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靶子没等到,反将自己噎了个气血逆流。 不过,到底是久经沙场之人,雀莘片刻便自调平顺,甩袖而去之前,冷声撂下一句:“将军常说,来者是客,就看道长有没有把自己当做诚心做客之人。” 话中深意,不言自明。 另一边,祝南境因实在放心不下,整颗心像是一张绷起的鼓皮,正被人拿槌一下又一下地沉沉敲击,匆匆交待完诸事后,便径直去了小苍驳房间。 此子虽只三岁,尚不懂世故人情,但性子已逐日成形。不喜与人相处,时常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门前的小台阶上,像是在看院里的草木,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入目。 如他这般大的孩提都爱玩闹,喜欢吃糖葫芦,喜欢玩小游戏,喜欢让人抱。但此子却浑然不同,除了爹娘,他不让任何人抱,也不与任何人玩,不喜欢吃糖葫芦,也不喜欢小老虎,一切孩提感兴趣的东西,在他眼里都得不到应有的青睐。 有时,祝南境会特地带他出府,但凡看到一群玩耍的小孩,便会立即鼓励小苍驳加入其中。 但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他一步也不肯挪动,反而不由分说地牵回祝南境的手,拉着祝南境头也不回地走开。 祝南境也曾不止一次地邀请苍夬朝中同僚及相熟之人的孩提来府上,只希望小苍驳能多个玩伴,可他却从不和别的小孩玩在一起,只是在门口曲廊边的小台阶上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哭也不笑,像个没有表情的泥娃娃,固执又可怜。 眼下,祝南境找到他时,他正如往常一样,在小台阶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小雕塑,瘦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两眼空洞,头顶上虽有伞撑着,但衣裳仍湿了大半,而他却浑不在意。 撑伞的丫鬟看见祝南境来了,忙欠身行礼,因不能让伞有所偏移,而致其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祝南境微微颔首,自丫鬟手里接过伞,缓缓蹲下,柔声道:“爻儿,雨落得大,娘带你回屋。”而后将手往前一伸。 苍驳木然站起,只握住一根手指,乖乖地随祝南境进屋。 房外,六名铁甲护卫分东、南、西、北四向把守,个个都是顶好的兵士,警觉性极高,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应如飞鱼。 将军府共有十三名铁甲护卫,祝南境为保护好心尖尖上的珍宝,直接调动六名,全因那突然出现的道士,叫其不得不加以防范。 祝南境正在房中教习小苍驳识字念诗时,雀莘敲门而入。 进门之前,雀莘迅速隐藏好自己眼中的不快以及眉尖上的担忧,笑吟吟入内,欠身作礼,“夫人,小公子。” 小苍驳并不抬头,此子好像对任何事都生不出兴趣,也从不知道好奇,府里下人虽多,但没有一人能逗得他一同玩耍,不过三岁的年纪,却冷地像座千年寒山。 祝南境往后微侧身子,在小苍驳余光无法瞥见的地方同雀莘使递眼风,以目相询。 雀莘立马皱起双眉,沉沉摇头,表示自己并未探出什么。 祝南境当时坐立不安,连雀莘都未能探出半点消息,可见客堂里的那位非是寻常道士这般简单,俯首在小苍驳耳边叮咛了几句后,便亟不可待地起身,同雀莘走了出去。 二人甫一出来,雀莘便立马禀报:“夫人,那个道士实在不好对付,属下尚未开口,他便已猜出我的目的,叫我不用试探。” 祝南境站在廊下,凉风携起雨丝扑上桃面,她望着檐下雨注,凝神而思,“此人心思倒是缜密,眼下看来只有等将军回来再行定夺。除此之外,可还觉察出什么异样?” 雀莘想了想,“有。” 祝南境微微侧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 雀莘遂而将所自己感觉到的怪异之处讲与祝南境听,祝南境思想过后,亦觉有疑,方才她一时心急,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那道士前后状态确实不同,进府之前,坐在台阶上时瑟瑟发抖,落魄至极,而进府之后,却很快恢复如常,像是眨眼功夫便换了个人。 不过,换人是绝无可能,凭祝南境的功夫和眼力,没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换人,更何况当时还有雀莘和两个小厮在,除非此人是神仙。 而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此人目的非常明确,对于祝南境的性子也很是了解,所以才做出那般样子引她同情,他有把握,祝南境一定会将之请入府中。 祝南境不禁懊然,若此人当真心术不正,别有所图,那她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心中不安更盛,拳头一攥,厉声道:“取我剑来。” “是。”雀莘疾步而行,下意识摸了摸梨木簪,这支簪子和夫人的羽剑一样,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血腥气了。 雀莘快速取来羽剑呈上,又问道:“夫人,依属下看,要不直接把他赶出去?” “不行,若他有所图却没得手,日后还不知要换什么手段进来。与其整日提心吊胆,倒不如直接将他困在府里,几十双眼睛盯着,也不怕他生乱。将一只会思考且有图谋的老虎放归山里的那一刻,就是你日夜磨刀的开始。要么将它关在笼里,要么将自己关在笼里。”祝南境缓缓拔出羽剑,眸光寒凛,“你怎么选?”
