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嚷声越来越大,罗也手腕一抖,暗藏于袖的小刀堪堪落进掌中,随即干干脆脆地撇下一句:“那占兄,你且勿动,待我出去看看。” “当心。”那占还未说完,罗也便疾风一样闪了出去。 罗也前脚一走,那占后脚便一路小跑到门口,与为数不多的听书人就着一道开启的大门争相往外看去。 那占正伸长着脖颈在混乱的人群中目寻罗也,一个不备,肩上冷不丁搭来一只力气沉沉的手,那占刚想回头,脖子突觉一道刺痛,如蚂蚁叮咬而过,随之眼前一黑,整个人似抽空力气般颓倒下去,接着不省人事。 “那占,该醒了。宋兄,你再给他行一针……” 迷迷糊糊中,杨隆的声音飘进耳里,声音愈渐清晰,听到行针时,那占刚想说不用,没及张口,脖子上又似被叮了一下,那占顿时皱眉,当下“嘶”了一声,下意识捂上痛处,睁开眼,无奈道:“表哥。” “你总算醒了,我当你身娇体弱,没受住宋兄这一针呢。”那占刚醒,杨隆就立马将其戏谑一番。 宋岐微笑收针,“宋某下回一定拿捏好力度。” 那占强自扯出一丝苦笑,“宋岐前辈用针如有神,我今日算是领教了,要是有下回,还是让表哥来。”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杨隆飞快在那占头上敲了一记,“表哥一把年纪,还想拿你表哥试针,怎生得了。”转向宋岐,“宋兄,别客气,给我扎,狠狠地扎,非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宋岐持笑道:“宋某哪里敢,这要是扎出个好歹来,罗也丫头非找我不可。” 杨隆忽然面色邪邪地用余光瞥着那占,“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罗也丫头对某人还真是上心,一转眼瞧不见他,眼睛都急红了。要不是张井兄到的及时,那丫头险些就把茶肆里一干人全部抓回来拷问了。” 宋岐附和道:“意出望外。” 被二人这一唱一和的调侃,那占脸上烧得厉害,知道说不过他们,遂而寻隙岔开话题,问道:“消息可放出去了?” “放出去了,梨邛郡那边,快的话,明日便能得到消息。鱼歌城,要在四日后去了。”杨隆一粒一粒摩挲着瑟珠钏,目光幽深,“既然做了,怎么着也要钓一条大鱼上来。” 那占攥住被角的手逐渐用力,“原本不想这么早出手。” 杨隆声色狠厉地道:“你心慈,别人未必手软。正好一锅端,甭管先前有无瓜葛,只要进了一口锅,那无瓜葛也得给他炖出个瓜葛来。” 宋岐颔首道:“好在我们事先得到了消息,不然那占就危险了。” “这我倒不担心,帮中高手如云,他们想下手?难。”杨隆对此毫不怀疑,金蝉帮的实力,他最了解,自也充分信任。 “表哥,”那占忽然仰起头,“让帮里弟兄动作一定要快,而且千万留活口。狗急跳墙,嘱咐弟兄们行事务必做到隐秘,幼州这边,不管情况如何,先把梨邛郡处理了再说,最好赶在消息到达鱼歌城之前。” 杨隆拍了拍那占的手,“你放心,早就吩咐好了,绝不会给其他人先下手的机会。” 宋岐也安抚道:“这回派去的人是马练和董东,他们办事一向周全,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那占喘了口气,又想到另一边的计划,再次叮咛道:“明晚之事,不用动手,静观就好。既是引蛇,一招两招还万万不够,只要让蛇感到威胁,他自会攻击。” 杨隆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占,来回审视,“你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想的这些招数?” “有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里有妙计。”那占摇头晃脑地道:“还有道是,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知天道。” 杨隆连忙用手夹了鼻子,两道剑眉拢作一团,“酸,一股子酸臭气。” “哈哈哈,”宋岐笑如仲夏凉风,周身雅气逼人,“帮主素来不爱看书,连秦先生如此严苛之人都没能把你这见着书就跑的习性给拧过来,可见你对书当真是深恶痛绝。” 杨隆理直气壮地道:“这就叫各有所好,这世上除了金银财宝,恐还难有令人人都喜爱之物。” 宋岐摇扇赞同:“帮主之言,于我心有戚戚焉。” “宋岐前辈,”那占莫名端了一副欲说还休之态,“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宋岐和杨隆齐齐看向那占,宋岐道:“若宋某没猜错,你那不明之事,应该与我脸上这道伤有关。” 那占以为那道伤疤是宋岐的逆鳞,所以一直不敢触碰,不料他竟毫不在意地一语道破,他如此坦然,反倒让那占没反应过来,一时愣在那里,没了应答。 宋岐笑色不减,温言道:“并非了不得之事,不必介怀,且问。” 那占喉咙里无端一阵干涩,许是如此直接地打听他人私事,总觉失礼,不过话已问出,也收不回去,况且他的确很想要知道,遂定了定神思,“前辈旧伤何来,我先前已有所耳闻,令我思之不解是前辈的离开,前辈是因手足伤了自己,愤然离去,还是?” “一艘盘旋于漩涡边上的坚船,本可以竭尽全力搏一搏,兴许乘风破浪之下,便能冲离漩涡,但掌船人却声言放弃,任由一点点卷入涡里,而不想落入其中的同舟之人,只能跳船。”宋岐以船做比,掷地有声,句句都是对执政者一味委曲求全的不满,让身在另一艘船上的那占深有同感,胸中烈焰灼灼,深深沉沉地道:“于我心有戚戚焉。”
