鹯抬了抬双羽,翼骨未有伤折,雪蛟咬的只是皮肉,故而尚且还能腾飞。 北行和馒头瞬间吃下一颗定心丸,开始筹划脱困之事。 另一侧,冰蝗突然收起攻势,逐渐在苍驳顶上堆叠成厚云状,似在合众为一。 一个汲水的功夫,数万只冰蝗化身成骨,飘飞的鹅毛大雪仿佛受到某种牵引,纷纷落在冰骨上,一点一点附骨填肉。随着雪肉渐丰,冰骨很快变成一条两尺之粗、五丈之长的鳞纹雪蟒,后躯盘下三分之二后,恰与苍驳等高。 雪蟒“咝咝”吐着信子,直视苍驳,刀尖般的银牙寒芒隐现,仿若淬毒。 北行下意识往前一步,“蟒蛇。” 馒头正背对着苍驳察看鸇的伤势,为其止血,听之忙回头看去,愕然道:“雪蟒,不好对付。” 北行闻言一惊,“如何不好对付?” 馒头予之汤雪道:“冰骨雪肉,只要周遭有雪,其骨肉便不尽不竭。总而言之,就是杀不死。比雪蛟还难缠,所以,不好对付。” 对峙须臾,苍驳先发制人,纵身跃往雪蟒上方,首足当空利落翻转,举剑往下刺去,一击即刺中雪蟒天灵,雪肉自其顶层层掉落,很快便复回冰骨之态。 只是,如斯状态仅维持了少焉功夫,从天而降的片片雪羽又开始填补冰骨。 不多时,雪蟒便似毫发无损地现于众人面前,确如馒头所言,杀之不死。 苍驳被雪蟒困住之际,所有雪蛟冷不防掉头,一拥而上转攻馒头和北行。 馒头一爪左右两下挥开携汹汹之势夹击而来的两条雪蛟,急喘喘道:“与不死之身恶战易致力竭体疲,以我等之力委实耗不过蛟蟒,小后生,先让鹯起来。” 北行急中生智,“前辈,晚辈先前有听凉月姑娘说过,前辈有隐身之能,此时何不施展出来?” 馒头莫名肝火大动,叱咤道:“道听途说,老夫从未承认自己会隐术。” 北行刚升起的希望之火当即被馒头一语浇灭,只好狠下心对鹯说道:“鹯兄,忍一忍,劳烦先带我们离开逐日山。” 鸇幽咽两声,费力地扬起头,扫了雪蟒一眼,而后闭上眼,伏在雪地上,沉定少时,乍然一飞而起,却是掠过北行发髻,直奔雪蟒而去。 这时,苍驳已与雪蟒战地难解难分,雪蟒后尾死死地缠在苍驳身上,身子不断地往拢收紧,信子舔舐食物般触在苍驳脸上,每碰其一下,苍驳的皮肤上便会结下一层薄薄冰霜。 而唯有双手能动的苍驳只能不迭地用后虚剑朝雪蟒身上砍,但此举却如云投雾中,根本无济于事,纵使有再多的力气,也能很快挥洒干净。 为救苍驳出困,鹯扬爪一抓,爪钩刺穿雪蟒,嵌入其冰骨之中,猛力将之提拧起来,飞至半空,尖喙亦不停地对其天灵不管不顾地一通乱啄,似要将之冰骨啄碎。 在鹯和苍驳一上一下的夹击中,雪蟒之尾渐松,苍驳趁机挥剑,将其身自七寸处斩断,雪蟒断掉的下半身卷带着苍驳直挺挺往下坠去。 鹯松爪将雪蟒之首部朝前随意一抛,疾风一般斜飞而下,毫厘不差地接住已然摆脱雪蟒之尾的苍驳。 北行见苍驳已经脱困,心中油然一喜,当下心定不少,又看鹯正往这处来,连忙与馒头说道:“前辈,来了,就现在。” 馒头与北行目光飞快交视之后,二人开始发出狠力,顿时改守为攻,合力击破重围,与鹯汇去。 鹯飞速朝两人靠来,刚要近身之时,断去尾身的雪蟒之首骤不及防从雪里窜出,一口咬住馒头右腿,将馒头往深雪里拖去。 情势急转,北行立马收住欲跃而上的双足,撤身追击雪蟒,其速之快,北行略微落后半尺,情急之下,北行纵身往前一扑,堪堪抓住馒头一只爪子,同时,掌持三尺青锋,集全力于握剑之手上,当机立断劈在雪蟒头上,终是将其冰骨砍碎。 