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林中诸树,皆被积雪覆底,唯独那一株,底下却露出一圈黄泥地,不见雪粒落下,十分古怪。 凉月隐隐觉得此树非同寻常,顿生好奇,欲一探究竟,遂而蹑手蹑脚地趋步上前。 而此怪异之举,引得另一边正端详白尾叶的太微侧目而视,当即脱口唤道:“凉月,怎么了?” “嘘!”凉月立马比出禁声的手势。 太微立即止言,柔美的脸上满是疑惑。 凉月朝怪树一指,声音轻若和风:“那里,有古怪。” 太微顺其示意看去,当即了然,微微颔首,亦捻脚捻手,徐徐靠近。 此株约有三人合抱之粗,二人一左一右,踱向背后,却见树下靠着一枚约莫两个拳头大小的白蛋,内中隐约可见一团黑影。 凉月奇道:“竟是一枚蛋。” 太微柔柔钦身,一番仔细端详后,得出结论:“若我没有猜错,这枚蛋应为夙师所诞。” 凉月亦然蹲身,将此蛋左右打量,不明就里地道:“夙师,是何物?” 太微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蛋,“灵兽。” 凉月转眸看向太微,“《天阳经》中有此记载?” 太微点点头,“是了。” 凉月一时好奇心起,遂道:“虽常听你提及《天阳经》,但好像从未听你讲过,你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书的。” 太微却不答反问:“你可还记得,有一回路过一处道观,我们碰到的那个邋遢道人?” “邋遢道人?”凉月凝神一想,俄而笃定摇头,“毫无印象。” 太微啼笑皆非,嗔道:“你呀,也就一百年前之事,便忘了干净,记性总是这般差。” 凉月却丝毫不觉得记性差有何不妥,并理直气壮地辩道:“若事事都能记得,那可就太累了。无论做人还是做妖,合该像我这样,记得当记之事,忘记当忘之事,率性过活。” 她这一席话直叫太微忍俊不禁,遂顺其意,点了点头,软声道:“你总能说出一番叫我无可辩驳的歪道理来。” 凉月“扑哧”一笑,继而摇头晃脑地道:“不歪不歪,极正极正。好了,继续说那邋遢道人是如何。” 太微当下直起身子,端端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蛋,回忆道:“那一回,我们刚从丞相府出来,准备寻下一个落脚处。途经一间上雨旁风的道观,道观门口半躺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之人。那人身上衣衫虽已破旧不堪,但仍能从衣色及大体样式上看出是一件道袍。说到此人,当时还是你上前将他推醒,眼下自己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凉月大喇喇地摆摆手,“既然能被我忘记,那想来也是并不打紧之人。” 太微无奈摇头,继续道:“那道人自然不悦,挥袖便要驱你。可你也知自己是个什么好性子,愣是不厌其烦地在他跟前问东问西,搅了他一场好梦。那道人虽形容不整,但道法却是不俗,一眼便识破我们本形,你险些因此跟他动起手来。不过,那人却没心思收妖除魔,索性不予理睬。而你恼羞成怒,便也不再理他。邋遢道士失了睡意,闲来无聊便同我攀谈起来,言语中谈及一本奇经,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残破旧书,予我一阅。道士言,此书名为《天阳地阴经》,分天阳、地阴两卷。他手里所持,只是其中半卷,《天阳经》,而另半卷《地阴经》,不知所踪。道人还说,《天阳地阴经》里记载着上古时期天下灵兽及魔煞,《天阳经》为灵兽载册,《地阴经》则为魔煞载册。此书失传已久,他虽因机缘幸得其中半本,但那半本却也不全,缺了两三页。而缺的那几页上记着哪些灵兽,不得而知,他一度为此感到遗憾。其人之言,我当时虽未尽信,但因着好奇,也捧卷逐页翻看。里面所记灵兽,有我们知晓的,也有我们从未听过的,而其中就有关于夙师的载言,内里道是,夙师会在冬雪之日诞下子卵,状若鸡蛋,却大鸡蛋三倍,卵壳光滑如玉,却比之玉透,但又比之璃浊,内含黑物,时而流动如水,时而静止如凝,透壳可见其如是隐约之态。子卵需置于温泉内方可孵出,待其破壳之后,则喂其温泉之水以养。” “照如此说,那看来这附近应当有一眼温泉。”凉月一语点破关键。 太微颔首道:“不错,夙师会择一临近温泉处诞下子卵。若这当真是夙师子卵,此附近必定有一眼温泉,而邋遢道人手中那半卷经册便也可信。观此物特性征貌,虽符合《天阳经》中对于夙师子卵之载,但由此便断言,恐草率了些。毕竟我当初也只看了半本《天阳经》,《地阴经》里所载魔煞,却是一字不晓。此物是灵是魔,尚未可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夙师在诞下子卵后为何将其孤置于此,而不是带去温泉孵化?此事疑点重重,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没有听说不代表不存在,区分灵魔更是简单,养大自然便知。至于那个什么夙师为何将自己的孩子放在此处,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晓。我们暂且先带这颗白蛋找到温泉孵化出来,要是它娘找来,还她便是。若是放在这荒郊野岭,难保不会被人拾去当成鸡子煮来吃了。”凉月说着便捧起白蛋,大步往前,“走,找温泉去。” 太微犹疑片刻后,也迈步跟上,“也只能如此了。”
