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闻声四退,灯笼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低吼一声,扑向天井,而其所行之处,无不留下数道深深的抓痕。 距它最近的太微当先反应过来,旋即跃步跟上,归尘子和北行见状亦寸步紧跟。 进入天井后,灯笼忽而仰天长啸,利爪寒芒微闪,一个腾跃,飞身直上,奔了出去。 心头一紧的太微连忙踏步而飞,追其脚步而去,跃至三楼时,将手中凤凰翎往下一抛,双羽直朝馒头落去。 馒头立即会意,稳稳将其接入爪中。 太微转眸之时,不经意瞥到孟不怪的房间,却见房门开了一道缝,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卡在门缝里,下巴抵在门槛上,看这架势,像是准备出来,却又因双腿皆被木板固定,再加上凉月的捉弄,暗中让大夫略施手脚,将其双手也用棉纱布子缠缚起来,一番倒腾下来,最后竟将孟不怪裹成个大肉粽,导致他半点也施展不开。 孟不怪正左支右绌,忽见太微,当即欣喜非常,忙冲太微喊道:“人美心善的太微姑娘,可否过来扶小生一把?” 太微平生最不屑油腔滑调之人,况且这会子哪得空闲去理会他,只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便一径跃上房顶,头也不回地朝灯笼追去。 归尘子和北行二人,亦不停脚地紧追在太微之后。 三人从岁暮楼出来后,途中片刻未停,一路追蹑至此。 听完太微一叙,凉月稍觉惊异,冥思片刻,道:“如此说来,灯笼此举意在保护自己?” 太微看着不远处被估鶠重重围住的灯笼,摇了摇头,“不尽然,此事太过蹊跷。” 二人正兀自思量,却听归尘子出声打岔:“师妹,你方才不是追苍施主而来吗?苍施主现在何处?” 凉月指向空中黑云,声沉沉道:“那里。” 归尘子和北行齐齐望去,北行惊声喊道:“公子。”而后毫不迟疑地跃下观星台,直冲苍驳而去。 “北行。”凉月急急伸手去抓,却捞了个空,秀眉一拢,立即跷趹跟去。 太微和归尘子见状也连忙趵出观星台,一前一后奋力直追。 凉月追上北行之时,已进入煞气横飞的黑云之中,并着后一步赶到的二人,齐齐被迫卷入角逐。 光是煞气,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后虚剑荡出的浓烈杀气,不断地冲击着二妖的灵魄,似一刀刀将灵魄生生剐开,越来越难以承受的剧痛叫两人渐渐身力不支。 估鶠重重围起的蔽障犹如铜墙铁壁,连断花翎和赤云鞭都无法伤其分毫,更遑论寻常刀剑。 北行手执佩剑,使出浑身解数,对着估鶠一阵猛砍,数十下之后,非但未伤其一点皮肉,反倒折了佩剑,当场断成两截。 而归尘子匆忙中取出的桃木剑就更不用说,只一下,便折成几段,脆如枯柴。 此刻,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在后虚剑上,但苍驳始终凝在空中,剑虽在手,却并不出招,似乎在等。 而另一边,估鶠好像特别关照灯笼,七八只估鶠将灯笼紧紧裹住,不予其一丝一毫的行动空隙,任灯笼空有一双利爪,却无处可发。 几人被困死在估鶠阵中,奈它不得。 不过,这并非全然是坏事,眼下,所有估鶠都在此处较劲,进食便一时难以展开,若着眼全局,凉月等人身陷的困局倒暂时成了个危中之解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还没庆幸多久,一道尖厉的长啸瞬间将众人的心从云端打入谷底。 凉月忍着浑身疼痛,低斥了声:“要命。”忙仰首看去,只见一头羽色灰白的估鶠正朝人群俯冲直下。 众人大骇,归尘子诧声相询:“这是?” “等等。”