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细细听她说完,沈思默想之后,遂问:“那人可有发现什么?” “那人,”媆媆轻笑一声,满是讽刺,“无故身亡。” 凉月浑身一震,“死因?” 媆媆面冷如霜,简单答了两字:“不明。” 凉月随即揣测道:“难道说空鬼发现了他,所以便杀人灭口?” 媆媆眼神逐渐凌厉起来,“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明摆着就是。” “那空鬼,”凉月担忧地看向媆媆:“可知背后之人是你?” 媆媆先是摇头,随即又点头,“约莫知道罢,不过,知道又如何?他根本不屑来对付我,我孤身一人远在离秋,虽贵为一国之后,却没个能保住地位的子嗣,根本威胁不了他。所以,我这点把戏于他而言,不过是螳臂当车。在他眼里,或许我只是个被亲哥哥弃之不顾的可怜虫而已。” 媆媆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且找不到倾诉之人,胸中自然憋闷,凉月连忙出言安慰:“居士,别这么说,皇上对你一往情深,视你若珍宝,岂是可怜虫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他自己是不知,其实这二十几年,我能撑下来,全凭他的深情。”媆媆桀然一笑,“如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就熬不过去了。” “对了,”凉月突然想到什么,“你从苗耒国带过来的两个侍女呢?” 媆媆轻描淡写地道:“打发她们回去了。” 凉月随嘴一问:“是伺候得不好吗?” “不是,”媆媆摆头,“她们伺候的很仔细,也很忠心,只是我不希望她们跟我在这深宫里寂寞到老死,她们终归是有家人的。世间女子,哪个容易?” “居士的大仁大义,实叫千夫惭愧。”凉月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此度量胸襟,放眼整个后宫,恐怕没哪个女子能及其一二,倒也难怪皇帝视之如珍。 媆媆无奈笑笑,而后慢慢起身,乏力地道:“好了,夜已深,早些去歇着罢。” “是,居士。”凉月坐这许久,几乎未挪过,准备起身时才发觉腿有些僵,遂而用拳头轻轻敲捶。 正走向窗边的媆媆突然转过头,“我将你留几日,可怨我?” 凉月笑道:“不会,我知居士用心,只是,居士为何选择我?” 媆媆移回头,一壁关窗,一壁道:“因为你比我当年还要顽劣,眉眼间那股骄傲不驯的劲儿,比之当年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凉月厚颜道:“那我便当您是在夸我了。” “不过,”媆媆落下窗闩,“我可没你那么厚脸皮儿。” 最后这句直接将凉月说的哑口无言,连捶腿的动作都忘记继续,一脸的苦哈哈,央道:“您别这般煞风景成么?” 媆媆忽而展颜,笑着催促道:“好了,快回房歇着罢。” “行嘞,这便走。”凉月双手撑在桌上,借力起身,扭着脖子往外走,行出两步,忽又停下,目露疑色,“居士,今日陛下特请你去水宴,想是因为国主来了,陛下念你思乡,才如此安排,你为何不去一见?” 媆媆颇有些无奈地道:“我早无乡可思了,我离开苗耒之时,那孩子尚未出世,恐怕他只知道几十年前有一个不曾谋面的帝姬远嫁离秋国,也就仅此而已了。” 凉月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素来不会安慰人,只怕说了也是徒增沉郁,斟酌之下,最后只说了句:“我这一世,无甚追求,能得一人相思无尽,终此余生,足矣。” 转身之前,凉月看见媆媆眼眶里有淡芒微闪。 钟鸣漏尽,夜阑人静,湿凉的风打在脸上,凉月仰头一望,喃喃道:“明日果真要落雨。” 刚走回自己房间,正打算关门,却听到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传来:“凉月。” 已经关了一半的门又霍然拉开,凉月往外探出半个身子,四下寻看,同时亦小声相询:“谁?”
