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扯个谎都显拙劣,这会儿却能言善辩了起来,“小伞,你应该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你才想读书上进。” “既然明知没那个条件,爸妈为什么要收养我?” 林归伞冷笑,“真当自己是我的养兄了?这不过是你捏造的身份背景。” “我为什么要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不顺便把家里修改的更富裕些?”林雨停认真地问。 林归伞哑口无言,半晌也只能强撑着反驳,“说不定是你没那个能力。” “你真的这样认为?”林雨停无奈地问,“认为我做不到?” 林归伞攥紧了五指,指甲用力到嵌进肉里。 林雨停不紧不慢掰开她的手,细细揉捏留下几道印子的掌心,他叹息说:“我确实做不到。” 林归伞猛然看向他。 林雨停的下一句话,却无情击碎她最后的希望,“现实是无法肆意书写的,不论怎样篡改总会留有痕迹。” “但妄想不同,恩爱的父母,殷实的家境,这些空中楼阁想怎样搭建都没问题。” “小伞,你是一个孤儿。”林雨停淡淡道。 “七岁那年有一对慈祥的夫妻想找个孩子收养,本来与你相谈甚欢,却最终挑走了另一个男孩。” “你凭借努力在小县城考上了高中,可惜学费凑不够,成绩也没有优秀到让校长破例,于是从此开始边打工边自学。” “第一次参加高考,为了挤出假期复习,没日没夜加班劳累,结果考试前一天病倒,成绩只够上技校。” “等到了第二次,你吸取教训注意劳逸结合,这一次终于考上了,还是一所不错的大学。” “原以为生活终于可以步入正轨,不曾想邪神降临了。” “小伞,你看,所有执念都是有源头的。” 林雨停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说道。 “你渴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庭,渴望学业顺遂,于是这个地狱轻而易举给了你,又让你遗忘。” 林归伞怔怔的,眨了眨眼睛,依旧觉得眼眶酸涩难耐,她哑声问,“你为什么对我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雨停垂眸,下巴轻轻搭在她肩上,侧头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因为我就是你。” “因为你渴望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在乎你,所以我出现了。” 林归伞与他分开些许距离,双手攥住林雨停的肩膀,一眨不眨注视他那张与自己几乎毫无区别的容貌。 “你死过一次。”林雨停微笑说,“死在那个曾经的,并不存在知性的我手里。” “不过严格说起来,应该算同归于尽,因为你在那时抢走了我的心脏。” “你凭借我的心脏复活,将人性留给了我。” “从此以后,我思你所思,想你所想,感你所感伤,喜你所喜悦。” “或许原本那个林归伞和林雨停已经死去,留在世界上的只有你和我。” 林雨停的掌心搭在林归伞胸口,面对面的二人仿佛在照镜子,“我们共享同一份人性。” 林归伞终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衣襟,“所以,就连我做的小时候那个梦,你我交换心脏的回忆也是虚假的。” “嗯。”林雨停并未否认。 林归伞苦笑起来,“我又开始分不清该相信什么,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了。” “你不需要相信什么。”林雨停拨弄她鬓边发丝,安静与她对视。 “小伞,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不存在希望,不过没关系,你属于我,我也属于你,这样就足够了。” 林归伞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个孤独的,伤痕累累的自己,一个世界毁灭后的灵魂。 也许林雨停说的对。 她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他了。 林雨停低头,唇瓣轻轻贴了上来,林归伞也像是被迷了心智,顺从地张开唇。 很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们生来就是在一起的,撬开齿关气息相交融的那一刻,恍惚间觉得缺失的那部分终于被填满。 探入口腔的不是湿滑的舌,冰冰凉凉,微有些黏腻,原来是蛇信般蜿蜒的菌丝,正顺着二人亲密接触的甬道,探入她的身体。 邪神正在取回祂的心脏。 天空在此时浮动起奇异的色彩,阳光经过云层散射,游弋彩虹色的极光,仿佛一曲流动的弦音,特定的频率使整个世界迅速开始腐化。 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时而呈现雪白绒毛,时而是漆黑斑点,时而仿若珊瑚的霉菌逐渐扩散。拉斐尔正站在窗边俯瞰外界风景,推了推眼镜,微弯的唇边漫不经心溢出一声哂笑。 极乐若有所感,嫌弃得脸都皱巴在一起,“噫,接个吻搞这么大动静,恶心心。” 他们无一人在意,林雨停此举能否成功。 林归伞的身体正在腐化,以心脏为核心,传导到各处。 