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在乎。”严潍说,见我还面有愠色,补充道,“他们认不出我的,这不过是个偏远的小城市,又不是人人都关心官场里的事。” 我扭过头。 严潍伸手把我落下的头发抚到耳后:“别气了。” “哪有你这样的人,我说你是精神病,你还来哄我。”我余怒未消,半是找茬半是真。 “那应该怎么样才好?”严潍谦逊地请教。 “当然是回击我,就说,‘你再说一句,我把你扔这儿,自己开车溜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好吧。” 严潍干巴巴地把我说的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平平的声调活像念课文。 我没绷住,笑了几声,再想收回笑,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已经是来不及。 路过套圈摊子时,我拉着他驻足。 我对玩偶兴致缺缺,但其中有只半人大的叫我挪不开眼。也不知道照着哪个动画做的,做头发的黑布剪得零碎精细,两只眼尾上挑,嘴角下撇,左右一看,正是记忆里严潍那种冰冰冷冷瞥着别人的样。 严潍被我攥停,又见我不说话,便同我一块打量架子上的玩偶。 “是不是有你想要的?那个五彩的独角兽么?” 我汗颜:“我看起来像会喜欢那个的么?” 严潍又琢磨了会儿,指另一个:“是那个?那只熊?” “不是。” “真难懂啊你。”严潍埋怨道。 嗔怒得像撒娇。 我怔了好一会儿,随即用没牵着他的那只手捂住了脸。 “干嘛你?”严潍把我的手从脸上扒拉下来。 我支支吾吾了一下下,坦言道:“被你可爱到了。” “原来你喜欢我这样。”严潍乍一看神色如常,再细瞧,两只耳朵尖都红透了。 我猜他没发觉他自己已经被耳朵出卖,也不戳破,低下头用脚尖拨弄旁边栏杆里伸出的花草枝叶。我明白我的耳根子一定也红了,要么不会隐隐地发着热。 空气一度充满诡异的,粉红色的窘迫。 我忙撞了撞严潍胳膊:“是那个,看到了么,像你的那个。” 严潍顺着我的指点找了一通,总算懂了究竟是哪个。 “哪里像我……”他不大赞同。 “像呀!”我比划着,“你看,仔细看,那娃娃瞪人的眼神,是不是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眼睛不是那种形状。” “神似,神似。”我据理力争。 严潍挑了个趁手的塑料圈,还在手里掂了掂,晃了晃。 我生怕他投不中,在旁积极指点:“你得举起来点儿,它这个角度不好发力,力气不要太大,你……” 我没说完,严潍就已经把圈子投出去。 正正的,套在我想要的娃娃头上。 我咂舌,一时恍然。 从我在他身边,他但凡在我跟前,一定是温驯柔软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是脆弱的。我偶尔竟会忘记,严潍这个人,曾经是多么高傲的,优秀的,样样拔尖的第一。
第42章 海盗船和摩天轮 严潍身量高挺,宽肩窄腰,最是适合西装革履的,冷着脸时,自有股威严扑压而来,无怪乎他能统御下属,进而在官场上一路上行。 此时这个威严高挺的人,把毛绒娃娃挟在臂弯里,另一只手举着粉色冰激凌。 十分钟前还是只有娃娃的,后来我说想吃冰激凌,便成了这样子。 我故意落在他后边,欣赏他和娃娃冰激凌搭配的滑稽背影,是越打量越可爱,越可爱越打量。 我如今动动眼皮子严潍都明白我要举哪只手,早知道我此时做的是什么事,想的是什么话,耳根在我的注视下越发的红。 我在心里偷笑,想严潍这人真有点儿难懂,我总以为他容易害臊,他又能浪荡得连我都发羞,觉得他放得开,他又像从前那样,轻易就耳朵发红身上发软了。 严潍是极不愿我再盯下去了,找到了一堵半废弃的掩墙,指了指:“去那里面吃吧,不会有人。” 我们席地而坐。 我握着严潍手腕,他吃左半边,我吃右半边。 墙上有扇半开的玻璃窗,骄阳透过灰扑扑落满泥尘的玻璃,规规矩矩把正方的金色映在我俩身上,里头又有游人的影子来去。 经过的人嬉笑怒骂,人声喧嚷,掩墙下悄然静谧,两个人牢牢贴在一块。叫人想到偷情。恰巧我的嘴唇几乎就要碰到严潍的了,我顺势真偷起情来,在黏黏糊糊的冰激凌汁儿里亲他。 出去的时候,严潍边用纸巾捂着嘴,把红肿揉开,边问我还要玩什么。 “海盗船。”我答他。 说话间我们已能看见高耸的大船。 可惜的是排了好长的队,临到我们这批时,恰巧只剩最后一个位置。 “你们答应过我,什么项目都会留个空位给我妻子。”严潍跟工作人员交涉。 工作人员搔搔头:“就剩一个位置了呀,要么等下趟吧。” 严潍勾勾我的手指,意示我随他站到别处,让后头一人来的游客先去。 “你上去吧。”我推推他,指指船首凸出的,长长直直的,威风的尖竿子,“我坐那里。” 严潍皱眉,看脸色便是不同意。 “有什么关系?以前我还想过,坐那根竿子上晃一晃是什么感觉。现在看,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我上前,握住竿子,跃了上去,回头催促他,“别啰嗦啦,耽误人家功夫。” 