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上覆有一层薄薄绡纱,那占侧耳贴于其上,风啸声擦耳而过,却不闻大浪击船,想必此时狂浪已弱。再凝神细听,风声中夹杂着铁索的钝响,似乎还有人正在旋转帆樯,收铁索、起云帆,必是准备起碇。 那占心中不禁一问,杨隆打算将他们带去何处? 正疑着,窗外忽有光闪过,那占霍地将头一偏,想是巡夜之人正在做航前点检。 俄而,脚步声远去,那占方正了身子,又一径摸回床上,和衣躺下。 眼下再担忧也无济于事,杨隆知其不会跑,也跑不了,所以并未命人于门上挂锁。 茫茫大海,那占又不会水,能跑到哪里去? 杨隆此行携了五艘大船,对其是势在必得,即便那占倾尽全力同他拼杀一场,也是胜算无几。 是以,多虑无谓,倒不如好好睡上一觉,省得明日萎了精神气,招来人笑话,不知情的还道他畏怯了。 一念及此,那占遂阖眼而眠,不多做他想,心绪渐平,很快入梦。
第194章 “戌亲王,戌亲王……” 那占正寐,却听耳旁有人在唤,晓梦随之一断,睁眼去看,原是索多。 “索多大人。”那占冉冉坐起,睡眼惺忪。 索多长舒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庆幸之意,“戌亲王可算醒了。” 那占不禁笑了,揭被下床,“索多大人在担心什么?” 索多如实道:“老臣方才唤了戌亲王好半晌,都不见你动静,老臣还以为您……” 那占失笑道:“以为我夜里遭人暗害了?” 索多讪讪道:“臣……臣绝无此意。” 那占其实是还未习惯这个陌生的名号而已,梦里却不知唤的是谁,最后才省起,那个戌亲王,不就是自己么?方才转醒。 那占边穿鞋边道:“杨隆即便是想下手,也不会挑在昨晚。”想了想,又道:“今晚也不会。” 索多有些诧异,仿佛不相信那占之言,“戌亲王就这么肯定?金蝉帮向来杀人不眨眼,尤其对官兵,非掳即杀。” 那占只是笑,不去争论,索多两次与金蝉帮交战,自是见识过金蝉帮的厉害,所以他会这样想,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那占如此说,却并非空谈,倒也不是他夜郎自大,认为自己仅凭几句话就能说服杨隆,而是他看得出,杨隆此人,虽是寇匪,却非蛇鼠之辈,不然也不会让从来心高如天的秦掷为他所用。 更何况,自古便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斯不成文之规,而那占此行又只才带了两艘船,共一千余人,诚意已明,如此,倘若杨隆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妄下杀手,那么此人也招安不得。 “船似乎停了。”那占扣上革带,似随口一说。 索多道:“昨夜未行多久便停了。” 那占抬眼看去,略有深意地道:“看来索多大人昨夜不曾醉去。” 索多有些得意地道:“他那点酒,还喝不倒老臣,在贼船上,总要警着。” 那占赞同地点点头,就着房里放置的一瓯水,抹了把脸,放下布巾,“走,出去看看,杨帮主将我们掳来了何处。” “是。”索多下意识往腰间一摸,却握了个空,手一僵,随即反应过来,眸色略黯,遂按上衣料蹭了蹭,而后悻然放下。 昨夜上船之时,索多和另几名将领的随身兵器便人被缴去,看来这位老水师过了一晚都还没习惯无剑器佩身之事。 二人刚走出来,便有一竖子迎上前,垂首道:“帮主命小人在此接二位下船。” “多谢。”那占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带路。” 下船途中,那占似无意问道:“不知杨帮主和秦先生可还在船上?” 竖子淡然回道:“帮主和军师昨夜便已下船。” 杨隆和秦掷昨夜便已下了船?那占脚步略缓,若有所思。 他已经能确定几分,他们停船之处,约莫就是金蝉帮的巢窟了。 那占又问:“那与我二人同行之人,现在何处?” 竖子摇了摇头,“不知。” 不知?恐是杨隆下令不允其说罢,那占如是想着,不过没有说出来,亦未再追问。 走出船舱那刻,忽闻几声鸥啼,那占仰头望去,但见几只银鸥正绕船盘旋,桅杆上还栖了两只。 那占步出舱门,放眼四顾,一片绿林,一地白石,他们果然停在一座岛沿。 并那占所在船舰而泊的还有那两艘官舰,那占目观过去,加上官舰,此岸大小船只共停二十余艘,数量直逼东渊国第二大码头——吴咸古渡。 竖子将那占和索多引下船,穿过绿林,又绕了几绕,路上渐渐有人经过,多为渔人打扮,见了那占和索多,并无诧异,反倒是那占和索多盯着别人多看了几眼。 再往里走,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越过一座小山包后,一片村落赫然出现在面前。 那占略微一惊,看着一些房顶上冉冉升起的炊烟,若非知道此是碧丝绦岛群,恐要以为这只是东陆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村庄,哪堪与杀人越货的金蝉帮联系到一处去。 刚走进村子,便有一群小童摇着拨浪鼓跑来,围着那占和索多转了几圈,方嬉笑着跑开。 “索多大人,我看呐,我们此行倒像是来了个世外桃源。”那占偏过头同索多打趣。 “景致倒是不错,只不过,美则美矣。”索多却是提不起半点兴致,眼中警惕之色不绝。 那占无声一笑,看来索多大人怨念颇深呐。 竖子将那占和索多带到一间二进的院子里,引至花厅坐下。 任务完成的竖子正准备出去,早已不胜其烦的索多忙开口问道:“小童子,你家帮主何在?