第114章 二人虽已揣测此地当有一眼温泉,但实地去找,却甚是费劲。 来此之前,只听说香木林稀奇,眼下身入其中才发现,其内里竟犹如一座迷宫,易进难出。 二人虽是妖,太微亦能施香引路,可在这异香四溢的香木林中,太微施出的桂香甫一飘散便立即融进异香之中,无法再辨。 凉月也试过伸根入地去探,谁知,香木林下的每一寸土都盘踞着或粗或细的香木根,让她几乎无路可走。 若非二人此前曾有约定,绝不轻易使用妖法,以免引火上身,不然凉月早耐不住性子,已飞身出去。 是以,两只本分的千年大妖十分老实地在林里绕来绕去,凉月一路都在抱怨,这只夙师当真挑剔得厉害,世间温泉何其多,她怎就不偏不倚地选了这么个地儿,非但没见着温泉之迹,反倒被迷入其中,直教人抓心挠肝。 凉月的耐心快被磨完,她一手抱蛋,一手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大发牢骚:“太微,我们方才好像走过这里。这里到底有何玄机,一片小小树林,难道要将我们困住不成?”越说越气,后悔不已。 “方才每过一处,我便在行径之树上作了标记,但是,走到现在,却一个标记也不曾遇见。这些香木树,必有古怪。”太微凡事都能耐住性子,这一点,与凉月正好相反,太微比凉月沉得住气,也比凉月细心,性情也比凉月温和。 太微之言令凉月开始思索,不觉间,右手曲指,作叩门之势,在近旁一株树上信手敲击,此乃其思考问题时惯行的动作,连敲数下,忽地收手,眸光一亮,“我想到一个不算好办法的办法。依着我们这样走,不知要绕到何年何月才能出去,倒不如择定一方,直走到底。我就不信,还能是个无底洞。” 太微环视一周,忖量片刻,颔首赞同:“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依你看,我们应当朝哪方走?” 凉月仰头望天,目寻少时,指着一处类勺星斗,“北斗七星,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机、天璇、天枢。”指尖往左一移,“北辰。” 太微朝着北辰的方向,往前一指,“那面是北方。” 凉月以指敲树,思道:“《青囊经》有云,地有四势,气从八方。外气行形,内气止生。乘风则散,界水则止。”目光环扫四周,凝觉东南之处,风势稍微,即道:“朝东南走。” 方向即定,二人倒也不再着急,闲闲散散地走了有一炷香工夫后,突然停住,一座隐于香木林中的宅院赫然挡住前路。 此宅院高门紧闭,无辅首相嵌,上悬桃木匾额,匾上着墨三字:莫空催。 字字如游云惊龙,点首苍劲,回尾挺逸,一笔一划之中,提笔落字之人之豪率由此可见一斑。只最后一字的尾划,不知缘何,突然落了气势,犹如一道奔腾直下的急流,于半路上遭逢断崖,而被迫冲入一眼不可见底的深潭,似满含无奈之憾。 檐下挂有两只大红灯笼,却没有起灯,而门前扫成两堆的雪,又表明此处有人居住。 到底是何人,竟择了这么个地儿安家落户? 香木林的古怪之处,因这座仿佛凭空出现的宅院,又添上一桩。 在香木林里有宅院已属稀奇,而这宅院的外观,更是怪上加怪。 此宅不似寻常宅院那般方正,可以说,毫无形状可言。建造宅院所占之地,也不像是专程开辟而出,更像是原先便有一处空地,而能工巧匠就空地建造,方成如今模样。 砌墙之砖也非寻常青砖,而是一种类似琉璃的石头。这种石头名为茶云石,远远望去,犹如一片茶色云华,看似如琉璃,却坚硬胜铁。 茶云石性属水晶,有浓淡之分,浓云石近深褐色,淡云石则似琉璃。 浓云石形成时间较淡云石要长许多,故而甚为难得。 而这座深藏于香木林中的宅院,上到瓦片,下至墙根,皆由浓云石所筑。此宅之主,当真奢华至极,竟将浓云石作砌墙盖瓦之用。 浓云石色重,不若淡云石通透。淡云石在光下能泛波光,而浓云石在光下则仿如有水流动。除此之外,二者无甚分别。 二人在荒野老林中忽见一处府宅,自是惊了一惊,不为其他,只因这宅子坐落的实在巧妙。 其方位朝向上,丝毫没有讲究,四周也并无地势可依傍,而这片香木林的排列更是杂乱无章。 不知建造此宅的工匠有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心,才得以以乱制乱,乱中生乱,万乱生序。想必,当初建造此宅时没少下功夫。 此宅之主似乎想要利用香木林的易进难出,故而才将宅子建在深林之内,凭依此天然屏障,以掩其迹。 就是不知,此宅之中,到底住着什么人物。 凉月和太微全然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二人将这略显诡异的宅院粗略打量了一番,而后对视一眼,皆是一头雾水。 凉月将白蛋往怀里一揣,“走,进去看看。” “凉月。”太微当即伸手抓去,却五指拂空,晃眼间,凉月已如飞燕般跃入其中。 本以为,用茶云石作墙的宅院里定然是雕栏玉砌,钉头磷磷。 岂料,进去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甚至令人难以置信,怎一个“简”字了得。 墙里墙外,光景判若天渊。 其外是一片茂密奇林,而内中,却无一植株,连棵杂草都寻之不出。 房舍虽多,但无一点灯,唯廊下有两点灯笼火,却也弱似将熄。加之香木林香气过盛,无意中掩去此间气息,二人一时难以断出有几人居住其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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