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笑吟吟地打趣:“不担心蹉跎自误?” 凉月言语直爽:“人活一世,不过百年。妖活一世,却可千万载,若不蹉跎着过,那该好生难熬。” 二人一笑一语间,女子已端出一只热气腾腾的银盆,也是此时,距其大概四五步之遥的房间,扃闭的槅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个衣衫平整的少年人,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虽是一脸的青葱之气,但神情里却带着几分老成味道。不过,倒不像是刻意作出,而是其自然流露。 少年人熟练地从女子手里接过银盆,二人一递一接之间,亦无任何言语交流,也无眼神交汇。 在将银盆交与少年人后,女子又返身回到庖厨。 而少年人则托着银盆,背其向而行,数十步后,在一间房外停下,然后腾出一只手,在门上轻敲三下,后推门而入。 凉月一眼不眨地观下那方两人的一举一动,不禁纳闷:“这一屋子的人都好生奇怪,从出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太微亦道:“此宅确实神秘,选地古怪,装潢古怪,连人也古怪如斯。” 凉月忽地扭腰,一力耸开挤身白石,呼出一口气:“依我看,那间房里的人,便是宅子的主人。” 正说着,房门又打开一道刚容一人行经的缝隙,少年人自门隙间端盆而出,待凉月定睛去瞧,房门又再次关上,里面的人却是连半点影子都未露出。 而自始至终,少年人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上半身挺得笔直,两眼平视前方,不眨不转,唯一双腿因迈步而动,整个人瞧上去,活似一根生腿之木。 他一路端着银盆走进庖厨,再出来时,手里银盆已经换成一只乌木食案,盘中有几只盛菜碟碗及必要食具,再次回到方才那间房门外,同样也腾出一只手,轻敲三下,后径直揎门入内。 片刻后,少年人空手而出,回身之际,又反手关上房门。 这时,庖厨里的两人,皆手抱乌木食案,一前一后地行出,并朝着少年人的方向走去。而少年人则轻轻推开旁边的房间,三人鱼贯进入。 整个过程,三个人皆未发一言。 “这里的人,好生无趣。”凉月甚是不解,也甚觉不耐。 “没准儿是另有隐情,兴许宅子里的规矩便是如此,且再看看。”昨晚一口决定留下之人本是凉月,而眼下尚不足一日,反倒变成太微来将她劝慰。 太微之言好似给了凉月一个提醒,她忽地上来精神头儿,肆意猜测:“我倒是越发好奇,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人物,弄得如此神秘。太微你说,会不会是个畏罪潜逃之人?又或者,是在躲避仇家追杀,不得已才藏匿于此?” 太微戏谑道:“方才不是还说人家道骨仙风吗?怎的才过了一会儿,又变成畏罪潜逃了?” 凉月笑呵呵地道:“无奇不有嘛,就像一盘赌局,揭盅之前,安知骰子大小?而押注之人总要思量一番,方才决定究竟押哪边。或许当真有被我言中,又或许我的猜测都不对,都不妨碍我的兴致。” 于是,二人就着房内那位尚未露面之人的身份以及脾性,大猜特猜了一番。 约莫半柱香工夫后,只听“嘎吱”一声,那扇门竟缓缓打开。 二人登时屏息凝神,集中注意力,一眼不眨地望着一点点拉开的房门。
第116章 待那扇神秘之门全部打开后,凉月和太微俱是一惊。 从门里走出的竟是一位翩翩公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一身素白长袍量体而裁,腰缠雪带,白玉相扣,头上亦是白玉作冠,腰间坠了枚润青玉佩,琢以白泽抱日之形。 白衣公子一手端执锋剑,一手触栏跃下,脚下白石布天,手中利剑如电,眉如剑雕锋不减,眸胜寒星冰作渊,一招一式,快如风,疾似鹰,猛比虎狼跃天堑。 “咚咚咚……”冷冽的空气中突然响起微不可察的跳动声,凉月慌忙四望,“何物在响?” 太微凝神一听,摇头道:“凉月,你是否听错了,我并未听到声响。” 凉月又细细一察,声音虽微,却异常分明,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不对,就是有东西在动。” 太微暖言安慰:“凉月,你昨夜未睡好,偶有幻听也属正常,不必多心。” “是这样吗?”凉月疑云满腹,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某一处正有一鲜活之物在缓而匀地跳动,声音虽微,却足以入耳。但太微却说并未听到,难道当真是自己昨夜寐浅,而至生幻? 目光移回白衣公子身上,凉月脱口赞道:“好俊的功夫,好俊的人。” 本是一方宜人景,太微却略煞风景地提醒道:“哪里是什么垂暮之人,凉月,你这回又猜错了。” 