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一瞬,一股急切的冲动刹那淹没凉月清醒的意识,某种欲望冲破枷锁,蔓延至每一根经脉,她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环在他腰间,似梦呓般喃喃:“苍驳,我喜欢你,好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我就不由自主地喜欢了,像人世间所有女子对情郎的喜欢那样。自那时起,我才晓得,何为一见倾心,何为相见恨晚。你拒人千里之外也好,绝心绝情也罢,我愿意等。一世不够,我便等你两世,两世不够,我便等你三世,甚至生生世世。我不要你的许诺,我知道,人世间所有的许诺不过一场红尘空梦,我不要空梦,我就要你,一个真真实实的你,一个梦中也会有我的你。” 一席话多少有些无赖,却又叫人心疼,遇见苍驳,就是她此生躲不开的劫。 苍驳凝立未动,一字不差地听完她突如其来的告白。 这已不是凉月第一次表明心迹,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之前的告白多少压抑了情感,而这一次却是直抒胸怀,叫他避无可避,不容他如对待小儿玩闹般淡然视之,恍若未闻。 苍驳自小便不喜人亲近,除了双亲,哪曾这样被人抱过,若换作以往,早冷眼将人逼退,哪能由得她这般肆无忌惮。 不过现在,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由着她贴在身前。 见他久不动作,浓浓的失落感一瞬袭遍心脏,凉月不敢抬头,生怕看到的是满脸嫌恶。 只有在苍驳面前,她才如此自馁,甚至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宛如魔咒深中。 “苍驳,”凉月双臂不觉一松,“你……你说,你是不是已有倾心之人?倘若有,那我……”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他低垂的眼眸,两厢目光,不期而遇,却未绽出星点火花。 苍驳面带玩味地看着她,似在问“那你便如何?” 凉月口舌干干,不觉咽了咽喉咙,“你且告知我,那人是谁,无论男女,我定亲手给你抓来,叫她与你共结连理,圆你二人今生牵绊,了却前世姻缘。” 苍驳面色无波,深不可测。 “既你我今世有缘无分,那我便修你来世情缘。”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让步,凉月沾染了一千年的人世烟火,深知一厢情愿最后都难有好下场,倒不如成全其今世姻缘,来世早些寻他续缘。 苍驳又是一笑,这一笑,若寒冰遇初春之风,融成泠泠流水,他伸手捋了捋她额间乱发,以从未有过的温柔,似如慈父待其稚儿,又似长兄待其小妹,凉月却始终未在其眼里看到男子待心爱之人的那般神色。 凉月如此行径,好似缘木求鱼,沮丧非常,心中忐忑,难不成当真被她言中,苍驳早与她人海誓山盟? “我……我……”她一时语噎,俐齿如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她方才不过是乱了方寸,便随口那么一说,竟好似言中了,眼下该如何收场?是转头就跑,还是继续僵持,又或者静观其变,先看他会作何反应? 正犹豫不决,忽觉有数道目光正将她来回扫视,凉月倏地偏过头,果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排人正站在廊下,好似看大戏一般望着这方。 凉月顿觉面烧,忙松开手,后退两步,假意低头整理发丝,心潮顷刻间如洪水般涌出,千丈石岸,瞬间决堤。 灯笼歪着脑袋望着雪中一幕,“凉凉月。”稚嫩的声音一霎打破此时尴尬至极的气氛,静止的画面当下活了过来。 “哎,在这,在这。”凉月顾不得去看苍驳现在是何神色,逃也似的飞奔过去,一把自太微怀里抢过灯笼,脚底抹油地跑了开去。 留得廊下一排人连忙论起天气,测起雪势。 苍驳看着那个仓皇而逃的身影,敛回目光后,神色竟不觉柔和起来。 那座高不可攀的雪峰之巅,那片深不探底的寂海之心,终是发出翠芽,翻起软浪。 凉月一路走一路在想,苍驳方才究竟是将她视作女儿,还是当做小妹。她大他一千四百多岁,做不得他小妹,更别说当他女儿了。 雀姑娘曾说,公子从不让人靠近,只一些流浪的小猫小狗,偶尔还能近他身。 难道说,凉月心头一凉,苍驳是将她当成了路边流浪的野猫野狗? “凉凉月,”灯笼用头蹭了蹭凉月的下巴,“公子,公子。” “苍驳。”一听“公子”,凉月霍地昂首四顾,而周围除了闭紧的房门,以及不断卷进廊里的雪外,哪里有他的半丝身影? 凉月瞬间如霜打的茄瓜,耷拉下脑袋。 “灯笼,倘若日后你长大成人,是否也会和我一样,遇见喜欢的人就变得奇奇怪怪,战战兢兢,恨不得将他的名字用刀子一笔一划深深镌在自己心上。”凉月这话,与其说是在问灯笼,不如说在问自己。 难道不管是人还是妖,抑或是灵兽,一旦遇到心动之人,便甘愿为其倾一生光景,费一世心力,而在所不惜? “可他到底有无心爱之人?”凉月正自言自语,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突兀且又陌生的声音:“有,你当如何?没有,你又当如何?” 凉月当即转过身去,却见一身着长裘的陌生男子靠在楼道口,手里把玩着什么东西,嘴角挂一抹贼笑,不怀好意地盯着凉月。 “你不是这里的人。”凉月瞬间警惕起来。 男子换了个姿势,以肩抵墙,“这里,是哪里?是这间酒楼?还是这座城池?还是整片大地?” 凉月秀眉一横,眼色渐趋凌厉,喝问道:“你有何目的?” 