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微微颔首,又偷摸看了一眼旁边身散寒气之人,瞬即敛回目光,“丁大人,告辞。”言讫,与苍驳几乎同时转身趋步。 二人身后,北行朝丁启抱拳施礼,“大人不必相送。” 丁启连忙推手躬身,“下官恭送将军、夫人。” 听到丁启那一声“将军、夫人”,凉月嘴角不由一动,还是头一次有人将她和苍驳的这种称谓并唤,暗自窃喜之余,不忘偷摸瞟了眼对方脸色。 苍驳似有察觉,倏忽移目而视,眼光恰撞进凉月瞳心,吓得她霍然偏头,故作正经地直视前方,同时加快脚步,抢步到他前面,心中颇有几分做贼心虚之感,一颗心仿若赛龙舟时,鼓手拼命擂鼓般“砰砰”急跳。 一回到岁暮楼,凉月便“蹬蹬蹬”跑上楼去,霍地砸进床里,伸直臂腿,摆成一个铺占满床的“大”字。 凝睇上方,脑中不断地回响着丁启那声“将军、夫人”,凉月不禁“噗嗤”一口笑出声,叠起身子,在床上左滚一下,右滚一下,欢喜至极。 正沉浸其中,忽听有人敲门,“凉月姑娘,公子请下楼一叙。” 是北行的声音,凉月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平了平心绪,应道:“这就来。”又在镜前捋发整衣,仔细捯饬好半晌后,方推门下楼。
第157章 凉月来到楼下,不经意瞥见堂内有个席地而坐之人,因是背对着她,所以瞧不见其人面目,凉月正纳闷此人是谁,却见那人徐徐转过头来。 待看见那人面容时,凉月挂在嘴角的笑当即垮下,胸腔之中怒火腾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二话不说便朝他身上狠踢一脚,若非顾及还有苍驳等人在场,凉月难保自己不会立刻将此人打得半身不遂。 这人冷不防挨了一记重踢,身子当下一歪,又很快正回,面上仍带着那抹子辨识度极高的黠笑,语气轻佻地道:“只有念我至深的姑娘才会下如此重脚,姑娘这般将我记挂,孟某人实在受之有愧啊。” 凉月直气得头顶冒青烟,又是一脚,踹在他背上,“姑娘我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有毛贼敢打我的主意,我看你今日是向天借胆了,快把玉佩还来。” 毛贼双眼半睁,带着一种放纵甚至是轻浮的目光,将凉月从头到脚地扫视了一遍,嘴角浮起一抹坏笑,“姑娘生的倒是顶顶漂亮,就是蛮横无理的很,再漂亮的姑娘也该讲讲理罢。俗话说,盗亦有道,孟某人取别人的东西,从来都是经过了物主的同意,今日也是一样。” 坐在一旁端茶未饮的苍驳闻言一顿,不动声色地睨了二人一眼,复又收回目光,捧茶浅嘬了一口。 闻言,凉月登时气得脸青一阵又白一阵,指着毛贼的鼻子怒骂:“满口胡言,我如何会将自己的东西给你这种下流鼠辈?” “不会么?”毛贼微微仰头,端着一副奸计得逞之态。 凉月横眉怒目,“无中生有,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把我玉佩放哪儿了?” 毛贼双手一摊,“天下。” 凉月操起一旁的椅子就要往他身上砸去,毛贼迅即抬手一挡,终于再绷不住,连忙开口求饶:“好凶悍的姑娘,你这砸下来,我还能有命活吗?同你开个玩笑而已,一点风情都不解,怕了你了,玉佩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凉月霍地扔下椅子,一把抓起他裘领,双目圆瞪,龇牙咧嘴,活似吃人野兽,咆哮道:“那在哪?” 毛贼吃力地自凉月手里扯回领子,心疼地捋了捋,朝苍驳努努嘴,“这就要问你那位情郎了。” “苍驳?”凉月扭头看向坐在那方从容饮茶的男子。 苍驳将腾着热气的茶盏往桌角一搁,继而摊开右手,一枚坠了红穗的白泽抱日形玉佩赫然入目。 凉月大喜,刚起身,迈出一步,复又停下,不解地问:“为何方才不给我呢?” 北行在一旁忍俊不禁,偏头偷笑。 凉月更是一头雾水,“北行,你笑为哪般?” 北行极力敛了敛险些收不住的笑意,“今日才算见识了凉月姑娘的真性情。” 凉月愕然,举步生风地走到苍驳跟前,一把夺过玉佩,重新别回腰间,鼓着脸,愠怒道:“公子方才戏耍我,便是为了瞧我的真性情么?” 苍驳收回手,不置与否,虽不像北行那般因强忍笑意而致整张脸显得有些扭曲,但凉月也从他眼眸中读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凉月见他这般情态,却哪里还生得下气,骤然迎面凑近,目光直直落入他眼中,将其深深凝视,相对半晌,凉月突然绽出一笑,“多谢公子帮我找回玉佩。” “世风日下,本朝风气已经开明到这般地步了吗?男女大防当是摆设了吗?打情骂俏都不用看场合了吗?” 刺耳的声音兀的打破此间颇有几分缱绻情意的气氛,凉月两手一攥,恨不得立即将他的舌头给连根拔出。 凉月直起身子,“我非亲自将这贼人送交官府。” 毛贼取下腰间折扇,霍地展开,半遮其面,正色道:“这可就不好玩了啊,上天赐给姑娘一张好样貌,却忘记赐姑娘一副好心肠。” 凉月一记眼刀扎向他,“对待你这种人,不需要好心肠。” 毛贼一只手把玩着缀扇玉坠,“既如此,那还劳烦姑娘将孟某人背到官府去。” 凉月冷哼,“长的这般猥琐,想的倒是挺美。” 毛贼拿开扇子,笑道:“姑娘说的这人,一定不是孟某,不是孟某自夸,在这万聿城里,样貌比得上孟某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凉月顿觉一阵恶寒,“你是想自己走去官府,还是我给你脖子上系根绳子,一路拖过去?” 