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我爱它,见它欢喜啊。”姜尘伸出胳膊挥舞,不想让云水间如此空白,她做了很多虚无的努力,只想为他多添几分色彩。 “为何要爱它?”师傅又问。 姜尘这下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懂爱,但只懂一点点儿。她想了想说:“它开着好看,若师傅见它欢喜,我见师傅欢喜,自然就欢喜了。” 林榭春从他的记忆中窥探到这段回忆,他的心猛然跳动,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涌入心头。他看着姜尘眉眼间盈盈的笑意与一片赤子之心,原来如此,可笑可悲。倘若这是林榭春自己的身体,林榭春觉得自己能呕出一口鲜血来,因为他的心在痛。 姜尘眨巴亮晶晶的眼睛,清澈的目光拂过他面容。 由他爱而生爱,这棵桃树就是她丁末的执念。 于是师傅出手,云水间留下了这棵桃树。虽然师傅并不曾爱。 窥探的记忆到此为止,林榭春的目光从云水间一片洁白中收回,他说:“按照时日,你历劫的日子应到了。” “啊?”说起这个姜尘便不开心了,她立马垂下了嘴角。着实恼怒,她拜于云水间,自是受她师傅管制。她虽与帝子不对付,但往日里并不常见于他。谁知上次自东海归来,姜尘喝了点酒,借着月色走错了路,路上碰到刚不知从哪归来的花藏。那人方斩杀只凶兽归来,衣裳上溅满腥血,姜尘见人从她面前经过,对她视若无睹。醉醺醺的她也懒得搭腔,结果擦肩而过时,那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姜尘下意识呕了一声。 花藏蓦然停下脚步,面上的鲜血还未干。 姜尘对上他锋利的目光和不讨喜的面容,只觉眼前昏暗,勉强拽着手边的东西呕了出来。 “滚!”有声音咬牙切齿。 于是许久未打的两人又打了一架,姜尘吐了他满身,难免有些理亏,放下几句狠话后灰溜溜跑回云水间,有一段时间都没敢出门。 她夹紧尾巴做神仙,等再出云水间时,却得知自己同花藏是天生的姻缘命格。 姜尘觉得自己虽生性顽劣但罪不至此,更何况她与花藏你无情我无意的。花藏修大道法,已一千多年修为无进,他历劫的时机到了。姜尘此去人间,说白了是去陪他历劫,渡他过了这情劫。 只要破了这劫,她与花藏以后纠缠的命格将被分离,她会同他再无瓜葛。 “师傅,我若历劫而去,便没人陪你了。”姜尘伸手拉师傅的衣袖,这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她晃了晃他衣袖,又在撒娇,“师傅若许久未见我,定会想我,师傅会舍不得我的。” “不会。”被她扯着衣袖,师傅面容不变。 姜尘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她伸出手在面前晃晃:“可我会想念师傅的,我一个人的话,没有师傅是活不了的。” 她语气夸张,神色狡黠,说话间还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他。林榭春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却渐渐平息下来。 “你想如何?”他问她。 “师傅帮帮我嘛。”姜尘继续撒着娇,“我才不要同那个帝子扯着姻缘呢,此去为他渡劫,我与他本就有怨,指不定他会怎么报复我。我去人间,没有法术又没有记忆,让人欺负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多可怜。” 姜尘笑嘻嘻,她伸出手指比一个一丢丢的动作:“师傅帮我一丢丢。” 他思绪片刻,声音如云水:“如何帮?” “师傅不若分出一缕神识随我去人间,只需在旁看着我,莫让我被人欺负去。”姜尘用真诚的目光望着她师傅,“若有师傅陪我,我便不害怕了。” 徐徐的风吹来,吹动他的发。姜尘仰头看着师傅的唇,他的唇未启。 “师傅,我可是你最爱的徒弟啊。”姜尘见师傅并无动作,卖萌耍宝无所不用,就差坐在地上打滚了,扯着嗓子喊,“帮帮我嘛,好师傅。” 少女声音清脆,拖着长长声线,说不出的一股甜腻。 姜尘的师傅很少从云水间出去,他不是不能走,但似乎云水间同外面的世界一样,不曾让他有过一丝留恋。看着面前的姑娘,林榭春难得察觉到这具身体一丝情绪的波动,很轻,像一片叶子无意拂过水面,转瞬即逝。 姜尘正以为撒娇无妄时,师傅却抬起手,他的指尖落在她额头。 那指尖微凉,挨着她额间,姜尘的心跳慢了半拍,她赶忙眨眼。待他收回手后,姜尘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轻轻咬了下唇。 林榭春只觉一阵抽离,他的意识被剥夺了大半,无尽的困意涌了上来。他看着姜尘,意识逐渐模糊,想再坚持几分,却终是陷入了无尽黑暗中。 “师傅。”姜尘仰起头看仙人,这张脸她看多少遍都不会忘。 “这儿。”姜尘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有些奇怪的感觉。” 其实很早便有了,自她看到师傅的第一眼,从她跟他走的时候,从这个地方涌出来一股热流,让她觉得自己是一块枯木,却发了个小小的芽。 “什么感觉?”师傅眉眼平淡地问她。 “嗯……就是见了桃花的感觉,见了风雨的感觉,看着月亮喝了一点酒的感觉。”姜尘笑着道,“我见师傅时,便是这样的。” 姜尘不知这是什么感觉,她问师傅:“师傅见我呢?” 师傅看向她,似认真思绪片刻:“也如见山水。” 姜尘的心中多了几分雀跃,于是她忘了方才的问题师傅并未回答,他没有回答他到底喜不喜欢她摘来的花草与捉来的虫鸣鸟叫之声。她亦忘了问她的师傅,问他见山水何如? 是否如她一般,心中欢喜些,若瞧不见了,还有些想念。 历劫的日子来临了,姜尘恋恋不舍地要去人间,她扯着师傅的衣袖道:“师傅莫要太想念我。” 话刚说出口,又道:“也莫要不想念我。” “算了,师傅还是长长久久地念我吧。”姜尘还是贪心一点,她说完后给银河里的星星嘱咐,“我不在时,多陪陪我师傅。” “师傅。”她又唤他。 “嗯。”师傅应声。 “我且去了。”姜尘笑着对她师傅说。 “嗯。” “师傅,我会想你的,我会很想很想很想你的。” 姜尘扯着行囊一步三回首,师傅还站在云水间的殿前,无论回望多少次,他一直都在那,只独自在那,同云水间一般寂静,美丽,孤独。 姜尘忍住想跑回去的心情,心里将花藏咒骂千万遍。若真在人间忘掉一切,她也不会爱上他。