男子摆出一副无赖样,“大姑娘,放轻松,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我这里有件东西,想讨个好价钱,就看你出不出得起。” “老大爷,您可睁大眼睛瞧好了,这里是酒楼,不是让您来兜售的地儿,滚滚滚,去别处卖去。”凉月不耐烦地赶人。 “成。”男子竟爽快答应,“那我可就去别处了,你若再想找我,那可要看咱俩的缘分够不够深了。” 甫一说完,“嗖”地一下,男子竟飞也似地没了踪影,好似从未出现过那般。 “姑奶奶的算盘也想打,倒是嫌命太长了。”凉月很快便忘了这一茬,直到回到房里,往腰间一摸,却捉了个空,忙大呼“糟糕”,青玉佩竟不见了。 凉月遂而将整个房间寸寸翻去,那些隐藏的角角落落,亦无一放过,但均如素手捞水,空出空回。 她坐在床沿,仔细回想着从醒来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不禁自问,会不会是与苍驳比试时掉在了雪里?积雪足有一指之深,倘若落进雪中,没有及时发现也极有可能。 越想越觉得落在天井的可能性较大,凉月连忙将不明所以的灯笼放在床上,风风火火地冲出门,一径跃过栏杆,纵身跳下。 而这一跳,将廊里三三两两尚未散尽之人惊了一惊,也将正在檐下听北行汇报要事之人的目光抓去,所有见此一幕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汇聚在凉月身上。 凉月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落地后,立刻趴在雪中,焦急万分地摸索。 北行偷瞟苍驳一眼,发现他正探究地看着雪地里那抹丹色,北行立即会意,连忙扯开嗓子喊道:“凉月姑娘,你在找什么?” 凉月抬起头,望过去,恰对上苍驳的目光,只一瞬,忙又垂首,这一刻,像极了犯错的稚儿,兀自摇摇头,一双素手继续在雪里发了疯似地胡乱翻找。 北行那一嗓子,惊地正在堂里探究《地阴经》的太微和归尘子连忙收起书,拽步行至廊下。 二人甫一出来便瞧见凉月跪在地上,翻乱一地白絮。 白雪沾了红衣,染了绿鬓,玉屑簌簌而落,遥遥望去,更添缥缈之色。 太微刚想走下廊去问个究竟,一步尚未迈出,却见苍驳忽起风步,当先行出,在凉月身旁半蹲下。 凉月瞬即止了动作,迎上他问询的目光,眼神闪躲不停,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掉了个东西。” 她不敢说掉了玉佩,也不敢再看他眼睛,急忙别开头,望向他处,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在他面前,她每说一句谎时都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仿佛他只需透过眼睛,便能看穿她满腹心思。 苍驳朝她腰间一瞥,空空如也,当即明了,却也不拆穿,只伸手将她扶起。 他口不能言,但那一双将所有情绪都隐于其间的眼睛却似会说话,凉月不禁在想,大抵那是双生来就为给人下蛊的眼,不然她怎会沦陷其中? 凉月看着他腰间的青玉佩,深疚难安,仿佛弄掉的不是她上逢鸦山盗来之物,而是他亲手赠予的定情信物,凉月张了张嘴,如实道:“苍驳,对不起,我……我弄掉了……玉佩。” 苍驳却恍若未闻,只是替她捋了捋沾雪青丝,便转身而离。 凉月再一次目送他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又投入新一轮的翻找。 苍驳前脚刚离开,太微和归尘子后脚便行入天井。 太微亦蹲下身,帮着在雪里翻找,边找边问:“你记得确实是丢在这里了?会不会落在了别处?” “别处?”凉月忽地停手,又细细回想了一遍,突然,脑中一闪,她“噌”地站起,恶狠狠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156章 “何人?” “何人?” 太微和归尘子异口同声地问道。 凉月摇头,“不认识。” 太微开始分析:“应当不会是楼里的人,楼里的人没那个胆子。” 凉月斩钉截铁地道:“不是这里的人,是从外面溜进来的。” 归尘子又问:“师妹所说此人,现在何处?” 凉月一股无名怒火瞬即涌上心头,“我要是能晓得,还能在这里干站着?等我把他找到,非卸他一只胳膊不可。偷到我头上不说,还拿了我最重要的宝贝。”说着,手里梅枝当场断成两截。 “那人姓甚名谁?年方几何?体貌可还记得?”归尘子这番问辞哪里像出家道士,俨然常办案审讯的衙门官爷。 凉月认真回忆道:“名姓不知,年纪嘛,约莫二十来岁,身长不过六尺,长相猥琐至极,叫人看一眼便三天三夜食不下饭,身上着了件不合身裘衣,大冬天,腰间却别着把折扇,扇子上坠了块拳头大小的元宝形粗玉。” 归尘子又问:“还有吗?” 沉吟片刻,凉月猛地拍手:“对了,他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 太微忙问:“脂粉香?女子?” 凉月鄙夷摇头,“大汉子。” “目前全城戒严,百姓均不得出户,而此人却来去自如,当真是艺高胆大,倒想看看究竟何许人也,连岁暮楼都敢闯。不过,凉月,”顿了顿,太微又道:“此人来路不明,且能在你未曾发觉的情况下一举便取走你随身玉佩,我担心他并非人……” “非人,则妖。”归尘子一把握住珠串,辞气略显振奋,已有跃跃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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