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辞见来人呆在一旁毫无反应,颈间疼痛连绵不断传来,眸色微沉,伸出手握上刀脊,手中暗金色灵力源源不断传向那暗黑沉刀。 来人只觉手中刀逐渐变得沉重不堪,抖动得也越发厉害,心中慌张不已,忍不住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千辞冷笑一声,将手于刀脊上轻轻一拍,利刃刹时断为数截,落在地上碎为齑粉。千辞向来人轻笑道:“作为下属,总要学会听懂话。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记得带话给你家主人,若愿意合作,就请他亲自来一趟天枢阁。若并无此意,我亦不强求。” 来人见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连连答是。待千辞说完,便瞬息间化为烟尘消散在原地。 阎浮城。北城鬼主府。 燕鹤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堂堂一方鬼主有一天会被一根线缠上。 花言巧语说尽,威逼利诱用尽,那金线仍是紧紧缠绕纹丝不动。燕鹤青的脸色日复一日地阴沉。 同样被金线缠住的顾屿倒是对此不以为意,甚至于闲来无事,在北鬼主大人面前明目张胆地幸灾乐祸了一番。 燕鹤青不久后就让他得到了报应。 因那金线长约九尺,被缠住的双方可移动范围实在有限。是以燕鹤青坐着批文书时,顾屿得站在一旁陪着; 燕鹤青外出除恶兽时,顾屿远远躲着陪着; 燕鹤青在屋内同下属把酒话平生时,顾屿站在屋外冻得瑟瑟发抖陪着。 顾屿愤愤不平,几次想同燕鹤青理论,又都被燕鹤青三言两语怼了回来。 北鬼主淡定表示这都是金线惹的祸,自己不背锅。 顾屿一时无言以对,只得将心中怨怼发泄在自个儿身上,平白无故频频撞墙。一直撞得府内鬼尽皆知才罢休。 在顾屿结束撞墙三日后,燕鹤青决定找他谈话。彼时正值日暮,暮色四合,落日熔金。燕鹤青自文书中抬头,一眼瞧见顾屿正坐在地上倚着树,认认真真地……打瞌睡。 落日余晖总是太过温柔,将周遭万物的倦怠尽数抚平。顾屿闭目养神,湛蓝发带随风飘至肩上,发丝拂面,周身轮廓映着余晖光晕,眉眼深邃,睫羽如烟。 那是太过虚妄却又触手可及的美好,燕鹤青忽而很想在这一刻叫醒他,怕他如同画中人般随着落日沉入西山。 然而她也只是试探着张了张口,眼眸不自知地黯淡一瞬,终究静默无言。 顾屿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眼醒来时夜空中已是新月如钩。等等,顾屿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将周遭一切尽收眼中。 月色下是绿柳碧溪,临水楼阁。阁内已是人去楼空,桌案上文书不知去向,只留下一盏碧色茶盏,雾气氤氲,余温未尽。 顾屿伸手扶着树缓慢起身,整只鬼处在一种“我能看见了”的狂喜与“我怎么能看见了”的疑问交织的复杂情绪中。 站在原地呆愣半晌,慌乱过后一时竟是手足无措。 站在暗处的乌归见状叹息一声,悄无声息行至顾屿身旁,行了礼后低声道:“顾公子,尊主请您去阁中一叙。” 顾屿看向乌归,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元兄?” 乌归忙道不敢,引着顾屿入了那座临水楼阁。二人几番左拐右转,又过了不知多少道隐秘机关,最后踏入门中,停在了一扇木刻雕花屏风前。 屏风后隐隐传来棋盘落子的清脆声响,似有人在对弈。 乌归恭敬行礼,谨慎道:“禀尊主,人已带到了。” 顾屿站在一旁,抱臂低头沉思,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忽而一眼瞧见自个儿手腕上缠绕一圈的金丝线,心中一动,登时明了。 这金丝线长度有限,可方才燕鹤青分明坐于此处同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远。那缠在燕鹤青那端的金线就该是已经解开了。 既然能解开,顾屿扯了扯自己手腕上的金线,金线却仍旧是纹丝不动。 正皱眉思索间,冷不妨耳畔传来燕鹤青略显倦怠的声音:“让他过来。” 顾屿下意识地抬头,同乌归对视一眼。乌归低着头很是自觉地从屋内退了出去。 顾屿绕过屏风,入眼只见木桌上摆着白玉棋盘,黑白双方战至酣处,僵持不下。 白子玲珑剔透,焕然如新,相较之下,黑子材质虽佳却颇为陈旧,周身泛着温润光泽。显见是得了执棋人偏爱。 顾屿不再多看,依照刚刚瞧见的乌归行礼的样子俯身行礼道:“不知尊主找顾某至此有何要事?” 燕鹤青右手执黑子,闻言抬头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坐。” 顾屿依言坐下,看了眼棋局,直言道:“尊主棋艺精湛,这局黑子已然稳操胜券。” 燕鹤青落下一子,笑了笑,“你倒是会说话。” 顾屿摸摸鼻子,干笑两声。 燕鹤青也不在意,又拈起一枚白子,状似随意地问:“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嗯。”顾屿应了一声,随即又问,“尊主可是……已经解了那金线?” 燕鹤青默不作声。 顾屿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回应,忍不住抬头去看她。 原本依照心中猜想,以为会瞧见一个同乌归身形差不多的魁梧男子,怎料灯下却是个身着玄色锦衣,面容艳丽的女子。 黛眉轻蹙,眉眼是浓墨重彩画就,朱唇不点而赤,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玉簪挽起,余下的垂在身后,末端用红线系着,同她指尖把玩着的红线一般无二。 毒物。顾屿看着她,没来由得联想到了暗夜中淬毒的寒凉匕首,生在幽暗处因色泽艳丽而随意蛊惑人心的植株。 那是一望皆知,无可辩驳的罪恶。不知不觉间便可诱人沉溺,堕于深渊。 