雪蟒再行聚成需得一时片刻,二人正准备趁机抽身,一条雪蛟突如其来从北行身后趋上,遽然咬在北行脖子上,鲜血登时飞溅。 震悚无比的馒头反应过来之时,其脸上已有数滴滚热之血,再看北行,已是口吐血泡,嘴一张一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馒头浑身一冷,满腔震愕瞬间化作灼天怒气,直令腿上被咬之伤顿失知觉,它曲膝一蹦,一爪挥断咬住北行的雪蛟,身小如兔的馒头坚持架在北行胳膊下,妄图将之扶起,“小后生,走,我们快走。” 眼见底下一幕却出手不及的苍驳,心中愤怒远胜于馒头,他颤抖着身子从鹯背上跳下,单手擒住后虚剑,将汹涌而上的雪蛟疯狂挥剑斩去,大有挡者皆杀之势。 馒头尝试数下,最终只能扶起北行一条虚软无力的胳膊,霎时间又慌又急,不禁捶胸顿足,“小后生,小后生……” 雪蛟那一口,不偏不倚,恰咬在北行要害之处,任凭馒头用己之全力施救,却始终未能助其分毫。 冷剑被无情地遗弃在雪中,殷红的血淌了一地,似乎总也流不完,北行气息陡微,一句话含在口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只余齿缝间红迹斑斑,深褐色的眼瞳慢慢失去神光,温热的身子逐渐冰凉,被雪蛟咬伤的地方开始生出冰霜,很快没及全身。 冰雪入骨,包裹于冰霜之中的身躯眨眼间化作一堆晶莹雪沙,散在千万朵皎皎无根之花间,已是分不清究竟哪一片是雪,哪一片是北行之躯了。 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生命,终止于尘世间最高的雪岫之上。 馒头用爪子在北行躯骸化雪之处虚虚抓了两下,只捞了个满掌皆空,震伤的神情中掺杂着几许迷茫,以致浑然忘却自己尚处于险境之中而枯坐原地,盯着身前那滩刺目的血迹发怔。 好不容易恢复几丝清明的苍驳因北行俄故而再陷纷浊之囿,在其乱剑之下,雪蛟之数以翻番之势猛增,雪蟒亦已重新抬头盘尾,朝着馒头蜿蜒疾行。 馒头失魂荡魄地坐在雪里,凝睹北行在世间唯留的余迹呆怔,全然不觉危险正在迅速靠近。 雪蟒发势之际,一截枝端绽梅的花枝斜飞而来,电光石火间,猛然刺入雪蟒眼中,附骨生根,进而疯狂蔓延,从雪蟒背腹各处穿刺而出,瘦骨之枝,乱序生花,中有姚黄商嵌。 一株参天梅树在雪蟒身下拔地而起,花枝锁缚冰骨,将雪蟒一寸一寸蜷上树干,宛若地锦爬树而生。 “这种时候还有空闲发愣,活够了?”侧后方传来一道怒气冲天的恶骂,馒头茫然撤首望去,却是驾鹤赶至的梅鹤仙人。 梅鹤仙人瞥了一眼馒头身前朱色,再匆匆游目一视,意态凶狂的苍驳和翔姿不稳的鹯正与雪蛟斗地不可开交,馒头则是双眼空洞坐在这里盯着一滩血迹出神,唯独北行浑不见影,当下悟了七八分,不由分说地抓住馒头一只长耳,往跟前一提,馒头则死尸一般垂下四肢,任由梅鹤仙人将之左拧右甩,却是一声也不吭。 梅鹤仙人此时也顾不得去照问个首尾,手中乌杖倏地飞出,当空划出一道皎光之弧,将雪蛟霍然震开。 光隐之时,乌杖直插入地,梅鹤仙人携馒头随后行去,立身于苍驳前面,右手拈指一掐,离身两丈之处赫然生出一圈两人之高的菊篱,将雪蛟阻在菊篱之外。 苍驳恨焰炙胆,神识已然被接二连三的重创给严重妨紊,狠气一发便如难收覆水,掌剑就要朝菊篱劈去,梅鹤仙人见势不妙,当下快其一步,朝苍驳脚边掷出一片巴掌大小的翠绿玉荷,立地而起,升荷为墙,将之拦于篱内。 