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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刑部尚书的一路提携下，沈匕地位渐稳，虽未扶摇直上，但总算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堂里站住脚跟，也开始与同僚论交，而不再是一株长在墙角的孤草。 随着沈匕官位日趋上升，巴结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这才开始展现手段。 当然，当初那些将他踩在脚下的人，首当其冲遭了报复，已是刑部侍郎且手握实权的沈匕将这些人的陈年旧事一一挖了出来。 直到落入牢狱之时，这些人才恍然明白过来，沈匕这些年，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本以为此人只是混个功名，得一安生，谁知却野心勃勃，不过悔之晚矣，只恨当年没有将事情做绝，把这个崭露的头角一刀削去。 拔出萝卜带出泥，上达朝士，下至县丞，查办了很大一批人。 刑部沈侍郎由此声名鹊起，皇帝赏识其手段铁血，刚正不阿，又不畏强权，敢清蠹居棊处，直接将其提调至大理寺，任少卿。 大理寺少卿论品阶虽比刑部侍郎要低，但权力却比刑部侍郎要大。 而且，朝臣无论官阶高低，凡有违纲违纪之嫌者，皆归大理寺审讯，只是遇重案要案之时需报请三司会审。 能入得大理寺，沈匕自是欣然。 由此，大理寺少卿沈匕开始在大理寺大展拳脚。 又过了几年，政绩突出的沈匕顺利升任大理寺卿，全权掌管大理寺。 此人办案极有手段，且是出了名的狠辣，再硬的嘴，一旦碰上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撬开，在朝中，威望很高，但也极遭人恨。 若沈匕循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不偏不斜地走下去，有朝一日能位极人臣也未可知，可偏偏他野心太重，且自恃其才，坐上大理寺卿之位后益发骄纵，竟干起里通外敌的勾当。 当小宗使通过王许顺藤摸瓜查到沈匕头上时，几乎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难以置信，谁也不能相信堂堂大理寺卿会做出通敌卖国之事。 要知道，这位大理寺卿在查处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同僚之时，每每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做派，连说不该。 世人皆以为沈匕是一名公正廉明的好官，谁能想到这位出了名的清官，竟暗中行起最令人不齿之事。 食国之俸禄，本该担君之忧，而沈匕却反其道而行，非但不为君分忧，反而引狼入室，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窃国者，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不过，苍驳却并不奇怪，似乎早料到沈匕此人定然会走上这一步，即便不叛国，也绝对成不了一世清官。 小宗使当时刚查上大理寺卿时，一度以为方向查错，是在某个环节有所误判，于是上禀苍驳，请示其意，是否继续查下去。 苍驳只在纸上写了一字：查。 于是，小宗使又继续往下查，越挖越深之后，一个可怕的事情渐渐浮出水面，小宗使查到沈匕当时和王许暗中来往的证据。 其实说来也算不得什么证据，只是小宗使发现六年前，沈匕身边一个常年跟随他的小厮莫名失踪，但沈匕却未命人去找，反而将此事压了下来，并对外声称此人抱病，不治而亡。 谁会去在意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沈匕这样说，底下人便这样信了。 一是不敢因此事触怒大理寺卿，众人皆知沈匕手段，即便那个小厮之死当真跟沈匕有关，也无人会真的将此事当做一桩案子去查。 二是那小厮跟自己没有半点交情，即便是有交情，也犯不着为他去得罪大理寺卿，自身前程与已死之人，孰轻孰重？ 沈匕宣称小厮不治身亡，但小厮的家人却未在其患病期间见过一面，只知小厮许久未有音信，后来再得小厮消息，便是大理寺卿沈大人代朝廷给公职人员病死后发放的抚恤金。 按说就算病死，也该落叶归根，可小厮的家里人却是连尸骨都未见着，问沈大人因由，沈大人只说其所患之病有传染之迹，便用火焚了，留下一坛骨灰，交予丧独双亲。 小宗使在骨灰罐里发现一粒牙齿，人齿方正，但骨灰罐里发现的牙齿却很尖利，类兽齿，遂而交予仵作一察，果不其然，是幼豚之齿。 所以，罐里的骨灰根本不是人骨之烬，而是兽骨。 此事疑点重重，小宗使便顺着那个无故失踪的小厮往下查，最后查出小厮并非如沈匕所说是病死，而是被人杀害。 小厮失踪的半年后，护城河突发大水，淹了周围田地，同时，冲出一具早已腐烂的男尸，而男尸脚上用铁索绑了一块大石。 这具男尸已面目全非，仵作验尸之后，发现此男尸左腹处有明显剑伤，系被人从身前用剑所刺，但这一剑并不致死，此男子是未死之前被人绑了石头投入河中，所以是溺亡。 因万聿城每年都有人失踪，光凭仵作查检而出的信息并不能判定男子身份，加之那时正逢乱世，动荡不安，山匪横行，每天都有新的尸首被发现。而衙门人手极缺，实在分不出那么多精力一一去查实，所以只将仵作所验之征纤悉无遗地登记在案，而后用草席将男尸一裹，就此掩埋。 