我既然已经坐定,严潍也不好再拉拉扯扯非要我下来,只能顺从地坐进第一排仅剩的空位。 坐杆子上比坐船里刺激了十倍百倍,我虽然走着,却仍在回品其中滋味。忽然我察觉到,似乎进游乐场后一直都是我在玩,严潍也一味顺着我,问我玩什么,领着我去,百般迁就。我心里不禁生出责怪,怪严潍怎么也不说说我的不是,又怪我自己从来我行我素惯了。 “你想玩什么?”我忙问严潍。 严潍低着头,显然在发愣。我俩手牵手,各楞各的,一路过来不知道是谁领着谁,也不知道歪歪斜斜地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很少这么呆呆愣愣,以至于我看了几眼,觉得瘆得慌,立刻就要摸摸他的头,是不是发烫,摸摸他的胃,是不是疼了,摸摸他的手……噢,握着呢。 我正伸手出去,严潍笑了两声。 给我吓得一激灵,缩了回来。 “严潍,你……怎么了?” 严潍被我叫得回过神:“嗯?没怎么。” “到底怎么了?”我一再追问。 他摇摇头,笑笑,不说话了。 我没法,又问了一次他要玩什么,严潍答摩天轮,我便拉着他,径直去摩天轮。二十多分钟的路,他时不时轻轻笑两声,又笑两声。 天色已黑。 游乐场点起灯,金红交错。 摩天轮升了四分之一,恰恰能差不多看遍整个游乐场。严潍倚着窗远眺,斑斓的灯光在他轮廓上浮动。 我也正远眺。 排队时我们两个还在开玩笑,絮絮叨叨地咬耳朵,坐上来被关进这个小小的盒子里,却十分寂静了,以至于我的脑子里一下想东,一下想西,想个没完。 “你刚才到底笑什么?”我自然又想到了这事。 “笑你。” 我一愣:“我有什么好笑?” “想到你海盗船上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他说着,托着腮,嘴角又勾起来。 “我海盗船上怎么样了?”我苦苦回想自己当时是不是出了洋相,突然地我又一愣,醍醐灌顶般悟到了什么。严潍还在垂着头,只顾着无声地笑,低着眉眼,像在远眺,又像什么也不在意地发着呆。 那绝不是取笑,那么轻柔暖软的笑意,不是因为我的窘迫。 “……我海盗船上怎么样了?” “像一只大鸟。”严潍说,指了指我的袖子,“这对袖子被风鼓得翻动的时候好像翅膀。” 我低头,晃了晃双臂,打量了好一会儿垂到小臂的,宽大的袖子,认为他说得十分的对。 “我们被安全杆压在座位里,你却坐在船头,像大鸟就要飞起来了,腾九万里而去。”严潍颇有诗情画意,“还像水墨大侠,像个宽袍负剑的大侠临渊而立,坐在万丈悬崖边的岩石上。” “我懂了,你是变着花样夸我呢。”我笑道。 他也笑起来,头倚着玻璃窗子,边笑边看我。 我们又安静了。 我专注地俯瞰车来车往,人水马龙。摩天轮几乎升到顶时,严潍开口了。 “陈潇,你有没有听说过,说是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情侣,这辈子会长长久久,到死都不分开。” 我这才发觉他依旧是那个倚着玻璃窗的姿势,似乎一丝一毫都没有挪动过,甚至连目光的落脚点都仍在同样的地方。 “你想要我亲你么?”我问他。 他笑而不言。 我自觉地探身过去,从善如流,要吻他。 可只稍稍向前一些,我的双肩就被严潍用手抵住,我呆了呆,正想问他这又是怎么了,他在我肩上的手就往上去,转握住我的双颊,然后他吻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又轻柔安静。
第43章 一掷万金 我看见了大海。 跑车穿过柏油路时,我遥遥窥见藏在厚密枝叶里的蓝色,通透,盈盈发光。 我赶忙叫停严潍,同他一块找开往海边的路。那条小道十分不起眼,我俩找了老半天。所幸旅程漫无目的,连找路都慢悠悠的,即使需得找一整天,到了半夜,也不过车一停,椅子一放,在车上安稳睡一觉而已。 岔进小道,又来回拐了几拐,平整的柏油路到了尽头,车开上土路,坑坑洼洼摇摇晃晃。再到后头,车已不能走了,我们不得不把它停靠在平整的泥地上,熄火步行。 比起海,先瞧见的是沙滩。 细细窄窄一条的沙滩,宽度刚够人躺下,被太阳晒得暖烘烘,长得不见尽头,只有几个孩子一边光着脚追逐打闹,一边抱着椰子啜汁儿。沙滩后,大海蔓延到天边。 我一拍大腿,决定这儿就是终点。 定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应当是去租用一间临海的房子。可我们沿海岸走出很远,也只能找到几家零零散散的居所,又都是半新不旧的瓦屋,圈了篱笆养鸡养狗。 “怎么人这么少?”我抱怨道。 “这是个临海的偏僻小村,人少应当的。” “我们要从那几间瓦房里挑一间租么?”我问他,“我是不讲究,有个地方睡,离海近,就很好了。” 严潍笑了笑:“你不讲究,别人却未必愿意,都是小村庄的农户,一家人就一套房的,租给你,他们住什么呀?” “噢。”我有点失落。 “不打算继续往下找了么?这海其实不大,再往下走半月一月的,到真正壮丽著名的海滨,少不了好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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