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姑娘名为雀莘,是祝南境的陪嫁丫头,比祝南境小两岁,打小就在祝南境身边伺候,为人本分,胸无城府,手脚麻利,做事也细致,祝南境对她极为信任。 祝南境身在武将之家,又是家中独女,免不了要被父亲当作男儿一样教习。 习武自不必说,三岁开始动拳脚,六岁挑选称手的兵器,九岁随父入兵营。 虽不上阵杀敌,却也必须同男儿那般行军。因她自小便是一身男儿装扮,故而许多不知内情的人都一直将她当作男儿看待。 而作为祝南境的贴身侍女,雀莘也须得时时跟随。 祝南境常常教她功夫,并赠其一件防身武器,便是那支雀莘从不离身的梨木发簪。 久而久之,雀莘也习得一些武艺,虽比不得祝南境,但对付一般的三脚猫功夫,也是绰绰有余。 祝南境和苍夬成婚时,雀莘便作为陪嫁丫头,一起进到苍府。 雀莘年纪虽小,但经历的事情却并不比一些资历较深的人少,毕竟亲眼看见过刀口喋血、尸堆成山,就论胆子,也要比寻常人大上许多。办起事来又干净利落,鲜少拖泥带水,所以府中其他下人对她还算敬重。 苍夬是朝中大将,祝南境又是老将军独女,且从小随军征战,所以二人在军中声望颇高。 二人独子苍驳之事,其麾下之人莫不知晓。 在苍驳将满周岁那年,不知是哪位将领同苍夬和祝南境提议,该当给小公子举办一场贺宴,让将军府热闹热闹。说是听老人家讲,寒气属阴,需得阳气来冲。 而军营里的兵士,不乏身强力壮之辈,最不缺的就是阳刚之气,叫上一大帮子弟兄来府里贺一贺,说不准对治疗小公子的寒气之症会有所帮助。 苍夬和祝南境在此事上确已束手无策,底下兄弟又是一片好心,二人一商量,觉得未必没有道理,于是就这么操办了起来。 连着办了两年,效果倒是没有看出来,不过却成了苍府的一个传统,就好比中秋、重阳等节庆,苍府上下俨然已将小苍驳的生辰当作一个特殊的节日来庆祝。 三岁生辰亦是如此,祝南境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铺排此事,虽说是交给雀莘和管事在主手,但每一项她都要亲自过问,绝不含糊。 生辰的头一日,祝南境欲出府是因几日前,一个住在城外的金兰姊姊说自己有个远房表亲从老家带来一坛用多种珍惜药材泡出的药酒,让她去取。 据说那药酒泡了有六七年,对驱寒最是有用,金兰姊姊特意问那表亲讨来。本想亲自送入府中,可是自家铺子又实在离不开人,所以便托人捎了口信,让祝南境得空去取。 在束手无策之时,任何一个可能都会令人在绝望中燃起一星希望。 祝南境原本打算叫下人去取,但又委实放心不下,于是便预备自己亲自登门,也顺道给金兰姊姊道声感谢。 可谁知,这厢脚还没迈出,老天爷就突然开了天河。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雨势却半分未减,祝南境只得放弃计划,转而回房跟雀莘再次确认明日宴席的菜单。 正当二人在后厨查点之时,府里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来,说是外面有一个邋邋遢遢的人要找将军。 彼时,苍夬并未在府里,祝南境一听便马上放下手头之事,同雀莘一路行至大门口。 祝南境见到,一个囚首垢面之人正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遍身湿透,衣角处不断地滴下水来,打湿其落座之处,冰凉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冷地此人不住哆嗦。 门口的护卫在瞧见祝南境时,忙张口要喊此人,祝南境立马摆手,示意其不要则声,而后又令身旁的小厮去拿干净的衣裳和伞,自己则和雀姑娘缓缓走到那人身旁,近了才发现此人身上所着之衣乃一件破旧不堪的道袍。 祝南境暗觉怪异,心想此人许是一位游方道士,她这几年来倒是没少去道观寺庙,就是不知这位道长是否因苍驳一事而来,揣着疑惑,祝南境蹲下身,“道长。”
第141章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虽见他衣衫褴褛,头发也污秽不堪,但面皮却很干净,年龄约莫四十来岁,嘴唇冻得有些发紫,神情却很从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可否入内讨口热汤喝?” 祝南境立马起身,颔首道:“道长里边请。”又吩咐雀莘:“给道长盛碗素汤来,再准备几碟素菜。” “是,夫人。”雀莘转身就往后厨走去。 祝南境将道士请入客堂,又吩咐丫鬟拿来两样糕点。 这道士也不客气,胡乱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塞,似馁饥至极。 待道士吃完两块糕点后,祝南境方开口询问:“道长方才说要找将军?” 道士一避吃一避点头,嘴里嚼着吃食,说话便有些含糊:“找苍将军。” 祝南境道:“将军此刻不在府内,若道长着急,我便着人去营子里知会。” 道士将手里的半块糕点囫囵丢进口中,又抹了抹嘴,将盘子往旁边一推,身子后仰,懒懒地靠着椅背,跷起二郎腿,不紧不慢地道:“不急,不急。” 此人来路不明,装扮古怪,祝南境心中生疑,渐起戒备之心,无欲拐弯抹角,直接询问:“不知道长所为之事,可方便告知于我?” 道士身上衣裳且湿,不过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哆嗦不停,从容端起旁边热茶,吹了吹面上浮沫,却不饮,亦不答祝南境之问,反而问起苍驳:“令郎是否患有寒症?” 