第142章 苍夬彼时正在营中与众将领把酒言欢,好不畅快。 一个小兵突然进来禀报,说是将军府的下人有急事请见,苍夬闻言忙掷下酒盏批请。 小厮步履匆匆地进来后,直接行至苍夬跟前,碍于有其他将领在,便没有具体详说,只将祝南境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 苍夬心中顿时有了秤量,忙抱拳向众将士告一声罪,随即同前来的小厮一并离开兵营。 甫一出来,小厮便细细将府里情况禀报苍夬知晓,苍夬闻言一惊,立即去马槽牵了匹骏马,一路快马加鞭回府。 不到半炷香工夫,苍夬便驾马出现在府门外,弗及马儿停蹄,他一拍马鞍,飞身下马,擒起鞭子就往里冲。 苍夬回府之后,先去寻了妻儿,瞧得二人安然无恙时才将手里不及放下的鞭子扔给一旁的小厮,而后同祝南境一并去找那位古怪的客人。 客堂里,道士正闭眼盹寐,神情安然无比,随意得像是在自己家中。 夫妻二人双双迈向客堂,苍夬步伐沉稳有力,若非故意藏掩,平日里走起路来动静本就不小,眼下为震慑道士,他又故意迈重步子,因而在距客堂尚有十来丈远时,那边的人便已能清晰地听到脚步声。 道士在二人刚抬脚欲迈进之时,突然开口道:“夫人留步。” 苍夬顿生不满,二话不说就拉着祝南境一并入内,待二人齐上首座后,方道:“道长有话就直说,我能听得,我的夫人也能听得。” 道士半睁开眼,看向高座上二人,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对于苍夬贸然之举,不表其态,却道:“把后虚剑取来。” 此言一出,苍夬面色刹那惨白,双目一瞠,太阳穴突突地跳。 祝南境不解道士之意,偏过头看向苍夬,正欲询问,却见其脸色非常不对劲,而那神情,似乎在害怕。 祝南境对此惊愕不已,她何曾在苍夬脸上看到过惧怕之色,这位可是在战场杀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猛将,到底发生了何事竟会叫他突然生出这般颜色来。 “将军,怎么了?”祝南境忧声相询。 苍夬不答,只是摇头,而这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却似乎非常吃力,像是头上顶了千斤大石一般。 如许状态,犹如被魇。 祝南境“噌”地一下站起,旋即拔剑出鞘,剑尖直指道士,大声质问:“你对我夫君做了什么?” “夫人,请先坐下。”苍夬终于出声。 祝南境偏头看他,犹疑片刻,归剑入鞘,落身回座,急急问道:“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苍夬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先不要问,随即看向道士,“道长不必拐弯抹角,无妨直接说明来意。” “且先将剑取来。”道士的口气毋庸置喙,半点不容商谈。 苍夬不由得握紧拳头,思忖片刻,而后起身,“好。” 少倾,苍夬回到堂内,双手稳稳捧着个长木盒,盒上挂一金锁。 苍夬将木盒横置于道士对面的一方高几上,随即后退一步。 木盒外观平平无奇,除开木头肌理,再无其余花饰雕纹,湿风飘来,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迦楠香。 盒面蒙有煖尘,想来已经许久未有人擦拭。盒扣上所挂金锁约莫两指来厚,光泽隐隐,看似并无卓殊之处,但细察之下却能发现金锁的锁眼已被堵上,而且明显是有意为之,可见当初为此盒上锁之人并不打算再将其打开。 “夫君,盒子里装的是?”祝南境惑然问道。 苍夬偏过头看向她,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未及祝南境再出言,道士却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吩咐道:“打开它。” 苍夬盯着木盒,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擒住腰间佩剑,手背上青筋暴起,眉峰高拱成山,面门冷汗泞泞,他在挣扎,在犹豫,心中正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难以想象,一个杀伐决断、威风凛凛的七尺男儿,竟会在一方木盒前变得优柔寡断,甚至畏首畏尾。 见他久不动作,祝南境实在坐不住,“噌”地一下站起,“呛啷”一声拔出羽剑,两步并作一步地迈至盒前,对着金锁不由分说地劈砍下去,只听见“嗙”的一响,金锁应声而断,剑尖随即抵上盒缝,往上一挑,木盒“砰”地打开,露出一炳锈迹斑斑的怪剑,隐约可见剑柄上刻有“后虚”二字。 “后虚。”祝南境喃喃念着,伸手就要去抓,却被苍夬眼疾手快地拦下,急忙道:“夫人,这剑碰不得。” 祝南境霍地收手,侧首一看,却见苍夬神色惊惶,便是在这凉风爽爽的天气里,他仍汗如雨流,眼瞳中还溢着一种说不出的悸怖,仿佛盒中之物不是剑,而是一条夺命毒蛇。 “夫君,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祝南境比他还要着急几分。 很多时候,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反而比知晓全盘事情的人还要来得焦炙。 苍夬在额头抹了把汗,郑重道:“夫人先不要问,时机到时,为夫自会与你详说。”又转向道士,厉声道:“后虚剑已经取来,道长有什么话说?” 道士徐徐放下打翘之腿,背离椅靠,整了整已然半干的道袍,正襟危坐,面上自若不复,整个人突然变得异常持重,嗓音亦分外沉厚,道:“烦请小公子过来。” 苍夬面色立时一寒,几乎不假思索便严词拒绝:“吾儿年幼,尚不通世事,道长有事就同我们说。” 苍夬倒还算客气,祝南境却闻言一怒,气势汹汹将剑一提,眼看就要执剑抵上道士的脖子,风驰电掣间,苍夬疾步上前,拦腰一截,银白的剑尖在距道士脖子约剩半寸之距处陡然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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