翻身坐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神经病啦?怎么发泄?打你,还是骂你?” 严潍抬手摸摸我的脸。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怎么能打骂你?”我气得发笑,“那我成什么人了?” “那就操我。” 我睁大眼睛,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甚至看起来认真得有些庄重,像在做一个极其有分量的承诺。 “……说不定会死的。” 酸甜苦辣的滋味在我喉咙里蕴了半天,蹦出了这么不着调的一句。 “那就操死我。” 我张了张嘴,半晌,笑了笑,俯下身重新往严潍怀里钻。 “睡觉!”我恶声恶气。 “陈潇,我不是要让你窝里横的意思。”严潍轻声说。 “我知道,我都知道。快睡觉。” 于是严潍听话地贴过来,闭上眼睛。 我偷偷摸了摸自己的眼窝,微微发着润:“蠢货。” “什么?”严潍问。 我转过身,使劲把脸埋进枕头里,假装自己没有掉眼泪:“没什么,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严潍噗嗤笑出来。 我的后脑抵着严潍的胸口,我听见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温和的,柔软的,眷恋的,这么传过来,就像雪的声音——我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外面没有下雨,可我听见簌簌的,滴答滴答声,我知道那是落雪声,雪落在窗台上。 “好安静啊。”我突然说。 严潍愣了愣。 “我听见落雪声了,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他的脸抵在我背上,从相触的地方,衣服浸润开来。 我扣着严潍的手指,等他轻轻抽动的肩止住,我长呼一口气,说:“说得真轻松,总有一天要让你试试真被操死的感觉。” 然后我很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体温腾的一下,炸开了,煮熟似的,整个都发着滚烫。 我这才心满意足,睡了。 在我勤勤恳恳地抹药,仔仔细细地护理下,严潍身上的烧伤几乎都只剩浅浅一个印子了。 每天我们俩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做饭,我洗碗。 严潍每个早晨都会写信,投进门边的信箱里,傍晚的时候从里面取走回信,坐在玄关边看,第二天继续。 信有薄有厚,有时如拇指厚,别针别了各种各样的材料,有时就小小一张撕下来的纸角。 我没去翻看那些信,因为我知道是谁写给他的,他又写给谁。 如果我起得早趴在窗台边,就会看到林猫拖着一双拖鞋提提踏踏过来放信。 我相当的开心,回头抱着严潍继续打盹,对于自己闹脾气导致严潍不把学生放进家里只能用文字沟通这件事,我是没有半点愧疚。 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滋润着滋润着有一天我就看见了玄关边脱鞋的林猫,她打开鞋柜,把自己的鞋放进去,摆好,又拿出一双专属的粉色绒布拖鞋换上,手腕还系着一串钥匙。 我看向旁边的严潍,严潍低下头,拉了拉我的袖角。 “你们要聊什么就聊吧,又不是不让你们聊。”我转身上楼,“我先去休息,等她走了我再下来。” 我上了几层台阶,又噔噔噔下来,补充道:“你记得等会儿把药吃了,要不然又该胃疼。” “嗯。”严潍点头,“你……你先上去吧,陈潇。” 他居然不拦我,他居然不哄我叫我别生气,他居然什么态也不表。 我气急败坏地上去了,很想从后面给严潍一脚,到底没舍得。 最后严潍打开卧室门,告诉我他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几天后才能回来。 我正在放洗澡水,准备待会儿抓严潍进来泡澡。 听他这么说,我关了水:“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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