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想也不想,便反问:“为何不?” 太微再次不辞辛劳地规劝:“我还是希望你三思,人妖殊途之类的言辞虽不入耳,但却在理,你可曾见过有人妖结合之后是以白头相守结局的?” “太微,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我很清醒,没有片刻糊涂过。爱或不爱,并非由我。泱泱凡尘,我偏就爱了那么一个他。你不知道,他将这玉佩给我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多害怕,那个时候,但凡从他口中说出一个不字,我都生怕自己发了魔性,吓到他。”凉月颓然地望着太微,不断地去感受玉佩的温凉,只有这样,她才觉得一切都不是梦境。 静默片刻,太微忽然笑了,“有的时候,我倒挺羡慕你,知道自己所求何物,并且愿意放下所有,不计一切后果去爱一个人。求得一人心,或许真的比修行问道更为精彩。” 凉月亦以笑为应,道:“好歹红尘走了一遭,不遇一个如等千年的灵犀之人,不历一场铭骨融血的风花雪月,不许一份亘古不变的海誓山盟,不诉一段不思朝暮的魂牵梦萦,这一世怎算得圆满?生来本就为一个求字,只是每个人所求不尽相同罢了。而我今生所求,便也就剩他了。” 太微浅语道:“每回都是我想劝你,可最后却都被你劝了。” “那是因为,我所言句句在理。”凉月自夸了一番,随后开始逐客:“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出宫去罢,免得被人发现,又是一出是非。” 太微应是,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万事小心,皇城比不得外头,莫再随性而为。” 凉月学着宫里太监行礼之状,有模有样地朝太微深鞠一躬,“小的遵命。” 语罢,再直起身子时,太微已没了踪影,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她一人,心里不由得空落落的,右手里的温凉早已被她掌心的温度驱散,心迹苍茫间,五指慢慢收拢,攥紧那枚定下余生的玉佩。 世间最美的缘,不在长生而无限,不在得道而成仙,只在青山绿水间,临一人身边,执一手相牵,生死不厌。
第183章 凉月虽身处宫里,却浑不知同在长晏城的朝堂上,正悄无声息地变幻风云。 苍驳在锁乌楼求来两道圣命的当日,小宗使便将早就准备好的长线抛出,而后紧盯着钩子,就待大鱼游来。 沈匕老谋深算,深谙出泥潭而不污身之道,倒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比塘里的白荷还要洁净,所以小宗使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都未能查出能将其一举定罪的铁证。 但有时做的太过无懈可击,反而更容易引人怀疑,沈匕便是如此。 同殿为臣,站在朝堂上的每个人,性子都被苍驳摸得透彻,沈匕也不例外。 沈匕此人,若想将他永远埋入泥里,不得翻身,只能拿到堪令其一招致命的凭证,否则,春风一来,他便又会抽芽。 最后,苍驳想了个招子,既然他做的滴水不漏,那么就用办法让他自己把那层裹地严严实实的壳从里面打开,叫他自己伸出马脚。 沈匕而今虽官拜大理寺卿,但要说其入仕之路,却并不顺遂。其薄祚寒门之弟,十余年然荻读书,却累举不第,但此人性韧,不甘人下,年年必考,终于而立之年登科及第,由此策名就列。 入朝之后因着拿不出银子暗贿当时的司封主事,所以被分到一个绝域殊方之地做了县令。沈匕自小便是在苦坛子里泡大,虽去的是贫乏之地,却无半句怨言。 在寒门子弟的认识里,入仕不仅光耀门楣,更是唯一登高之径,虽是小地方的县令,但总归不是闲冷之位。 沈匕去了县里后,倒是正经八百地当起了为民请命的父母官。不过,此举绝不表示他安于现状,只因他清楚地知道,凭自身资质,终非池中之物,他只是需要机会,而这个机会必然要建立在自己所做出的政绩之上。 穷乡僻壤虽极具挑战,但也隐藏着平步青云之机,只要费得下那个功夫。 走马上任之后,沈匕废寝忘食地对该县境况及地理做了详尽的分析,随后提出二十八条安民利政的措施。 本以为此举会得赏识,谁料当时的太守是个庸碌之徒,对于沈匕提出的措施看也没看,便扔在角落里积灰了。 不过,沈匕并未因此放弃,在第八次投书未果之后,他便将公牍揣在身上,直接上门呈给太守,并滔滔不绝地将二十八条措施挨个同太守讲了一遍。 那太守听的烦闷,只想快些将此人打发走,便随手盖了官印,而后交予人再往上呈。 一路呈上去,那二十八条措施当真入得一位侍郎青眼。 侍郎在阅完公牍之后,立即提笔给沈匕修尺书一封,信中多是赞其入铁主簿,阳春有脚,如是云云。 沈匕收到尺书后,知道自己机会来了,他斟酌许久,方落笔成书。 信中先是刍议一番,继而将该县困境做了精简分析,最后再表为民请命之决心。 不过,沈匕聪明的是,信中并未对侍郎的德行功绩加片字溢美之言,只感激了侍郎系民之心,由此巧避谄上之嫌,不会让侍郎以为他是趋炎附势之辈。 凡成大事者,最该学会的便是忍耐。沈匕的确能忍,那位赏识他的侍郎在与沈匕书信往来无多久便被调离他处,自此断了联络。 沈匕憾然几日,很快又振作起来,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民生大计之中。 