第182章 话音刚落,突然,“唰唰唰”,从天而降两道黑影,直直落在凉月面前,未及凉月看清,两道黑影便一左一右拥着她闪入房内,其中一个黑影反手将房门关上。 三人皆不言语,以至黑咕隆咚的屋子里仅听得到若有若无的呼气声。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开口便问:“你怎么都不大喊大叫?万一是歹人呢。” 凉月却若无其事地道:“我为何要喊叫?这里是皇宫,你当是菜市么?除了你们,还有谁有那个胆子敢夜潜皇城?”凉月嘴上虽是这么说,实际她是嗅到太微身上的桂香,所以才知是此二人。 “凉月,她没有为难你罢?”太微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凉月摇头,“没有,别担心。” “这么说话你们也不嫌难受。”孟不怪插嘴抱怨道,说着便打了火折子,将蜡烛点上,一簇光忽地亮起,映照满室。 “呼!”孟不怪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你们唠的是哪门子嗑。” 凉月打量着已穿回夜行衣的二人,“不是让你们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呸,”孟不怪啐了一口,勃然大怒,“不识好歹,你当我吃饱了没事儿干是罢,这种鬼地方,谁稀得来?”说完一把将手里的东西胡乱塞给凉月,颇显急躁地催促道:“赶快换上,跟我们走。” 凉月随手将夜行衣放在桌上,没好气地道:“泥附子食多了不是?火气这样大。” 却见孟不怪表情有点怪异,一双眉似被人打了结扣,拧成一团,“你赶紧把那身宦服脱了,看见就闹心。”当真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仿佛多看一眼,眼珠子里就要长出刺来。 凉月一脸茫然,问太微,“怎么了这是?” 孟不怪当即跳脚,神情竟有些激动,“干你何事?” 太微欲笑又敛,嘴角经不住上扬,但面皮却还死死绷着,以至面容有些扭曲,如是良久,才一本正经地道:“孟公子今日,不慎掉入粪池。” “太微。”孟不怪霍然转头,猛一顿足,心有不甘地瞪着太微,一脸怨懑,形容别扭至极,大有一头撞死之欲。 “粪……粪池,”凉月先是惊愕一瞬,旋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粪池,粪池,哈哈哈……”若不是因着媆媆还在隔壁,凉月强行压制着从心底里一涌而上的那股笑潮,不然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她疯狂大笑。 若眼神能化作刀子,孟不怪早将凉月千刀万剐。 短短一日功夫,孟不怪竟闹了这么大一出笑话,凉月岂能轻易放过,分毫不顾他一脸黑云,一边弯腰捧腹,一边拉着太微一个劲儿地追问:“快说说,怎么回事,快说,快说,我想知道,一定要知道。” 太微睇向孟不怪,似在征询其意见。 孟不怪目光却落在别处,神色极不自然,面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变幻莫测。 太微有些为难地道:“凉月,还是莫要问的好。” “不行,”凉月突然强势起来,“无论如何都要说,一五一十地说,巨细无遗地说。”还拉着太微坐下,“这大一桩子事,我若只听了个尾巴,浑身都要难受。” 孟不怪睥睨着凉月,面容抽搐的厉害,杀气腾腾地站在那里,好似一个俯仰便要将凉月生吞活剥了去。 “让我来猜猜,”凉月轻飘飘地觑他一眼,那恨不得活吃了她的神情却让她越发觉得好笑,“该不会有些好色之徒去轻薄宫人,谁知花没拈到,却把人家惹恼了,所以最后被人五花大绑丢到粪池里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你……你闭嘴。”孟不怪恼羞成怒地瞪着她,整个人气得发抖。 凉月啧了一声,“看来与我所猜相去不远,”继而改口夸赞:“不愧为玉面小桃花,偷香窃玉的功力见长,试问天底下有几人能把手伸进宫里来摘花的?当今天下,恐只有玉面小桃花才有如此胆色,和闲情逸致。”又拱手一揖,揶揄道:“小生佩服,佩服,改日也想问玉面小桃花讨教两招,还望您不吝赐教。” 孟不怪气得面色铁青,两排牙咬地咔咔作响。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一紧,太微连忙正了颜色,对凉月道:“你就莫再取笑孟公子了,当务之急还是赶快离开长晏城为上。” 凉月也敛起玩世之态,“我暂时还不能走。” 孟不怪怒气瞬间喷发,恶狠狠地道:“那你就永远待这,一辈子别出来。太微,我们走。” 太微看了孟不怪一眼,不去理他,只问凉月:“为何?” 凉月一脸严肃地道:“暂且还有些事,走不得。” 太微当时急了,伸手指向隔壁,“是不是她威胁于你?” “不是,”凉月声色平静地道:“的确有些事情,所以要在此留上几日,不日方回。你莫忧心,且先回岁暮楼待我。” 孟不怪阴阳怪气地道:“人家这是要留在皇城里颐养天年,早说撇下她了,你非不肯,瞧人家现在攀上高枝了,眼珠子都长头顶上去了,哪里还看得见我们这些蝼蚁。” 太微立马替好友鸣不平:“孟公子莫要这般说,凉月既然留着,那自有她一番道理。” “念在有人刚遭了不幸的份上,我大人大量,不作计较。”一想到孟不怪今日掉入粪池,她便心情愉悦,即使他说几句难听的话,她也没有半分气恼,反而笑不可支。 孟不怪本想将她气上一通,以报被耻笑之仇,却没想仇未报成,反倒遭人往伤口上撒了把盐,面子丢得干净,一时气不过,夺门而出。 凉月和太微相视一眼,凉月忍不住乐了起来,太微却无半点心思,只道:“你这边事情一完,就早些出来罢。” 凉月郑重点头,“行,灯笼呢?” 太微努了努嘴,“外面玩着呢,放心,我会料好它。” 凉月朝外面望了一眼,继而神秘兮兮地凑近太微,压低了声音,问道:“孟不怪究竟是如何落进粪池的?” 太微瞥她一眼,知其秉性,不问个清楚明白誓不罢休,最后还是松口,道:“他去汤池偷窥宫人浴身,被守门的宫婢发现,慌不择路之时未瞧准,就掉了进去。” “难怪一见着宦服就变了脸色。”凉月顿时失笑,打趣道:“估摸着这件事好一段时间里都是他的噩梦。” 太微劝道:“你也莫要时时提及,此事毕竟不甚光彩,孟公子又是个极爱面子的。” 凉月一迭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准儿不说,你快些出宫去罢,宫中多是非,我会尽快出来的。对了,”凉月想起一事,把手伸进衣襟里一掏,摸出个东西来,摊在手心,递给太微,面露甜意,“我这算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太微拿起玉佩瞧了瞧,“他将玉佩送还与你了?” “不是,”凉月哭笑不得,“这是聘礼。” 太微欣然一笑,“如此,那便算得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是,”太微忽又泛起忧色,“你当真要同他结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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