梅鹤仙人接着大声喝道:“苍驳,归阴不复,还有人在等你。” 苍驳闻声一僵,骤停举动,眸光阴晴交迭。 “汝妻之名,”梅鹤仙人当机再言:“可还能记清?” 丧魂良久的馒头此刻终于有所醒神,环视一周,目光最后定在梅鹤仙人身上,冒出一句:“仙人,勾斤逃走了。” 梅鹤仙人立时气不打一处来,瞥眼道:“仙人瞧出来了,逃便逃了,先解决眼前之难。” 馒头撑骨站起,“仙人有无妙招?” “后虚剑又不在仙人手上,仙人能有什么妙招?”梅鹤仙人脾气一上来便不好降去,出口语气自然无好。 数十条雪蛟蜂拥而上,试图攻破菊篱。 如此全力倾压的阵势,菊篱仅可挡一时,不赋长时之固,加之有飘风从旁助澜,抓地两尺的乌杖渐显不稳。 馒头若有所思地觑住后虚剑,片刻后,颇有疑惑地道:“后虚剑此次似乎有所压制,并未发挥全力,否则以后虚剑之神力,纵然雪蛟再难对付,也断然不会缠斗如此之久。而且,依此状来看,后虚剑甚至有落于下风之兆。” 梅鹤仙人也移目过去,只见苍驳握剑之手骨节暴突,身上单薄的衣衫任风撕扯,而梅鹤仙人适才那直戳心窝的一问似乎令其神智飘摇不定,仿佛在思索,也仿佛在压制,眉宇之中,峰垒崭嵌,喋血之息,忽浓忽淡,而其心脏之上,还有迦南在肆意生长,一具凡躯堪以经受住如许折磨,令梅鹤仙人油然生出敬佩之心,转而问向馒头:“你有何猜测?” 馒头双耳一竖,做戒备状,“此间许是有异物作祟。” “异物?”梅鹤仙人不以为意地道:“依仙人看,此间最明显的异物当是外面的蛟蟒。” 馒头摇摇头,笃定道:“不是蛟蟒。” 突然间,后虚剑无端躁鸣,震颤不安,而与此同时,迦南钻心之疼猛然增强,苍驳难忍剧痛之噬,颓然倒在雪中,八尺铁躯侧身半蜷,在隼潭里觅出的亡僖棺从他袖中掉落出来,半截没入雪中。 棺盖上几段破碎不明的纹理开始移动,最终组成一只篆体心字。 心字一显,菊篱外的骚乱遽然停止,梅鹤仙人从缝隙中勾眼窥去,竟见那四十余条雪蛟均呈俯首帖耳之态,尽数匍匐在地,梅鹤仙人瞿然道:“怪哉。” 馒头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雪过去,两爪抓在菊篱上,贴面朝外观去,“怎么回事?” 梅鹤仙人收回目光,重新倾在苍驳身前的亡僖棺上,快步走近,矮下身,拾起亡僖棺,忖度少时,猝不及防将亡僖棺往外一掷,丢入雪蛟群里,而井然有序伏在地上的雪蛟当下如触雷般轰然散开,退出亡僖棺九尺开外,继续首尾伏地。 馒头诧问道:“亡僖棺内到底归了何人之魂?”
第246章 梅鹤仙人未置一词,撤身将乌杖一拔,菊篱应势即收,半枝不存。梅鹤仙人踏雪蛟之隙而过,俯身拾起亡僖棺,试图拨其竖扣,可奇怪的是,明明扣上并未上锁,却始终拨之不开。梅鹤仙人又尝试对其施法,一晌之后,亡僖棺依旧纹丝不动,浑似一块无缝可透的石头。 馒头亦倍感疑奇,欲随身往前,却在望见满地雪蛟之时不由心生顾忌,刚迈出半步的后爪陡然顿住,而后徐徐收回,遥遥问道:“仙人,亡僖棺有何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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