曾经白皙细腻的肌肤遍布菌落,如熟透的浆果般,整张皮轻而易举烂到剥落下来,内里粉白色的肉糜烂成一片漆黑的胶状物。 骨骼逐渐被侵蚀,人体最为坚硬的部位已落满风蚀般的孔洞,脆弱到一捏就碎。 她的眼睛已无法视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加剧身体的凌迟,她的细胞正被分解成冰冷的无机物。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林归伞一把推开了林雨停,眼里盈满恐惧的泪水,摇头说:“不,我还不想死!” 林雨停猝不及防与她分开,惊诧片刻后无奈笑起来,“你不会死的,你将在我的体内获得永生。” 林归伞神色却倏地平静,“哥,有一点你错了。” “哪儿错了?”林雨停只以为她还在害怕,于是温声回应她。 “还记得那个小时候的梦吗?” 林雨停说:“有关小伞的事我不会忘的。” “那就好。”林归伞回忆道,“我将心脏与你交换,希望你坚强,而你将与我共享悲伤和喜悦。” “我真正渴望的不是一个全心全意在乎我的你。” “而是摈弃那个多愁善感,弱小无用的自己,获得新生。” 林归伞看向林雨停,“你是被我抛弃的,心性脆弱而多余的部分。” 林雨停眼眸微睁,身形如一尊雕塑般凝固。 遍布二人体表的菌丝开始枯萎。 林归伞深深呼出一口微颤的气息,伏在林雨停肩头。 “哥,对不起,我原谅你了。” 林雨停脸上没有任何可以成为解脱或释然的表情,只是直勾勾盯着林归伞,似乎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种尖锐的质问。 林归伞别过头,一时间竟不敢与他对视。 半晌,却听他说:“杀害父母后,你曾给自己下达一个暗示,用以对抗拉斐尔的洗脑。” “我将你拘禁在家里,不是为了藏匿,而是你当时正在挣扎对抗。” “从你后续的行动来看,应该成功了。” “我告诉这点你并不是为了帮你。” 林雨停固执地说:“小伞,我不会原谅你的。”
第71章 林雨停告诉她,自己曾在杀死父母的幻影后,通过下达心理暗示的手段,对抗拉斐尔的洗脑。 如果她成功了的话,暗示的内容应该会体现在方方面面,她的一举一动之中。 那么一切幻觉、错觉、梦境,潜意识里回闪的念头,都有可能是来自这份暗示的指引。 暗示的内容是什么,她暂时猜不出来。 但林归伞有理由怀疑,在她撑不下去险些自杀的那天,幻听里出现的谢言竹、陶泽、萧夺、晓天仪的声音,并不是假的。 这不像她能出现的幻听,因为她对他们的消亡既没有负罪感,也没有脆弱到迫切需要谁的陪伴。 林归伞蓦地想起萧夺的能力。 画地为牢。 他既能凭臆想营造偌大一个市区范围的游戏世界,又会困于小小病房内,不被他人解救就不得而出。 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他的能力,本应被送出疯人院的病人再次被关在了萧夺的结界里,失去身份,隐匿踪迹,眼下正处于另一个纬度里,等待她的救援? 她或许真的疯了。 才会在念头冒出的一刻,不可自制地深信。 甚至于仅凭借猜测就制定计划。 同伴们还活在另一个空间,但按照拉斐尔以往的行事作风,林归伞觉得最好以他已经知晓为前提。 那么她绝不能贸然打开这扇门,将他们放出来再次沦为胁迫自己的人质。 营救他们的前提,是确保拉斐尔不会成为威胁。 那就只有杀死祂这一条路。 上一次的失败,已经证实了邪神不会受制于祂们的权柄,即便诱使拉斐尔犯下罪孽,审判也不会落在祂自己头上。 可如果驱虎吞狼呢? 同在疯人院的邪神还有两尊,即便这里是拉斐尔的领域,可祂的优势能大到无视林雨停和极乐吗? 显然不能。 那就引发三尊邪神的争斗,最好的情况是直接重创甚至杀死拉斐尔,就算做不到也要创造彻底逃离疯人院的机会。 定好了方针,呈现在林归伞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 眼下这三尊邪神之所以和平相处,用写剧本的方式安排胜负,是因为一来这是罕见地模拟出知性,能与人交流的邪神。 二来祂们直接争斗,能轻易毁了人类世界。 眼下世界早已毁灭,她也不用担心保护环境的问题,但他们几个的人身安全将得不到保障。 对此,林归伞只能想到一个解决方案。 极乐的锚定权柄。 将他们的身体状态固定,不受邪神力量的侵害。 也就是说引发三尊邪神内斗前,需要先投身为极乐的人质,确保三神中实力最弱的冒牌货笑到最后。 非但如此,争斗结束后还要从极乐手中解冻,用到与祂互相克制的林雨停的权柄。 最难的一点出现了。 落入极乐手中充当人质,引发三尊邪神争斗,确保极乐和林雨停事后仍有余力,解冻人质。 越复杂的计划就越不牢靠,其中出现的变故太多。 而林归伞自己从一开始就要陷入被锚定的状态,如何确保计划按她的预想进行,如何纠错? 对此,她能想到的对策只有潜意识。 病人们自顾不暇的前提下,她能信任的只有自己,表层意识因被锚定陷入睡眠,深层的潜意识仍在活跃。 更别说,她与林雨停是心意互通的。 既然林雨停能借此影响她,那么她能不能反过来影响林雨停? 如果能行得通的话,就相当于林雨停成为了她的一颗棋子,帮助她把控局势按照她的意愿发展。 说得简单,可她该如何操控自己的潜意识? 这与下达心理暗示不一样,一遍又一遍强调直至在脑子里留下深刻烙印,同潜意识的沟通至少要积年累月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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