如此过了几年,该县在沈匕殚精竭虑的治理下,成效显著,民情见好,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荒僻之地。 或许上天也是惜才之人,不忍看沈匕一身才干被埋没于此,便给了他人生第二个转机。 沈匕上任的第七年,朝廷新增一项官制,大意为从今往后,正三品以下官员之升迁,主由其在位时功绩高低来定,其次才是上峰举荐。 这项诏令于沈匕而言,几乎等同于开了一道直入朝堂之门,形势之途渐坦。 后来,确然如他所料,诏令颁布没多久,沈匕便收到传自吏部的朱印诰敕,罢免当任太守,由沈匕升任。 沈匕升任太守之后,更是兢业,夙兴夜寐渐成常态,丙吉问牛成其德行,且两袖清风,深得百姓敬重,对其赞誉颇高,可谓是有口皆碑。 很快,沈匕之能藉由百姓之口传上朝堂。而这个时候,当年那位赏识沈匕的侍郎已升任刑部尚书,尚书也终于想起当年那个小县令沈匕。 尚书七年前便对沈匕颇为赏识,而今再闻其声名,竟是传自百姓之口,且皆为赞誉之言,尚书不由心中赞叹,趁着朝会之时,皇帝询问之际,尚书便称赞了沈匕几句,也提及当年沈匕刚上任不久时所列的二十八条措施,有意将其荐入高门。 当朝皇帝极重官员廉明,闻此即命御史台出人暗访,察其德行。 御史台暗访归后,回禀圣上:太守沈匕,功绩卓越,孜孜不辍,清正廉明,是为明官。 数日后,沈匕猝不及防接到一张诏敕,任命其为御史台下察院按察使一职。 这张诏敕仿若从天而降,一时间,州下地方官皆来信道贺,有甚者亲自登门以财为礼,意在能得沈匕照拂。 但,沈匕之志岂限于此?他能有今日,唯有他自己才知有多艰难。沈匕若当真是鼠目寸光之辈,恐还守在县令之位,碌碌无为。 只是,此次升迁并没他预想的那么顺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句话在沈匕身上得到很好的验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做支撑的人,突然升任按察使,此事本就令人心生不满,更何况按察使一职在于巡查及考核,纯然是挡人财路之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以便有人不想他掌此职司。 沈匕上任后不久,朝中便出现了别的声音,而且是专门针对沈匕的声音。 有人直言新任按察使身为察官,作风不甚检点,不顾身份,夜入柳巷,日日流连花丛,岂知官怠于宦成之理?且其矜功自伐,妄自尊大,尽无谦恭之态,如此以往,失人心不过朝暮之事。如此,实在辜负陛下一片信任。 此言分明是恶意中伤,而且所列罪状,纯属捏造,沈匕自打为官之后,一言一行皆小心谨慎,力争不授人以柄。这些言之凿凿的污蔑,沈匕如何会不明白这些人在背后打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担心他阻了他们的利益,查出些见不得天日的东西。 沈匕为官也有十载,加之自己确无靠山,只毕恭毕敬地替自己辩解了几句,便不再多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匕忍气吞声也是怕将这些人得罪了透彻,日后势必变着法儿地在他背后捅刀子,拉他下马。 鉴于有人直接在朝堂上斥责这位新任的按察使,皇帝为免此事闹大,便暂停沈匕之权,责令其在府中静思己过。 沈匕向来能屈能伸,且明察秋毫,善于识人眼色,既然皇帝都已开御口,那他便也不再辩解,只唯唯应了。 下朝后见着那位检举他的官员,沈匕竟主动上前与之攀谈。虽未将那些不实之罪揽在身上,但也谦虚地说自己欠缺阅历,有时不太懂避嫌,所以难免让人误会,此番领了圣命,定然回去好好思过,同时也希望时时得明人提点,以作警示。 但那位官员一向心高气傲,且最是瞧不起布衣出身之人,是以并未理会沈匕,直接将其视作无物,拂袖而去。 沈匕才刚任按察使,职权尚未行使,便被同朝之人捅了刀子,并与之结下梁子。 若说沈匕不记恨,那是假,他可不是大度之人,只是羽翼未丰,还需再忍耐下去,暂且按捺下不发作而已。 这一思过便思了三个多月,期间唯刑部尚书去看过他两次。 尚书去时见沈匕北窗高卧,每日只读书写字,既不颓唐,也无不平之怨,更是不违皇命,一心一意在府中静思己过。尚书由此越发欣赏沈匕,觉此人不追名逐利,且从善如流,进退有度,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三月之后,刑部尚书在朝会时提及谨遵圣命而在府中思过的沈匕。 不过,尚书未替沈匕言半句求情之辞,亦未对其谦敬之态有所夸赞,只是似突然想起那般模模糊糊讲了几句沈匕在府中的状态,以此让日理万机的陛下想起朝堂里还有一位未得赦令的新按察使已赋闲在家三月有余,该重新下令启用了。 果不其然,刑部尚书看似无意之言当真让皇帝想起此人,随即赦其禁令,即日复职,停职三个多月的沈匕这才重回朝堂。 自那以后,沈匕为人处世便更加小心,一壁在刑部尚书跟前大谈理想抱负,一壁又韬光养晦,隐其锋芒。 后来,众人也觉沈匕不过是沽激虚名之辈,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利益,便逐渐放下对沈匕的眈视,且断定其掀不起什么风浪。 沈匕善于伪装,无人识其麒麟皮下藏些了什么。是妖魔鬼怪?还是磊落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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