燕鹤青知晓他在看自己,此番见他久久不语,轻笑一声道:“怎么?失望了?” 顾屿回神,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见那金线的话题已被岔开,燕鹤青也不多言,自顾自地继续下棋。 室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唯余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 一局终了,燕鹤青推开棋盘,看向顾屿,“想来这几日,顾公子心中对自己的去留已有定论?” 顾屿苦笑一声,语气颇为无奈道:“尊主不是早就为顾某定好了路吗?顾某人微言轻,自当从命。” 燕鹤青微一挑眉,自动忽略了顾屿语气中的抱怨:“如此最好。顾公子眼盲既已痊愈,天命不可违,还是尽早择日上路的好。” 顾屿:“……”呵呵呵,那我祝你上路,祝你全家都上路。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瞧向他,忽而又开口说道:“此去艰险。顾公子只身前往十二城,恐有诸多不便。不如让乌归与你同行,如何?” 顾屿长叹一声,半死不活道:“……挺好。”挺好,大不了一起毁灭吧。 而后几日,乌归哭天抢地,大义凛然地表示自己还想作为鬼多活几年,恳请顾屿不要恩将仇报,见利忘义。 顾屿无奈摊手,表示不关己事,自己也懒得解释。 不料消息一不小心传到北鬼主耳中,于是当天众鬼侍就请乌归去监牢里喝了半天茶。 等到乌归再出现时,第一时间当着众人的面发誓赌咒,明确表示自己绝对要对顾屿负责到底。 顾屿态度不明地默默听着,又默默地喷了一地的茶。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9章 死人了 忘川渡口。 鬼域修罗道中独独此处无昼夜之分,上空始终呈现出死寂般的烟灰色。 下方的忘川河中堆积了泛着磷磷青光的骸骨,风过处便有万鬼号哭的声响。 寻常日子里,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鬼也对其避之不及。但是此刻除外。 此刻渡口处泊了一叶残破孤舟。头戴斗笠白发白须的船夫佝偻着身体,面容老态龙钟,一动不动沉默着站在岸上。 远远看去,犹如一尊被岁月侵蚀风化的雕像。 顾屿穿着布衣同乌归站在一处,默默看着那渡口边的情况。 今日渡口倒是出人意料地热闹,断断续续已聚集了不少鬼,吵吵闹闹嚷嚷着让船夫送他们过河。那船夫却是视若无睹,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地。 顾屿见状,悄悄用手肘碰了一下乌归,试探着问道:“元兄,你看那渡口处已聚集了那么些人,为何那船家还不开船?” 乌归往后躲了躲,言简意赅道:“规矩。” 面上愁眉苦脸,语气中尚有余怒未消,显见是还在记仇。 顾屿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好再问。心知乌归仍心怀怨怼,乖觉闭嘴。 渡口边的鬼越聚越多。乌归皱眉盯着众鬼,等到某一刻,伸手一拉顾屿衣袖,低声道:“跟我走。” 顾屿稀里糊涂地跟上去,看着乌归一路走一路拨开众鬼,很有底气,很没有素质地插队到白发船夫眼前。 而后乌归转身面向怨气冲天叫骂不休的诸鬼,手执城主令,平静道:“诸位莫怪,在下奉北鬼主的命令来此。我虽不愿如此行事,奈何君令难违。望诸位体谅。” 顾屿一面憋笑憋出内伤,一面相当努力地捧场:“……他说得对。” 乌归赞许地瞟了他一眼。众鬼一时哑口无言。 那船夫面上掠过一丝阴影,咳嗽两声,低声道:“既如此,那就二位先请吧。” 顾屿同乌归上了小舟,船夫撑起长篙,将小舟向忘川河中心划去。 顾屿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心中莫名竟生出一丝惆怅。 他回头看了看乌归,发现他正凝视着忘川,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玄妙的忧伤。却又在发觉顾屿看向自己时,转瞬即逝。 顾屿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随着小舟渐行渐远,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的忘川河中。河岸边诸鬼炸开了锅,纷纷对可亲可敬的北鬼主致以亲切问候。 一时间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狗仗人势,鸡鸣狗盗,一丘之貉等词纷至沓来,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北城鬼主府内,燕鹤青打了个喷嚏。 忘川河水无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小舟缓缓靠近对岸。 顾屿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默:“元兄,你方才……在看什么?” 乌归微微一愣,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没什么,只是这忘川河中的水,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顾公子初来乍到,不知可曾听说过这忘川河里的水,其实就是世间众生的执念所化。每一滴水,都承载着一个无法释怀的过往。” 顾屿摇摇头。燕鹤青在初见他的时候,便明确告诉了他,凡死后不入轮回,坠入鬼域修罗道者皆因心中尚有执念未消。 顾屿当时不以为然,只觉自己活得潇洒,死得畅快,心中并无执念。至今也倔强地认为是那天命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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