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皎缓缓闭上双眸,可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元凤鸣的面容,他要让她好好活着。什么是好好活着,如今她活着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她只是蜉蝣,朝生暮死便足矣。 高楼的风催促着她,眷恋着她衣带,似情人的抚摸。林月皎的眼角沁出一滴泪,那泪水映着月华,熠熠生着光。 她是谁? 她是元凤鸣的娘子,是归林的羁鸟,是盛着的不甘的灵魂在独自燃烧,是奔赴而来的一场美梦。记忆中的道袍依然,故人回头一笑,她便至死不渝。 林月皎蓦然睁开眼,她毫不犹豫地自栏杆处一跃而起,这夜的月亮又大又圆,黑夜都在吊唁。她雪白的衣袂飘飘,那支木簪子终从她发间掉落,她的黑发在夜风中飞扬,她的面容如雪如玉,眉间存着哀愁与欢愉。 她的灵魂在发光,这月光美得像和元凤鸣私奔那日的霞光一样,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再次触碰他的面容。 林榭春仰着头,眼瞳中映出这极美的瞬间。再然后他的视线天昏地转,他已被人抱起来。这怀抱极冷。 姜尘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月皎自高楼陨落,她竟敢当着林榭春的面自杀。林月皎黑发如云,衣衫如雪,半遮面的嘴角微微上扬。姜尘抱着林榭春,不顾林榭春的挣扎,死死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处,遮挡住他所有视线。林榭春手中的宫灯已经在地上燃了起来,火光驱散寒意。 于是月华寂静,桃花色溅起,閔朝的明月坠落了。 林榭春的眼泪落在姜尘的脖颈,姜尘忽然想起林月皎怀着林榭春时,她化作猫儿去蹭林月皎的肚子,林月皎对她道:“算上你便三个了。” 这世上只三个人,元凤鸣死了,林月皎死了,就只剩下她了。 时至今日姜尘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林榭春不再哭闹,他的目光里忽然多了几分迷茫。姜尘的指尖溢出一团幽火,飘向了望月楼。熊熊大火顺便燃烧起来,火势不断蔓延,烧了高楼,烧了长廊,烧了宫阙,烧了禁锢了林月皎半生的地方。 她终是自由了,但就如那预言一般,林月皎活不过二十二岁。 她死在她的二十岁前夕,她将永远活在她的过往里,同元凤鸣一起。 * 林榭春被找到时,正在皇后大殿的一处角落里睡得甘甜。他沉沉睡去,身上披着雪白貂毛,衬他一张脸精致雪白。他被泪眼婆娑的皇后搂在怀中,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今夜做了什么,又缘何来此。 他想不起来便不再去想,而是牵起皇后娘娘的手,糯糯含糊道:“娘亲莫哭。” 林榭春走路磕着绊着时,皇后娘娘会揉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上一口气,声音很温柔:“吹吹便不疼了。” 林榭春五岁的时候被立为太子,皇后娘娘就是他的娘亲。 望月楼焚烧殆尽的地方,近一年寸草不生,后来移植了些桃树,又建了些亭阁。草长莺飞二月天,当年种种已经再难寻觅。姜尘提着一壶醉红尘坐在桃树枝桠上,她一袭红衣,半张脸裹着脏兮兮的白色的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来。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盯着天上的太阳发昏。 待喝完壶中酒,姜尘变成了一只黑猫,白色的绷带飘落在地上,她伸了伸懒腰,碧绿的眼眸向四周打量。 于是沿着宫墙走啊走,找啊找。又上树又墙上的,终于在书房的窗外看到了林榭春。林榭春正临窗持笔,他小小人儿坐得端正,眼睫又长又密,正一丝不苟地描摹着撇捺。 一枝迎春花小心翼翼从窗外探进来,迎风自摆。姜尘却听到它叽叽喳喳同四下道:“好可爱啊,太子殿下真可爱,来当我的童养夫吧。” 姜尘歪了下脑袋,一跃跳到那枝迎春花的身上,直接将它压折了枝。 林榭春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只黑猫跃在窗口上,倒将他吓了一跳。 ---- 林榭春名字由来: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第37章 猫儿有着碧绿的瞳孔,泛着宝石的光泽。它身上的皮毛沾着灰尘和杂草,尾巴慢悠悠地扫过窗柩后,落在它身边。 一人一猫对视片刻,林榭春终是孩童,他轻轻放下了笔,小心翼翼朝她伸出手来。 他没有摸她,姜尘的耳朵抖动几下,而后主动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林榭春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喜的光,他伸出双手将姜尘抱在怀中,亲昵地低下头用脸蹭它的脸。 “哎呦,太子殿下,这是哪来的猫儿?”有宫女端着糕点走进来,见林榭春怀中抱着猫,又惊又怕,惊的是不知猫何处来,怕的是猫儿会抓伤林榭春。 林榭春看向宫女,他把它抱起来给她看,用略带稚嫩的语气开心道:“它很可爱。” 宫女赶忙将糕点放到一旁的桌上,小声提醒到:“殿下,娘娘怕猫。” 林榭春的神色慢慢寂寥下来,他的掌心之下是猫儿柔软毛发的温暖,这依依不舍的温暖。娘亲怕猫,他是知晓的。可这只猫儿让他有种舍不得的感觉。他正想说什么,猫儿从他怀中跃出,一脚踩在了一旁的墨砚中,她又踩到了宣纸上,林榭春写好的字迹被她踩满了梅花。 她只是来看看他,看看他是否有认真长大,是否有好好生活。 他穿着华服,衣冠端正,小人儿规规矩矩的。 猫儿跃到窗柩处,春光明媚着,她回头对林榭春喵呜一声,而后跑走了。 * 林榭春抬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姜尘在桌边已经成了落汤鸡。不到片刻,云水间的乌云已消失殆尽,天色又是滚滚无尽的白。 姜尘默默捏了个诀,将自己和林榭春身上的衣物变干。她从林榭春手中将那支笛子拿过来,在他的注视之下,将笛子塞进衣袖中。再抬头时,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徒弟……吹得真难听,未及为师万分之一。” 林榭春垂眸看她,姜尘面色坦然,林榭春收回了目光。 他已同她无话可说,于是他起身,语气平静:“师傅,你便如此吧。” 姜尘愣了一下,林榭春已经走去了宫殿。林榭春坐到书房里,案上的书读了一半,他走上前去,合上了这本书。腰间玉佩晃了几下,汤圆从玉佩中出来,顺着林榭春的衣袖攀到他肩头,它蹭了蹭林榭春的面容,毛发蓬松而又温暖。 之后的一段时间,林榭春倒再没见过花藏,此处再也未有人来,星星们偶尔争吵偶尔打闹,云水间也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他种的萝卜在姜尘手下几经波澜终于长势良好,于是林榭春给姜尘天天吃萝卜,顿顿吃萝卜,吃得姜尘一见萝卜就泛恶心。 姜尘觉得林榭春是故意的,但林榭春说萝卜好吃,他不是姜尘这般小气之人。 姜尘哼了一声,却还是抱着碗老老实实把萝卜吃掉了……才怪。 她趁着林榭春不休息,将萝卜扔进了银河里。 日月颠倒,时光似流逝又似停滞。白日宫阙夜晚楼阁,天地似只余二人。大道无情的石头伫立在台阶处,姜尘总看它不顺,却又对它无可奈何。 * 那是一卷空白,从万万年前开始,或许曾有天地持笔,觉得画卷太过空白。于是画了云海翻涌中的宫阙,一望无际的白。想了想,落笔寥寥,画了个仙人。 仙人站在空荡荡的宫阙中,那袭白衣无瑕,孤零零得可怜。 林榭春看着她,那笔毫不犹豫地在那仙人身旁又画了个小人儿,穿着红衣,陪在他身边。偌大的画卷上,除了两人便再无其他。 “师傅,看。”小姑娘抬起面来,素白干净的一张脸。她睁着大大的眼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这是师傅,这是我,这是我们。” 又是梦,这混沌又难解的梦。林榭春看着眼前人,她坐在台阶上画画,手中的笔泛着金光。她穿红衣,十来岁的模样,脚尖翘起,嘴里哼着胡乱的歌,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林榭春心中叹息,走到姜尘身边,他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姜尘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师傅鲜少同她做这种亲昵动作。她愣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更大。她最最最喜欢师傅了,这云水间寂寞又无聊,永远都是白昼,她不怕寂寞,她会永远陪在师傅身边。 姜尘抬眼看了眼她的师傅,她还记得曾流浪过的极寒之地,那里的夜极长,黑夜点缀的星星极美,她决定为了师傅去偷点星星来。 姜尘是她师傅捡来的,在遇到她师傅之前,姜尘并没有太多记忆。她一直都身处荒凉与黑暗之中,一个人踽踽独行着,走啊走,走啊走,直到面前有个人,她停下了脚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白色,那白色无暇,是他衣袂的颜色。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平静,片刻才道:“同我走吧。” 姜尘不太懂,但面前的人让她生出无限的渴望。她扔掉手中用来支撑前行的魔兽的骨头,一路踉踉跄跄跟在他身后,于是来到了这里,拜了师门。 林榭春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从这梦境中清醒过来,谁知并没有。当他从玉台上打坐睁开眼时,姜尘正用一双天真无邪的眼歪着脑袋看着他。她的眼睫又浓又长,整个人乖巧可爱。 姜尘对他道:“师傅,我想出去玩。” 林榭春有一种失真的感觉,明明觉得这身躯不是自己的,但一举一动竟在自己掌握之中。他起身,姜尘还在眼巴巴地望着他。面前的小姑娘身高还不到他腰身,她在他面前晃啊晃。 林榭春抬手,想要捏捏姜尘的脸来确定一下真假,但他的手指滞在半空,又轻轻落在她头顶:“去吧。” 不过是个贪玩的小孩,林榭春倒真无法将面前可人的孩童同似假还真的他师傅联想到一起。 姜尘像猫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而后转身离开了。 姜尘要去极寒之地摘星星,她觉得云水间只白茫茫一片,她想给师傅黑夜,群星和一个神仙难以奢求的美梦。 于是姜尘用麻袋装星星,一麻袋一麻袋地将星星从天边偷过来,又怕星星们乱跑,将星星们绑在云水间用白云藏起来。星星们渐渐开始哭闹着,姜尘恶狠狠地恐吓,让不许它们哭,会吵到她师傅的。 在姜尘运的第七趟麻袋星星时,一把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事情是这样的,天界有个帝子,名叫花藏,一个略微孤独的帝子,不过孤独也纯属活该。花藏生性乖僻,看人时眸中总带着几分睥睨。三百岁时就拜在战神刑刹门下,一直贯彻以杀止杀的宗旨。又因肖像其过世的娘亲,遂不受天帝待见。 花藏无数次地在想,如果那天没有去极寒之地,如果他对她视而不见,如果当时能杀了她,如果如果……没有如果。 极寒之地,每当夜幕来临,天上繁星无数,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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