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尘这厢被激起了怒火,眼前人喜怒无常,打第一眼起便不合她眼缘,让她莫名生厌恶。如今竟咄咄逼人,真当她好欺负啊。 “姑奶奶今儿个就陪你打。”姜尘挽起衣袖来,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臂,她誓要好好教训他。于是双手合起,食指相对,而后翻掌,手中结出复杂的印,一阵呼啸的风陡然出现,从花藏的耳边吹过。 姜尘出现在他身后,她下了个咒,想要将它打在花藏的脖颈处。 花藏眼疾手快地一躲闪,姜尘的手堪堪拂过他面容。又嗅到那股香甜的味道,很淡,忽而被吹散在风中。他直接抓住姜尘的手腕,将人从身后扯了过来。 姜尘卸了三分力,脚往花藏腰身处踹去。花藏本想折了她的手腕,却不知为何手下几分犹豫,结果没避开攻击,生生吃了这一下。姜尘贴在他后背,见他吃痛却还不松手,另一只手扯过他乌黑的头发:“王八蛋,松手。” “你……”花藏恨自己方才手下留情了,又被扯了发,从发根处传来阵阵痛感,“你松手!” 姜尘若八爪鱼般骑在他后背上,手脚并用,露出尖锐的牙齿,张口便咬了下去。 她咬到花藏的后脖颈,齿下隐约有鲜血生锈的味道。 花藏吃痛闷哼了一声,什么鬼的姻缘,何处来的姻缘,狗屁的姻缘。 他要杀了她! * 林榭春知晓姜尘溜走了,他看着面前一杯酒,翠绿酒杯盛着一汪琥珀光,此酒名朝生唤暮死。每个人喝此酒,品出来的味道因人而异。生与死是最初的欲望,神仙也有欲望吧,那神和人有何不同呢? 从一望无际的白到银河无数寂静的星星,从吞噬白昼的黑夜到穿过指尖肆意温柔的风。是谁的欲望一点点膨胀,于是慢慢蚕食,把过往蚕食到如今残缺的模样。 苦涩的味道自唇腔氤氲,泛开来,苦下还有更苦,似乎已经尝不出其他味道了。他眉眼不动,静静放下了空杯。 姜尘又一瘸一拐偷偷摸摸回来了,她溜到林榭春身边,攥住他洁白的衣袖,委委屈屈喊了声:“师傅。” 林榭春沉默片刻,似乎毫不意外,语气淡淡道:“吃了亏。” 耻辱啊,一次落败二次又溃败。姜尘简直没脸了。她将头埋得很低,不吭声。 林榭春自然认出了花藏,这是她与他之间的因果,他无力更改。他卷入这场梦境,只能顺着故事脉络再走一遍,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姜尘嘟起嘴巴,这动作又牵连到嘴角伤痕。正痛着,微带凉意的手指轻轻触碰到唇边,治愈之术让他指尖泛着洁白的光。 师傅的味道是白色的味道,是云水间的味道,像羽毛抚过她心扉,她伤痕已不痛。 姜尘抬起头抿了抿唇,见师傅没有看她,怕师傅生气,但师傅从来没有生过自己的气。她看到那斟满酒的杯,那酒水清澈泛着绿意绵绵不绝。 她伸出小手试图去拿那杯酒。 林榭春伸出手按住她躁动的小手,姜尘不解地抬头望他,糯糯又喊了句:“师傅。” 林榭春沉默一下,松开了手:“……只可饮此一杯。” 姜尘得了允许,欢喜至极地端过酒杯,小心翼翼一口一口喝着。是甜腻的味道,像桃花混杂着雨水的清香,唇齿间氤氲开来,但那味道在慢慢变淡,淡到最后无味,如饮水般,再尝不出什么乐趣来。 姜尘很听话,喝了一杯便不再喝。 她依着她师傅,只觉得满满的心安。即使师傅鲜少言语,即使师傅的世界里只有一望无际的白。姜尘愿永远能陪在师傅身边,若一人孤单,那便两个人永永远远,两个人的话就不会孤单了。 离宴的时候,花藏也终于回来了。他面色阴沉,但面上无伤。只不过他的左手隐约护着右臂。他看着姜尘同她师傅离去。 姜尘勉强抵在她师傅腰身处。她师傅走一步,她便要走两步才能跟上。她的背影很欢乐。于是她师傅慢了半步,她方走一步便可跟上。 他看到姜尘一直抬起头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偶尔手舞足蹈一番。她的师傅神色淡漠,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在听。 云水间这位仙君,是上万年都恒古的存在,传闻他也听过一二。这次突然收徒也引得一些仙人猜度。 每个人都有天生的职责,天道有常,宿命所困,没有人可以逃脱。 花藏眼瞳漆黑,看着那师徒渐行渐远。