凉月定睛再观,注视片刻,惊呼道:“它背上有东西。” 太微立刻引颈而望,“那是什么?” 北行沉声道:“有点像雏鸟。” 灰白估鶠背上之物,乍一看,确实像幼鸟,但仔细一顾,却又与别的估鶠有所不同,因为那只幼鸟生了一双湛蓝之眼,而寻常估鶠却是无目,凉月心头一冷,“不对劲。” 归尘子举着拂尘朝灰白估鶠指去,“贫道突然想起,师叔方才有提起过,估鶠类蚁群,有至高无上的统领,是其之王。估鶠王身形小巧,如鸦雀,有双目,可视物。” “如此重要之事,怎现在才说。”凉月简直对他恨得牙痒痒,拳头是捏了又捏。 正说着,后虚剑剑气陡然一重,剑鸣嘶啸,凉月喉中瞬间涌上一股腥甜,顿觉肝胆俱裂,身子摇晃两下,而后强行稳住。 未免叫人瞧出异常,凉月只垂首抹了把嘴角,好在身披红衣,即便沾血,也不易看出。 稍稍稳住后,转头看向太微,见其同样面色煞白,嘴角有血渗出,凉月连忙持袖盖住太微嘴角,为其拭血。 归尘子偏过头来,关切道:“师妹,你们不要紧罢?” 太微苍白无力地摇摇头,而凉月则瞪他一眼,并不理会,扭头望向苍驳。 后虚剑握在苍驳手中,剑鸣忽而急促,似乎一个俯仰就要冲出估鶠阵。 随着剑气愈加迫人,凉月觉得估鶠阵仿佛颤了两颤。 原本一动不动的苍驳突然擒剑一划,这一瞬,一道强烈无比的杀气犹如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扼住二妖咽喉,直到二妖感觉喉咙快被捏碎之时,铜墙铁壁骤然破开,剑气一冲而出,估鶠轰然四散。 颈间束缚之力霍地撤去,身形不稳的二妖直往下坠,幸得归尘子眼疾手快,瞬间将二人捉住,才不至跌落在地。 这时,灯笼周身随之一松,方还无法动弹的可怜小兽,眨眼变成一只冲破牢笼的猛虎,不断挥舞的利爪之下,一头头身壮如牛的估鶠片刻被撕成碎块,一场腥臭无比的血雨对着下面慌乱的人群当头浇下。 那双利爪,仿佛是估鶠天生的克星。 那头险险靠近人群的灰白估鶠见势不对,忙扑翅调转方向,而且似乎怕极了灯笼,宁愿跟苍驳擦肩,也不愿靠近灯笼半分。 但是它实在低估了与自己擦身而过之人,苍驳似乎早已发现这群估鶠的命门所在,不慌不忙地朝疾如飞矢的灰白估鶠提剑一掷,剑锋擦其羽翼而过。 而那头不知死活的估鶠以为苍驳是不慎失手,逃跑之余还不忘回头一望,挑衅地高嘶一声,可这声尚未呼尽,身上的估鶠王却自其背上猛地跌坠。 灰白估鶠震愕之时,弗及去接,不觉灯笼已近其身,一爪挥下,灰白估鶠尖喙一张,尚未嘶叫出,顿即碎成肉块,腥血当场喷溅灯笼一身。 估鶠王一死,惊飞四散的估鶠瞬间化作一团团黑羽,仿若染墨轻絮,纷纷飘落。 慌乱躁动的人群渐趋平稳,皆仰望着空中由无数片黑羽织就的这场惊心动魄。 腥臭的风渐渐弱了,停了半日的雪又簌簌落下,遥远的东方,黑夜裂开一道口子,一线明光挤了进来,阴冷一夜的大地逐渐温柔起来。 凉月背对天光,再抑不住喉中汹涌,暗暗喷出一口血来,而后迅速用袖子擦去唇角痕迹。 “公子。”北行拔腿朝人群中一抹孤冷的白影迎去。 “师妹,你嘴角还有血,快擦擦,苍施主走过来了。”归尘子如是提醒。 闻言,凉月马上扭过头,背着缓步而来的苍驳,偷偷拂拭,浑似刚刚偷吃完东西的小孩,不想让大人瞧见,所以拼命地想要擦去沾嘴屑子。 可是,血迹能够擦净,体内的伤却无法抹掉,身体里的剧痛开始吞噬凉月的意识,她强行支撑,微笑着看他走近,几乎用尽周身力气,才勉强能唤他一声:“苍驳。” 一行人开始往回走,凉月每走一步,五脏六腑都似被撕裂般阵痛一次,疼痛加剧,她却一路微笑,伴他左右。 好在后虚剑又变成一柄连豆腐都切不动的废铁,凉月才能强撑着靠近他身旁。 鏖战一夜,灯笼早已疲惫不堪,危机刚一解除便立马恢复原来的小巧身量。 太微同样被后虚剑剑气所伤,情况和凉月一样糟糕,已然抱不动灯笼,故而只能将它托付给归尘子。 灯笼窝在归尘子怀里,很快陷入酣睡,气息均匀如常。