第207章 一山二虎 又过了一晚,金蝉帮紧锣密鼓地部署着事先商定的行窃计划,时间一到,一伙人轰然冲进幼州最大的瓷器厂,将里面刚烧制出的五十箱新瓷一搬而光。 东渊国最大的血釉瓷厂,一夜之间,成为一座空厂。 第二晚,幼州第二大瓷器厂也遭洗劫一空。 第三晚,幼州首富贾员外家里所有值钱的宝物丢了干净,连贾员外藏在密室的奇珍都没能幸免。 第四晚,在幼州安享晚年的治学大家万老先生,一生藏书,不消片刻便尽入贼盗囊中,一册不余。 第五晚,当幼州但凡有点积财的人都伤弓之鸟般死捂着荷包时,这一晚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一丝风云也无,直至鸡啼,都不见任何动静,诸人开始在松不松气之间犹疑不定,正怀疑匪徒是否就此罢手,却从天而降一个几人欢喜几人忧的消息,匪徒并非停手,而是直接指名道姓地点上三家人头顶。 城西的张府,城北的刘宅,以及城中的谢府,这三家府邸的门上都插了一支朱箭,一张纸条被箭尖钉在门上,纸条上写着:子夜,来取。 风声传得很快,不多时便全城皆知,被歹徒盯上的三家人霎时间成了全城热议的对象,三座府宅里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敢走,也不敢留,情急之下,唯有将钱财藏了又藏,掩了又掩,前后门均被死死抵住,三家人一整日都不见人进出,连带着相邻的人户都不敢大意,纷纷锁门闭户,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匪徒届时来个顺手牵羊,殃及池鱼。 白驹弹指,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下,曙雀悄然西飞,子夜踏马而临。 整个幼州似被一团墨雾包围,漆黑地连天上的星芒都照不进来。 不知从哪条巷子里响起的犬吠声在死一般寂静的夜色下格外令人心惊,仿佛心肝儿都随着那一声声突兀的狺吠颤震不休。 黑暗中,有人忍不住骂了句:“天爷娘的,叫人活是不活了?” 身边婆子压着声斥道:“还想活就别说话,堵上你那驴耳朵。” 方还骂咧的汉子立时噤声,外面犬吠却似滚滚而来的急浪,由最开始的一头犬,逐渐加入两头、三头……以至更多,此起彼伏,携撕风裂雾之势,震破铺天沉寂。 一处深巷里,几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扎在一堆,窃窃私语。 “张井前辈,你们从何处借来这么多狗?”问话的是那占。 张井小声道:“南边儿丁老爷家,他屋子头修个狗场,专门驯养看家犬。” 一听声音便知都是凶犬,那占忧心忡忡地道:“可别咬着百姓。” “不会,”张井斩钉截铁地道:“铁链拴着哩,亮亮獠牙做个显摆,吼两嗓子,壮个声势罢了,不指望它们逮人。” 那占这才安下了心。 “三更了,”杨隆抬头一望,笑道:“还真能沉得住气。” 那占阴沉沉道:“这几日打得都是他们的名头,若今晚还能沉得住气,就当我先前高看了他们。鸟护巢,虎踞盘,天经地义,如果这般轻易就将地头拱手相让,那之前凶悍不过是虚张声势。” 正说着,头顶一道炙光“啾”地长啸不息,直窜而上,犹如一条势不可当的火蛇,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紧接着,又有两茎长火几乎同时袭空而去,刹那间,爆鸣如雷,激地犬吠声更加嚣狂。 这是金蝉帮的火雷镝,是帮里人才能看明白的暗号。 张井立然挽弓,备上斗态,喘息略急,咬音道:“气儿冲天,定不扎实了。” 杨隆一本正色地道:“不知为何,我突然有点担心。” 在他身旁的那占和张井闻言一悚,异口同声地问道:“担心什么?” 杨隆继续严肃道:“担心我们今晚织的网,不够大。” 那占往墙上一靠,“一汪浑水,有鱼趁机跑掉,也是情理之中,只要兜住大鱼,其他漏网虾蟹,倒也不足为虑,事后慢慢拘捕便是。” 张井赞同道:“话儿准。” 那占探头探脑地朝巷外张望,“也不知现在外面情形如何。” 杨隆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别担心,于兄他们都是老江湖,身手且高,有他们在,今晚之事,必成。” 那占释然一笑,“三位前辈的本事,我丝毫不怀疑,只是累了张井前辈在这里保护我们。” “话儿哪方来?杵这当子晾风儿,晒月儿,巴不得哩。”张井笑哈哈打着趣,他身后背了一只插满朱箭的同色箭壶,无论何时,弓箭都不离手,俨然成了其随身佩饰。 而此人在入金蝉帮之前是兵营里的百夫长,因其目不识丁,又方头不劣,常常不听指挥,所以屡遭打压,后来在一次任务中违了命令,任务虽圆满完成,但在军中,军令有如山,而且他一向行事乖张,植怨已深,当时带兵之将便趁机将其逐出兵营。 大字不识的张井除开一身箭法,别无傍身之技,走投无路之时,被人劝着成了猎户,一箭一个准儿,十个猎户加起来都抵他不过,渐渐攒下名声。 突然一日,有人找上门来,将他从山上请下,专门教习贵胄子弟箭法,薪金之丰厚,是他梦所未有。 本以为从此再也不用过饮水栖衡的日子,不料,好景不长,早已声名在外的张井莫名成了一桩凶案的罪犯,惊慌之下,他星夜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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