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躬身一礼,接着缓步退了下去。 女子们站在阁内,有些无措地看着宫女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之外,显得有些畏惧和茫然。 中间的少女四处望了一眼,扯了扯方才扶过她的那位女子的衣袖,怯怯地轻唤她:“姐姐。” 女子原本正看向远处,闻言,她回过头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她声音极淡,侧眸望过来,皎白无暇的月光落在她脸上,就连脸上的神色也是淡淡的,但少女第一次真正看清她的样子,原本还带着几分害怕的大眼睛忽然弯了弯,却是朝她笑了起来,一边道:“姐姐,你真好看。” 女子一顿。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似是不谙世事,那张笑颜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嗓音又轻又软,见她不答话,于是又接着道:“姐姐——我可以这样喊你么?方才多谢你帮我,我叫颜兮,你叫什么呀?” 说着,像是素来喜欢与人撒娇的小孩子一般,少女扯了扯女子的袖子,忍不住轻轻晃了晃。 女子被她略显热情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她好看的长眉无意识地蹙了蹙,像是不大习惯被人这样对待,却没有拽回自己的衣袖,只是垂下了眸子,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口: “我……”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说完,忽然,二人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有人替她答道: “她叫丁曦。” 那是一道极为好听的男声,低沉得仿佛泛着回响,显出几分蛊惑的意味,落在耳侧之后,听得人心弦一震。 只是四个字,再平常不过的四个字,可在这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丁曦觉得自己的心跳断了一瞬。 ——仿佛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走在悬崖之上的人,突然一脚踏空,坠入到无尽的深渊里。 坠下的瞬间,灵魂离体,肉|身解脱,惊喜与愕然不分伯仲、欢欣和悲意不分彼此,失重感从天而降,砸得她措手不及,却控制不住地坠落下去,又在同时感受到了飞起来的感觉。 她那双冰冷沉静的眸子之中,忽然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神色,像是冷冰冰的神像被点睛之笔唤醒,多了几分鲜活的人气。 接着她缓缓回过身,抬起眸,看过去。 眼前是一双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桃花眼。 那双眼中的双瞳很浅,显出草木般的温和色泽。眼线起伏也是天生温柔而缱绻的,很适合带着浅淡的笑意—— 因为她知道,也记得,这双眼一旦笑起来,便像是含着一处融融的幻境,能轻易叫人溺在其中,如沐春风。 她曾无数次看到这双眼、回想起这双眼、梦见这双眼,也曾无数次,被这双眼温柔地望着。 在她欢欣时、痛苦时、甚至是绝望时,只要她回头,便总在那里,望着她,浅笑着。而眼底是上千年都未曾耗尽的倾恋和纵容。 ——可到了如今、此刻、现在,那眼里的种种温柔,终究还是耗尽了。 这双眼不再笑了,于是温柔也消失了,落满了可怕而森然的戾气。而那双好看的长眉分明是舒展的,可是眼底却没有笑意,眸中的神色是那样陌生,那样冷。 丁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然而片刻后,却又忍不住朝他伸出了手。 ——仿佛死到临头,饮鸩止渴。 她脸上漠然的冰冷碎掉了,像是漫天落下的琉璃光,清妍的眸子悄无声息地红了,伸出手,用苍白修长的手指碰了碰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 可碰到的,却是彻骨的寒凉。 那寒意侵入骨髓,叫她的指尖都蜷缩了起来。她面上的双眉蹙起又舒展开,笑了笑,可笑意还未来得及落到眼底,却又红着眼,忍不住落下泪来。 苍白的月色照着她,可她的脸却比这月色还要苍白,终是忍不住张了张口,带着痛苦的、却又心甘情愿的思恋,唤他: “泽……” 那样轻的一声轻唤。 可却也是他苦等了两世的一句轻唤。 为了这一句轻唤,他曾为了她放弃一切、散尽修为,为了她跳下黄泉、受轮回百苦,为了她满身疮痍、遭恶咒焚心之痛。 固执、偏执,像个守着水中月的痴人。 可如今,那月色终于升起了,照向他,而那守月的痴人早已是累极了,在漫长的等待里耗尽了自己,于是转过身,跳下万丈深水,将那一捧痴心溺死了。 只剩那穿着赤黑衮服的妖帝立在这里,隔着冰冷的冕旒望着她,眼底是再也化不开的凉寒。 “丁曦姑娘。”他挑起眉,“好久不见。” 低沉的嗓音分明是那样格外悦耳,却也是那般残忍地打碎了丁曦的梦。她缩回手,悄无声息地垂下了眸。 良久,她都不知如何开口。 琉璃光转,静默无声。 妖帝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仍是像自己记忆里那样,冰冷孤寂得像是寒月,永远都不愿意对着自己展露笑颜。方才第一眼看到自己时,那神色也不像是有多愉悦,但好歹还看了自己一眼。而眼下,她似是已经回过神来,却是跟着移开了视线,连看都不想再看自己一眼了。 然而,此时此刻,却又终是有些什么不大一样了。 