第40章 林榭春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满天繁星。 他躺在一张船上,夜风清凉,周遭寂静。他抬起手,手指修长有节,曲了曲,发现是自己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味,他起身来,看到姜尘坐在船尾处,手中端着一碗酒。 她身着红衣,浓密乌黑的长发被夜风吹起,一旁衣袖宽大已垂在了水里,氤氲成一角深色。船尾挂着一盏渔灯,昏暗的灯火将晕圈的光芒落在她周身。 她嫌散发碍事,伸出手将鬓边发拂到耳后,于是衣袖中露出洁白的手腕。 察觉到一股目光,姜尘朝他看来,见他醒了,便扬了扬手中的酒碗:“徒弟,大梦一场啊。” 终于回到了现实。 船不大,林榭春起身朝她而来。小船因他的动作而晃动几番,渔火又摇曳,光与暗重叠。他来到她身边,缓缓蹲下了身子。姜尘有些疑惑见他不语。 林榭春径直伸出手来,从姜尘手中拿过那碗酒,一饮而尽。 没有味道的酒,明明闻着扑鼻醉人,入喉却如水般寡淡。 啪地一声,脸上有些痛。姜尘两只手贴到林榭春面上,而后捏着他的脸左右拉扯,搓圆揉扁。林榭春没反应过来,漂亮眼眸几分呆愣。 “徒弟,你傻了吗?”姜尘揉着他的脸问道,“我是你的谁?” “……”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林榭春沉默片刻才道,“师傅。” 姜尘这才善罢甘休,将他手中的酒碗夺回来,看着碗中一滴酒不剩,她又将碗径直扔到银河里,酒碗直接将河里的一颗星星砸晕过去。 她抱起一旁的小酒坛,直接开怀而饮,酒水打湿她衣襟。酒水洋洋洒洒到空,她从船尾站起来,一只脚踩在船艄上,指着头顶明晃晃的月亮:“徒弟,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林榭春仰起头来,她在月华下周身无暇。眼前的身影与那个梦境里总跟在自己身边喊着师傅的那个身影重叠起来,林榭春伸手捂住了右眼。 内心有什么在翻涌,慢慢裂开了缝隙,晦暗的念头伸出了触手,试图探出真实的欲望。 不要出来,压下去,安静。 触手如潮水般慢慢缩了回去。 姜尘倒没有发现她徒弟的异常,她笑了笑,船慢慢浮起来,离开了水面,一路向着月亮的方向行驶而去。 谢天谢地,虽然不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可这次姜尘并没有抛弃林榭春单独前往。就这样在天空中乘船而行,飞到云层之上,云雾柔软又清寒,一点雾气打湿了林榭春的发梢。 林榭春从船上往下看,他们似乎离开了云水间。他看了一眼,便老实坐回船身。 他没问姜尘这次要去哪,然而在看到熟悉的渡口码头和那棵翠绿枝叶的垂柳时,林榭春意识到他们重新回到了人间,更具体来说,是回到了他家附近。 人间的黄昏极美,比起云水间,亦或是天上任何一处。余晖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渡口处人来人往,靠岸的船家正系着归舟,风中都携带着淡淡的花香。 