看来这个小家伙除了疲顿之外,未受半点伤。 这一夜,万聿城的百姓无不是狼狈不堪,每一个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的人都不断地来到苍驳面前,揖礼感谢。 百姓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地上,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大恩人伏地叩首,就像祭拜庙里的菩萨、观里的仙人那般虔诚。 这条路似乎很长,凉月觉得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四肢发麻。 眼前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游离,但一想到苍驳就在身旁,她便咬紧牙关,继续强撑,面上微笑已经僵硬,而她自己却浑然不觉,仍认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心底始终有个信念支撑着她,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苍驳看出破绽,她知道,苍驳是一个何其聪慧之人,所以即便咬烂牙齿,也不能漏出半点马脚,更断然不能在他面前现出原形,纵然她两条腿已经开始笨拙,脸上的笑也愈渐挂不住。 他方才几乎是不动声色就斩杀了估鶠王,可想而知,如果让他知道她其实是一只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她不怕死在他剑下,她只怕他冷漠的目光,怕他将她和这些遭人痛恨的魔煞视如一物。 而她和它们,从来都不同。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岁暮楼。 一行人甫一回来,便被如坐针毡了一夜的将士们围住。 凉月佯称自己一夜未睡,已是困顿不堪,便和太微一同往楼上走去,唯一知晓内情的归尘子随行而上。 一拐上楼梯,凉月骤然松懈下来,也就是那一瞬,一直压在体内的疾痛如大雨倾盆般霍然袭来,凉月整个身子开始发抖,每上一步台阶都好似能要去她半条命。 同遭大伤的太微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位姑娘活像被人生生抽了筋,剔了骨,每行出一步都艰难不已。 太微忽然停下,靠着栏杆,问道:“凉月,你后悔吗?” 正抬脚的凉月闻言停下,回望太微,轻浅一笑,“从不。” 短短两道楼梯,此时竟变得无比绵长,凉月手脚并用,几乎是用爬的,终于步履艰难地行上楼。 回到房中,凉月立即别过门闩,又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关锁窗扉,甫一躺进床里,立马现出原形。 原本般般入画的婀娜少女,眨眼间,幻成一根足有人高的枯竹。
第161章 两只千年大妖整整修养了一日一夜,幸得有归尘子和馒头从旁打掩护,否则没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岁暮楼的管事老头早来敲门了。 二妖被后虚剑剑气伤得这般重,理应寻一座高山,以日月、水气之精华滋养灵魄,但在人多眼杂的岁暮楼里,凉月实在不敢将此事交给归尘子去做,万一不幸被人撞见,而归尘子又啰嗦,保不齐当场就和盘托出,她冒不起这个险。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5 首页 上一页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