这么一桩凶案在浩如烟海的案子里，并不足为奇，而让小宗使注意到此案的是因为衙门的案册里所登记的男尸大概死亡时间与小厮失踪时间太过接近，加之男尸身上所着里衣，虽已腐烂大半，但仍能发现那件衣服的脖颈处用粗线绣了一片酸枣树叶，粗线的颜色早已泛白，不过依稀能瞧出一点青色。 小宗使去过小厮的家乡，自然记得小厮家里的后山上种满了酸枣树，再回过头一问，小厮的老娘自他小时起，每给他做一件里衣，都会在脖颈处用粗绿线绣上一枚酸枣树叶。 这整件事都像是一种指引，或许小厮冤魂不安，所以才有了那场大水，让自己亡骨得见天日。 小宗使找画师根据小厮父母口说，画出小厮的画像，再予其父母观之，与小厮有七八分肖似。而后，小宗使又拿着画像找到王许的正室夫人。 王夫人一眼便认出画像上的人，因为此人在王许生前经常来府里找他，所以王夫人记得尤为清楚。王夫人虽识得他的样貌，但并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有一回无意间听到他们讲话，小厮说了个沈大人。而朝中姓沈的大人有好几位，王夫人自然不知小厮供于哪位沈大人手下。 如此看来，当年那个失踪的小厮一直是沈匕和王许之间的传信人。 沈匕因是朝中重臣，很多事不方便自己出面，所以便假手于人。只是后来为何突然下狠手将小厮除去，尚不得而知。 还有一点，小厮在被投入河里之前被剑所刺，但沈匕是文官出身，并不会使用刀剑，那么持剑之人应当另有其人。 而王许，据他夫人所说，也是一个文人，平生除了经商，便只知舞文弄墨，不会半点武功，那么刺下那剑的人自然也不是王许。 根据卷宗上所记，从小厮腐烂的尸身上依稀可以辨出，小厮全身上下仅左腹这一处明显伤。这一剑直接将他身体刺穿，手法非常利落，伤口很短，且极为平整。 由此可见，握剑之人当时离小厮很近，几乎是在小厮毫无防备之下动的手。 而且，验尸的仵作还发现，小厮背后的伤口比之前面，往左偏了一寸之多，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如果握剑之人使的是右手，背后的伤口应当会往右偏或者正对，但小厮背后的伤口比之前面往左偏如许之多，所以，握剑之人当时极有可能使的左手。 而且，照此情状来看，应当是情急之下匆匆忙忙出的杀招。 当小宗使将此消息告知苍驳后，苍驳想了片刻，随即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何冈。 何冈为武官，任畿甸都尉。 小宗使不解，此事与何都尉又有何干系？何都尉从来都是右手执剑。 经过苍驳解释，小宗使方知，原来，何冈自小开始习武，由他父亲亲自教习。 何冈的父亲对儿子极为严厉，时常剑走偏锋。 何冈刚习武时，其父便先让其用左手握剑，等到左手熟练之后，又换成右手，如此一来，何冈便能左右齐用，只不过入朝为官之后，便收了习性，只以右手握剑，所以很多人不知其还能使左手。 又加上，何冈原来只是沈匕任太守时下辖一个里长，沈匕见其武艺高强，且为人实在，胸无城府，便生了提携之心。 不过提携是假，想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党羽才是真。所以之后，沈匕就利用职权之便将何冈一点点往上提拔。 沈匕升任大理寺卿不久后，何冈便升为都尉。何冈一直感激沈匕的知遇之恩，故而对其忠心不二。 照这样看来，何冈极有可能是刺小厮那一剑之人。 之后，小宗使寻机暗中一试，果不其然试了出来。 何冈的确会左手使剑，而且一点不生。 小厮之死虽不是沈匕亲自动的手，但沈匕身边之人，如果不是沈匕下令，何冈断不会动。 就是不知是小厮原先并不清楚沈匕与王许之间的瓜葛，而是无意间发现了沈匕的勾当，继而才被沈匕灭了口，还是沈匕将其利用完之后便除了这个后患，抑或是小厮掌握了沈匕的把柄，以此威胁沈匕，沈匕狗急跳墙，所以便设计杀了他。 当年究竟是何原因，逼得沈匕对他下了杀手，想必只有当年参与此事之人才知道了。 如此，虽尚未查到沈匕里通外国的直接证据，但其身为执掌邢狱的大理寺卿，知法犯法已是板上钉钉。 不过，这还万万不够，杀人案最多是将他革职。而且凭沈匕的机警，最后完全有可能将此事撇清，顺便嫁祸他人。 若要一招将其扳倒，必须要找到沈匕叛国的铁证才行。 只是奈何这只狐狸将尾巴藏得太深，小宗使每每挖出一条线后，再顺着这条线继续挖下去时，总能挖出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头来，将石头移走后，再挖下去，线就断了。 对付沈匕，必须要反弹琵琶。所以，苍驳设下一计，欲引蛇出洞。 能劳得苍将军费心设局，沈匕倒是头一个。
第184章 苍驳利用估鶠之乱及苗耒国国主来朝觐见之事,暗中布下一张神不知鬼不觉的天网。 就在苗耒国国主来朝的两日前，苍驳命人给大理寺卿府上送去一封无落款书函。 信中未落半字，而是一幅画,是王许城郊屋子里墙上的那幅画。 此画由苍驳亲手画成，与墙上之画，分毫不差。 紧盯着沈府的小宗使看到沈匕打开书信,拿出此画一观时,果如将军所料，其面色惊变，双手颤如抖筛，连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一番模样,犹罹家难。 惊怵片刻，沈匕四下张望一番，见得无人之后,便哆哆嗦嗦地将书信收起,揣进袖中,抹了把额头，端了容色,即刻叫来家丁,命其备车,随后出了府门,乘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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