待两人乘坐的小船慢悠悠抵到岸边时,姜尘先一步跨到岸上。 她回头,船身晃了晃,林榭春立起身子从船上朝岸边走来。碧水荡漾着涟漪,水中有少年挺拔清雅的倒影。姜尘歪了下头,见船身不稳,便朝他伸出手来。 “徒弟,来。”姜尘如是说道。 林榭春没有牵她的手,他看了一眼,而后从船上跨步下来。落地时,他对姜尘道:“不用,师傅。” “哦。”姜尘倒没有在意。 他们回到林榭春的家里,夕阳挣扎着不想沉沦,那铜锁落了青苔,木门几经风雨。隔壁屠夫家似乎有了喜事,正红明亮的囍字贴在门上。 林榭春在门口第三块砖头下找到了钥匙,正想开门,姜尘已经施法开了门。随着木门一声咿呀,一旁传来一声惊呼:“林、林公子。” 屠夫家的小姑娘,她的发已经挽成少妇鬓,穿着青白色衣衫,依旧胖胖白白的模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些不敢置信。林榭春抬头望去,含笑唤了声:“翠翠姑娘。” 翠翠姑娘有些想哭,于是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翠翠姑娘已嫁为人妇,嫁给了东城的夫子。夫子是个很好的人,在一次大雨时,夫子和翠翠姑娘困在屋檐下,夫子红了脸,半晌才小声问翠翠姑娘家住何方。 人嘛,总不能痴心去夺天边月。夫子整日之乎者也,却也愿意从城东跑到城西为她买上一碗莲子羹,她很幸福。 “好久不见,林公子。”翠翠姑娘说,她的目光落到姜尘身上,于是也笑着说,“姑娘,别来无恙。” 时隔一年半,当林榭春再次出现在小巷时,又宛如一粒石子惊起千层浪,半个城的姑娘都惊动了。几位媒婆又来踏林榭春家的门槛了。 院落长满了杂草,那棵梅树已经枯萎了。姜尘坐在门口,那些试图登门而入的姑娘们盯着姜尘,询问她是林榭春什么人。 姜尘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瓜子,实话实说:“我是他师傅。” 林公子何时有了个师傅,众女子肯定不信,但见姜尘目光坦荡,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让林榭春揪回屋内。林榭春对着堵在门口的一群姑娘颔首,只道天色已晚。待好不容易将那群姑娘和媒婆都打发走了,林榭春叹息一声,颇有些头疼。 姜尘在院落里铺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蹦蹦跳跳,衣袖里的瓜子掉落了一地。 天色真的晚了起来,林榭春点燃一盏灯,为姜尘铺好了床。 翠翠人美心善,给姜尘用食盒送来饭菜。姜尘笑得合不拢嘴,目光落在她腹中,笑意更深,用揶揄的语气道:“神仙庇佑,会有好事发生的呦。” 而此刻姜尘撑着脑袋回头望他,语气颇为自豪:“徒弟可真受欢迎,不亏是我的徒弟。” 他就像她偶然得来的一件珠宝,不愿藏着掖着,炫耀般给世人都瞧瞧。 林榭春抬眸,目光如水温顺。姜尘想到了什么,坐在椅子上晃动着双腿:“神仙也可以成亲的,若徒弟以后成了亲,我就成了师祖了。” 师祖听起来便应庄严,那她得庄严些。 “哎,我应变换个容貌,不能挡了你的桃花运。” 姜尘一手撑着下巴,忽然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林榭春听她这样说,指间微滞,却见姜尘忽变成另一副模样。女子坐在木椅上,穿着一身华服,容貌清丽绝美,眉间哀愁让人心碎。她抬眸,一室都似落满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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