可否请他过来?” 竖子规规矩矩地回道:“帮主只让小人将二位带来此处,并未说他在何处。” 索多似乎意识到在这孩子身上的确问不出什么话来,便不耐地挥了挥手。 竖子遂躬身退下。 那占出言安抚:“索多大人,莫要心急。” 索多看向那占,明明二人同陷贼窝,他急得不行,但戌亲王却似无事人一般,倒像是游山玩水来了,索多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不禁喉急道:“戌亲王,你也忒煞好脾气了,这杨隆分明是在延捱。昨晚一直闭口不谈此事,今天干脆连人影儿都没了,这要耗到几时去?” 那占忍不住想笑,索多嘴上是说他好脾气,但实际应当在腹诽他姿态悠闲,哪里有个来招抚江洋大盗的样子,深入匪巢还能这般若无其事。在索多心里,恐已将那占划为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一类。 “索多大人,你我二人如今是首尾狼狈,何必去行那蚍蜉撼树之事?杨隆何等狡狯,不会由着你我二人在此吃白食的。所以啊,既来之,则安之罢。”那占劝说索多的口吻相当老气横秋,似乎人生经历比索多还要丰富。 索多自是没听进去,一番长吁短叹后,苦着脸道:“戌亲王也别怪老臣多嘴,对付这帮子打家劫舍的海盗,一味的和气只会叫他们得寸进尺,越发不好商谈。老臣大半辈子都在带兵,这些人见得多了,跟他们,讲不通道理,他们就是一窝子穷凶极恶的贼寇,对他们,不能心慈手软,只能打。” “索多大人放宽心来,我自有打算。”那占岂不知与虎谋皮之理?只不过,杨隆非是虎,而那占也不要他的皮。 索多见劝他不动,又叹了声气,不再多言。 那占能理解索多的心情,武者,最忌无刀,他随身佩剑被缴,自有心焦之觉,若剑在,尚能战上一战,可眼下连支匕首都没有,怎叫他不发急。 那占环伺一圈,起身行至屋外,自树上折下一段小指粗的枝杈,去头掐尾,只余小臂长短,而后递与索多,“索多大人,就勉强拿它当个防身之物罢。” “树枝?”索多眼神古怪地看着那占,以为他在玩笑。 那占认真地点着头,“是细了些,也脆了点,但以索多大人之身法,近身伤人应当不成问题,索多大人便将就拿着罢。”那占也不管索多愿不愿意,径自塞到他手里,而后坐回其旁边之位。 索多拿着树枝发怔,显得非常为难,却又不好推辞,犹豫片刻,虽仍觉十分诡异,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将树枝收入袖中。 那占看着索多极不情愿地将树枝收下,不由得暗暗发笑,他初心倒并非当真是想让索多拿一截毫无杀伤之力的树枝作为防身之器,只是希望这位身经百战却终究敌不过迟暮的老水师能安心一些。 二人在花厅坐了约一个时辰,及至两盏酽茶饮清,杨隆终于姗姗而来。 被晾在花厅里的两人,那占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举止泰然,而索多早已沉不住气,若非那占苦心劝阻,这位老水师早在一炷香工夫前便已冲出去找杨隆了。 杨隆一进来,便朝那占和索多打了个揖,略带歉意地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让二位贵客久等了。” 那占往杨隆身后扫了一眼,只见其后面跟了三人,却是昨晚未曾在船上见过的,看此三人年纪都较杨隆大,俱是派头不隐。 尤其紧跟杨隆身后那人,一身素装,看样子当有六十来岁,却是宝刀未老,眼如鹰,气如虹,青时雄风,可窥一斑。 再看另两人,样貌方正,意气轩昂,皆不过五旬。 想必这三位都是金蝉帮举足轻重之人,那占心里有了衡量,飞快收回目光,转而笑道:“杨帮主如此说倒显生分了。” 那占既不与之过分客套,也不忿然作色,以叫人看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思。 杨隆一径步上主位,自然而然地撩袍落坐,道:“本说与二位一同下船,谁知昨晚刚睡下不久,帮里突然来了事,杨某不好耽搁,只有不辞先走。” “事急从权,杨帮主乃是一帮之主,理当先料理帮务,你我之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那占之言,颇有些深明大义的味道。 杨隆似有意无意地睇了那占几眼,随后看着右座三人,抬手引向与之对面而坐的那占和索多,道:“这位是戌亲王,这位是索多大人。” 三人齐齐抱拳为礼,素装人开声道:“索多大人,百闻不如一见。” 一直处于傍观状态的索多冷不丁被素装人一语牵拉入局,遂抱拳回礼,简单干脆地应了句:“幸会。” 那占知索多不擅与人交道,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问道:“不知这三位好汉是?” 素装人淡然道:“于奎。” 闻言,那占登时一惊。 “张井。” “周录。” 于奎说完,另二人紧跟着次第报之。 那占呼吸渐重,这三人,都不是等闲角色。 “千里飞鹰于奎,神之箭张井,雷云枪周录。”周录甫说完,那占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将三人连名带号铿锵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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