北行好心提醒道:“凉月姑娘,此人目前应当自己走不过去。” 凉月不解,“为何?” 北行掩嘴一咳,“此人双腿,已被公子打断,伤筋动骨一百天……” “那就一百天之后我再走去官府,而现在,”毛贼面色一变,优雅地将扇子一折折叠拢,插回腰间,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破口吼道:“你们还不赶快请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给我瞧瞧腿,我行走江湖就靠这双腿了,可怜我这双修长的腿。不就一块破玉吗?至于吗?至于吗?”说到后面,已然带了副哭腔。 一想到苍驳将他腿打断的情形,凉月禁不住捧腹大笑,指着他,“你自作孽,不可活,你腿折了跟我毫无干系,我就是拖也要把你拖进官府,亲自看你下狱。” 苍驳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一幕,意识有些游离。 他近来越发奇怪,连他自己都不甚明白,他那双手曾沙场点兵,领军打仗,也曾布划战局,挥动兵戈。 而今日,他却用这双翻云覆雨之手擒了个毫不起眼的小毛贼,当真是咄咄怪事,甚至颇有些可笑。 苍驳陡然站起,负袖往天井里梅花盛开处走去。 凉月本想跟随,但又想到还有一个人需要亲自处理,不然难雪今日之耻,复又收回脚,正打算叫人拿条绳子,却刚好归尘子撞了回来。 “道长,救我。”毛贼一见到归尘子,便似看到救命稻草,急忙向归尘子呼救。 归尘子刚迈进岁暮楼,落了一身的雪尚未拍尽,便听毛贼大呼,一时摸不着头脑,“师妹,这位施主是?” 凉月睥睨了毛贼一眼,“此人就是偷拿我玉佩的小毛贼。” 归尘子恍然大悟,合手道:“原来是毛贼施主,幸会幸会,。不过,”归尘子将毛贼端详了一番,“怎与师妹先前描述略有不同?” 凉月登时甩他一记白眼,双手横抱,不做声。 毛贼瞬即挺直身子,“她如何说我的?” “约莫二十来岁,身长不过六尺,长相猥琐至极,叫人看一眼便三天三夜食不下饭……”归尘子将凉月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毛贼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嘴角抽搐的厉害,气急败坏地道:“猥琐至极?三天三夜食不下饭?纯属胡扯。”抬手怒指凉月,开始血与泪的控诉:“道长,我一双腿已经被她情郎打断,动不能动,走不能走,要是再不请大夫来瞧,恐怕我后半生都要这样瘫着了。道长普渡众生,慈悲为怀,一定要救救我这双修长的腿。” 毛贼声泪俱下地惨嚎,成功勾起归尘子的恻隐之心,只听归尘子温声问道:“施主可知道错了?” 毛贼拼命点头,泪光闪闪,“我已决计改过自新,等腿复原后就重新做人。” 这般唬人的话,凉月半个字都不信,不耐烦地将其打断:“他做不得数,你偷的是我的东西,又没偷他的。我说要送你去官府,便谁也拦不住。” “师妹,上天有好生之德,毛贼施主方才已经立下誓言,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前尘往事,师妹应当就此作罢,方为慈悲……”归尘子又开始喋喋不休。 凉月大翻白眼,归尘子却浑然不觉,自顾自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 “够了。”凉月捂耳,“人就在这里,你要救,那你便救,死活都不干我事。” 毛贼当即松了口气,归尘子慈祥一笑,“毛贼施主……” 毛贼实在听不惯归尘子这般唤他,忙道:“道长,我有名姓。” 归尘子眉毛一挑,似有些诧异,“哦?敢问毛贼施主名姓。” 毛贼霍地打开折扇,掩去半面,故作矜持,“不怪,不怪,见怪不怪,山也不怪,水也不怪,好也不怪,坏也不怪,你也不怪,我也不怪。堂堂粉陀寨第七任寨主,孟不怪孟寨主是也。” 孟寨主三字,说的尤为大声。 “哼!”凉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凉月今日闹了两出笑话,且都当着苍驳之面,此时见苍驳立于一树红梅下,趋步便欲上前,可刚迈出半只脚,又立马缩回,突然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开始作祟,只因今日不断地在给他添麻烦,甚至以他未过门夫人的身份,在他朝中同僚面前颜面尽失,被十余人兴师动众地执枪押去衙司亭坐了半日,最后还是他亲自来提的人,这叫凉月甚觉无地自容。 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迈出腿,走向他。 “苍驳。”凉月立在他身后,俯视地上被雪打落的梅花,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索性闭声。 有的时候,其实无需太多言语,我知道你在身旁,而你也知道我在身旁,就已足够。 凉月未再言语,苍驳亦未转过头来。 任九天之下,雪飘万里。任百川之上,冰封千茎。 任缥缈烟海,徒惹凄惶。任锦绣繁花,掩去容光。 任那聚散浮生,清歌晚唱。任这红尘三千界,不渡离殇。 若卿伴吾身旁,一花一叶,一风一雪,皆为远方。
第158章 估鶠再次捕食的日子,终归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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