第66章 姜尘出生在一个偏远村落,是个穷苦人家的独生女儿。但日子虽贫困,家中父母却对她宠爱有加。姜尘六岁之前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舒坦,她喜欢坐在自家的小院落里,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天际。 只是命运颠沛,六岁那年,姜尘的村落遭了土匪,她的爹娘死于刀下。惶恐的姜尘被土匪拽着头发从地上拽起,像扔鸡仔般扔装货的车内。 她被带进土匪窝里,最初想过逃跑,被追回来后打个半死,后来她不敢跑了,同行的小孩死了大半,她便生活在山头里。 她每日都觉得自己身在地狱,觉得自己脑袋也不够用了,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某日她抱着堆积如山的衣裳吃力地走到河边时,忽闻林间千鸟惊,她吓得回头看,却看到丛丛烈火。 一支箭从她身边射来,擦破她的肩,隐约有鲜血沁出来。 姜尘吃痛地后退一步,却踩到一颗光滑鹅卵石,她脚下一踉跄,直接跌坐在河边。 林间走出一个半大的少年,眉眼很锋利,他持着弓,蹙着眉不耐烦地看着她。 “你是土匪?”少年问她。 姜尘吓得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是问她时,她赶忙摇头。 少年无意听她解释,他从身后抽出另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头瞄准她的胸口。姜尘心跳些许加速,她手中攥紧一颗鹅卵石,目光死死盯着他。 倒是双漂亮眼睛,像他喜爱把玩的琥珀琉璃珠子。花商心想,弓弦却拉得愈发圆满。 姜尘被他目光盯得无法呼吸,她全身都紧绷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人从林间走来。姜尘先是看到了白色,不是村落里麻布的白,那白如云如水,像是用月光裁剪而来。再往上,她看到一张脸。 他围着披风,那披风上有氅毛,白盈盈又蓬松,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姜尘同他目光相对,他很平静地望着她,然后平静地将目光移开。 姜尘却动了起来,她猛然将手中的石子朝拉弓的少年扔去,而后用力起身朝另一个少年跑去。 那石子在半空便落了地,箭在弦上已发,但花商未料到姜尘猝不及防的动作,他的箭咬住她的裤脚,刺啦一声,本就破旧的裤腿被扯烂,姜尘已经一溜烟躲在那白衣少年的身后。 花商不悦地扬起眉来,看到自己的猎物已成功逃跑,甚至寻到了自以为是的庇护。他呵斥道:“出来。” “救救我。”姜尘使劲攥住身前少年的披风,给那洁白披风留下几个水印。她的声音在瑟瑟发抖。 隐约听到林后传来的厮杀,姜尘的手放在少年的身后,倘若她把他推出去,她应该往哪处跑,她能跑得走吗?那个人会杀了她的,可这人是否也会对她见死不救。 姜尘使劲挤出几滴泪来,眼角泛红,她拽着他的披风,左右轻轻晃了晃:“请救救我。” 林榭春在见到她时猛烈跳动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少年人很冷漠,身上也嗅不出味道,他像姜尘曾在寒冬里伸出手去接的雪,有些冷,却很快融化在掌心。就在姜尘以为他不会帮她时,他抬眸看向花商,抬起手来,那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花商盯着他看:“你作甚?” 林榭春想回头看她,却无法动弹,他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张口。 “今日是太后寿辰,殿下手上不宜沾女子之血。”身体说出这句话,语气平淡。 花商看着姜尘从他身后冒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窥着他,他轻啧了一声,随手将手中弓箭扔在一旁。他说:“留着也是累赘。” 待花商离开后,姜尘依旧未松开攥在手中的他的披风,林榭春回头看她,那半张眉眼如山水,不含一丝春光,而后他转身要走。 姜尘只犹豫了片刻,就这样拽着他的披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林榭春回到了人间,他又遇到了姜尘,联想到花藏历劫,林榭春便知此世是他们二人的纠缠。 他依旧困在这副躯体内,此生名唤沈春,生在官宦世家,是国公世子。他与花藏的转世花商相识年少,花商为太子,命带帝王之相,为人桀骜不驯,倒与他品性相反。 沈春天性冷漠,对旁事物不感兴致,林榭春能感觉到沈春内在关于情绪一词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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