她似乎对自己多了一份畏惧,被迫换了一身绯红如云的绫罗薄纱衣,在绰约的红纱里露出光滑白皙的脊背,又为他披散着万千青丝,清妍如雪的脸上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苍白脆弱来。 她这是……亲自把自己送上门了么 那还真是,有意思。 这般模样的她,倒还真是罕见。比起从前的模样,更显得憔悴,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美…… 思及此,妖帝无声地勾了勾唇,接着,他顺着自己的心意伸出了手,猛然扯过了她单薄的衣裳。 丁曦正垂着眸,还未从方才的恍惚中回神,冷不防被他一下拽了过去,扑到了他的怀里,又被他捏起了下巴,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离她接近,此刻正危险地眯起,露出略有深意的笑意来,他略微歪了歪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物一般打量着丁曦,轻轻开口道: “三年不见,丁姑娘倒是愈有姿色了。” 说着,他微微勾唇,忽然朝她倾身靠了过来。 温热的气息带着勾人的酒香,隔着咫尺扫过丁曦微凉的皮肤,烫得她脖颈僵直。她呼吸一乱,听得他薄唇轻启,在她耳边轻笑着道: “孤决定,就要你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冷白的细长锁链从那琉璃之上轰然飞下,相撞着发出簌簌的声响,如银蛇一般直直朝着丁曦窜过来,接着,竟猛然一下,狠狠地捅穿了丁曦的琵琶骨! 猩红的血倏然四散飞溅,原本站在周围的女子们随之骇人一惊,紧接着,便都惊恐地从这灵笼中逃开了。 猝然的痛意迫使丁曦闷哼一声,而未及她回神,那银蛇一般的长链忽然又在她骨血里动了动,扯着她撞入到他的怀里,又抵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他,接着视线撞入了他的眸子里。 从未隔得这样近。 妖帝看着她,似是想要看清她脸上露出的痛苦,又被这铺面而来的浓稠血气所取悦,忍不住勾了勾唇,用低沉的缓声道: “此链名为温柔骨,与这血灵笼一起,是姬肆专为孤选定帝后所设的一处阵法。且一旦开启,便无法中止,须得等长链入骨,在入阵者体内结出柔软的骨钉,最后彻底锁住笼中美人,才会停下。故而此阵,名为,美人劫。” 他勾着唇,微一挑眉,毫无温度地道,“如今想来,这阵法对柔弱美人终归还是残忍了些,只是孤方才实在是不小心,这才开启了法阵,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残忍的寒意,然而话音落下之后,怀中的丁曦却久久没有开口,像是被那彻骨的痛意所迫而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整个人都轻微地颤抖起来。 那银白的细长链没入了她单薄的脊背里,猩红血迹缓缓流下,蝴蝶骨似是被这滚烫的血水烫到了,正微微发颤,又被那血迹衬出惊心动魄的雪白。 当真是肤如凝脂。 怀中的美人垂着眸,纤长的眼睫如羽翼垂落,随着忍耐的动作而轻轻地颤抖着,从他这般角度望去,竟显得几分楚楚可怜起来。 良久,她似是痛得有些恍惚,便愣愣地抬起眸,露出泛红的眼尾,看向那双桃花眼。 妖帝与她对视片刻,看着她苍白而茫然的神色,无声地勾了勾唇,接着有些愉悦地眯起了眼。 又过了片刻,剜心刺骨的痛楚已经使得美人姣好的双眸不复清明,像是碎裂的冰,成了两汪雾气朦胧的水潭,却仍是带着些迷醉的神色看着他,神色格外勾人。 然而忽然,随着他方才的眯眼,那双蒙了尘的眸子忽然亮了些许—— 丁曦在恍然之间,发觉咫尺之遥的那双桃花眼底,不知何时有了一点微末的笑意,虽然仍是冷的,可她却忍不住为之双眸一亮。 他……他是在笑么? 丁曦看着他,那双摄人的双瞳不时有猩红血光掠过,浓稠如墨,却是衬得他的眸灿若星辰,比琉璃的碎光还要好看,好看得几乎都有些不真切了。 ——以至于丁曦又怀疑自己方才看错了,于是便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 她痴然地望着他,朱唇轻启,却是发不出声音,只是虚无地呢喃着: 是我看错了么?泽尤哥哥…… 你此刻,真的是在笑么…… 然而彻骨的痛意又一次淹没过来,美人的双眸也随之再一次涣散起来,似是被这笑容所摄,片刻间,就叫她没了神智—— 好痛…… 仿佛骨髓被人钉死、魂魄受人蛊惑、神智溺入深水,那长久伴随着的头疼再次出现,迫使她不再冷静、也不再清醒—— 她觉得快要自己疯了。 即使是如此,她仍是不舍得将视线从那双桃花眼上移开,只是这样望着他,她便感到自己体内那颗长久冰封的心也跟着疯了似的跳了起来,带着巨大的回响,震得她恍惚以为眼前人真的笑了起来。 于是她勾起唇,如同受了蛊惑一般,也朝他露出了笑意。 接着,她又一次伸出手,碰了碰那缱绻而温柔的眼角。 她想,让我放纵一次吧。 因为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泽尤哥哥…… 从你被仙祖带走、在婆娑林内闭关修炼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真正地见到你,到如今,两生两世,我真的好想你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在这轮回之中忘了你,两次,先是忘了前世的你,又忘了此世的你,为什么我会那样待你? 我贪恋了那样久的温柔笑意,为什么会被我那样抛掉? 在你当年闭关出来之后,发现那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你的妻不告而别的时候,你该有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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