祝南境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果不其然,是为苍驳而来。 这些年里,祝南境见过的把戏伎俩不一而足,找上门来的也不在少数,但真本事的却没几个,所以这道士一问苍驳,她便了然,当即平了平心气,颔首道:“如道长所言,小儿确患寒症。”然后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 所有上门来的都等的是一句“不知道长可有法子?”,若这话一出,对方无疑成功一半。 道士摇头晃脑了片刻,而后摆摆手,断言道:“令郎所患之症,治不好。” 祝南境心中半是诧异半是恼,眸色顿时阴沉下来,面色几变后,问他:“道长此言何意?”语气中带着明明摆摆的质问,心中郁塞不已。 不说祝南境,连一旁的雀莘都闻言一怒,若非碍于夫人在场,她早操起扫帚给那道士驱赶出去,哪里还由得他在这里胡言乱语。 不知那道士是没有觉出祝南境话中不悦,还是故意置若罔闻,神情一如方才,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反倒又问起苍夬:“不知苍将军何时归来?” 祝南境正欲开口质问,取衣服的小厮走了进来,朝祝南境行上点头礼,而后将衣裳捧给道士。 祝南境暂且敛起情绪,和颜道:“道长衣裳湿透,恐入了寒气。这些衣裳都是干净的,道长若不嫌,可将其换上。” 道士道了声谢,却不接,只道:“贫道邋遢惯了,一穿干净衣裳就浑身不舒坦,好意心领,拿回去罢。” 小厮面皮一抽,随即看向祝南境,等她示下。 祝南境一时语噎,这道士无论在言语还是行径上都颇有些离经叛道,遂对小厮点了点头,而后又同道士说道:“将军戌时方回。” “好,那就戌时。”道士竟自闭了眼,似进入休憩。 看来这道士是一定要等到苍夬回来才肯说,祝南境思忖片刻,便道:“那道长且先休息,有事就吩咐下人。”说完便和雀莘一同走出客堂,随即招来两人在外面守着,又命一人速速赶去军营通知将军,让他务必尽快回来,最后调了六名铁甲护卫守在苍驳房外,以防此人图谋不轨。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祝南境仍心觉不安,这道士行为乖剌,言语荒诞,虽着一身道袍,却无半点道家风骨,便是那坑蒙拐骗的假道士看上去也比他正经。 似乎是为苍驳而来,又却一定要见将军,对她之问也始终避而不谈,言谈举止无不透着一份古怪。 斟酌之下,祝南境决定让雀莘借着送饭之机探一探这道士深浅,也好早做防范。 为道士准备的汤膳被一个婆子端出后厨,雀莘在半道将其截下,随即自揽过来。 客堂里,道士双眼仍阖,呼吸沉稳自若,双手交叉横抱于胸前,头发比之刚才稍稍干了些,但遍身湿意却分毫未退,与坐在台阶上时相差无几。 虽是八月的天气,冷热尚未更替,但一场雨落下,多少都要带来五六分凉意,便是常年习武之人,久着一身湿衣也会禁不住体内热气的流失,可这道人却是半点不觉。 雀莘面带疑色地将道士上下打量了一番,越是走近,越感疑昧不明,仿佛此前在台阶上冷地浑身打颤开口便讨要热汤的行为才算正常。 “夫人方才特意嘱咐为道长准备膳食,由于时间仓促,便略做了几样薄汤简食。”雀莘边说边往道士一旁的茶几上摆布汤菜,目光在道士身上游走,对其处处留神。 道士霍地睁眼,竟开门见山地道:“没必要试探。” 这猝不及防的挑明叫雀莘摆放汤碗的手陡然一颤,汤碗作势一滑,眼见就要摔地,她转手一捞,汤碗旋即稳稳回到手心,汤汁一滴未洒。 若无其事地将汤碗搁上桌后,雀莘眸色微寒,也不予旁敲侧击,直言道:“小公子寒症乃携生之疾,如道长所料,至今未见好转,此事叫将军和夫人非常伤神,但为人父母的,有几个不爱惜自己的孩子,他们从未放弃过任何可以医治小公子怪症的希望,而道长今日一上门便给我家小公子断了言,不知道长挑这下雨天上门,是专程来寻晦气,还是道一番风凉之言?抑或是还有别的图谋?我雀莘是个心直口快的,方才就想将道长问上一问,因为夫人在场才忍了下来。如果道长此番打上了苍府的主意,雀莘不得不奉劝道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将军和夫人必定过而不咎。” 雀莘本就讲不惯场面话,故而言辞中未给道士留任何情面,爱憎彰着是其一贯脾性,对主子丹心耿耿,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而在面对可能会于主子不利之人时,她便立即化身为一只护雏母鸡,磨喙待战。 雀莘已引弓待发,就看道士胸膛上绷的靶子是血肉,还是钢铁。 丝丝冷意的空气中骤然多出一丝火药味,雀莘眸子里的火星已经“噼里啪啦”地冒起,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道士,待他接话。 道士慢腾腾地换了翘腿的姿势,又把身上几乎能滴出一缸子水来的道袍前幅绞了绞,继而理理齐整,再以手当梳,刮了刮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握起箸子,开始用膳,纯然忽视掉跟前竖着的一根火引子,自顾自享用菜肴。 雀莘本是憋着一肚子火急等着要发,攒了一喉咙话等着争辩,甚至扎稳了步子,捏紧了拳头,拉满了弓,就等对方亮出早已藏好的靶子。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5 首页 上一页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