凉月淡却目中灼光,笑着自嘲:“看来我这以习辨人的功夫还未练到家,火候还不够。” 太微则若有所思地道:“这公子的来头应当不小。” 凉月啧啧赞道:“能避世幽居于此,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二人口中有赞有疑的白衣公子一心一念皆在剑上,丝毫没察觉,原本一绿未生的墙角边,竟有两株幼芽不知何时冒出了石缝。 这时,与白衣公子年龄相仿的少年人率先出来,又进入白衣公子的房中,取出一套白色衣衫放到温泉边,而后回到廊上,凝定不动。 和少年人一同在房里用膳的男女则后他几步出来,双双抱着食案,步入庖厨。 而对于白衣公子在院中练剑一幕,二人却像是习以为常,只随意瞥了两眼,未作半步停留。 一个时辰后,白衣公子舞剑完毕。 少年人也在廊上定定地立了一个时辰,未挪动半步,活像一根石柱。 白衣公子收剑入鞘后,径直走向温泉,将温泉与庭院隔开的木门被其从身后反手关上。而至始至终,其脸上神情都是冰冷如霜,未发半句言语。 “好冷的人。”这是凉月对白衣公子的评价。 太微却顾不得白衣公子是冷是热,望着关上的温泉门,心里猛一“咯噔”,忙急声问道:“白蛋还在温泉里,若是被发现了,该当如何?” 凉月却毫无担忧之意,怡然自若地道:“你且放宽心,温泉底下是厚厚白沙,我将它埋在了一个角落里,那人若不将温泉翻个底,断不会发现其中玄秘。观其人,恐也没此癖好。” 此事姑且不用忧心,然太微不禁又为另一件事感到发愁:“七日后便会破壳而出,倒是不知要将它养在何处才合适。” 对于太微的这一愁恼,凉月同样不以为意,口气轻松地道:“这好办,此处房间众多,肯定有没人住的空屋,我们给它藏个稍微偏远点的房间里便是。若它胆敢调皮乱跑,我便用绳子给它一绑。” “可我就是担心……” 太微一语未完,便被凉月打断:“有甚可担心的,你我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妖,而他们都是才活了不到百年的人,难不成我们连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养个灵兽都做不到了?千万别小瞧了自己,妖可比人厉害得多。” 太微接过话头,认真地道:“人却比妖聪明得多。” 凉月道:“这我倒是赞同,论聪明才智,我甘拜下风。” 二人正说着,少年人忽然朝此处走来,一双漆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墙角两株一夜之间发出的幼芽。 凉月立时欣喜起来,因其所生之处,无不受到欢迎。 起初,二妖并不知其中缘故,后来入一处高门大户,贵老爷甚至因此大摆筵席,邀诸方亲朋会饮三日,并请歌舞助兴,场面十分铺张,方知因由。 太微是桂树,“桂”同“贵”,有富贵之意。凉月是七篁竹,竹常被人冠以“节节高升”之寓意。所以,她们每到一处,都会被人视作吉兆。 看着少年人一步步走近,凉月迫不及待想要听到赞呼声。 可当少年人停下步子时,却倏地蹙眉。 凉月和太微都始料未及,毕竟,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在发现她们后露出如此表情,仿佛不甚乐意。 “他这是,不欢迎我们?”凉月颇有些愠恼。 太微环视一圈光秃秃的白石,然后一本正经地道:“应当是并不喜欢草木。” “纯属无理取闹。”无端遭人嫌弃,凉月气之不过,火气“噌”地上顶。 少年人直挺挺的腰微微一弯,伸手就要来拔。这时,温泉的门骤然打开,白衣公子自内行出,少年人的手当时一收,转步迎上。 此时,灰袍男子已恭立在此中唯一挂锁的房外,似在等候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径直走到灰袍男子身旁,灰袍男子微微躬身,随即手持钥匙,开锁推门,白衣公子随即步入。 少年人亦接过梨簪女子递来的一张棉白帕子,跟在白衣公子身后,进入房间。片刻后,空手而出。 待房门关上后,梨簪女子转身回到庖厨,灰袍男子则与少年人一同步下行廊,立于院中,皆昂首望天,似在目寻着什么。 望着二人怪异的举止,凉月亦有样学样,仰望天空。细观片刻,除了漫天漂浮的白云及偶尔飞过的鸿雁,她实在瞧不出半点有别于寻常之处,遂而大惑不解地道:“他们在看什么?” 太微优游地摇了摇芽上唯一的一片嫩叶,慢条斯理地道:“我也不知。” 院中二人看得入神,似在对一眼望不尽的天空作极其深入的探究。 忽然,少年人面皮一动,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一翘。 瞥见此幕,墙角边直挺的笋尖倏地往后一弯,却见云幕中,一片黑影猛然冲下,似携万山不可挡之势,冲破重云,周身带出几丝飞云离群而浮。 而当黑影越来越近,渐渐露出一对黑劲羽翼时,凉月惊声一呼:“鹯。” 太微闻声,连忙仰头一看,亦诧愕不已,“竟然是鹯。” 鹯展翼俯冲直下,凉月紧盯着其背上所负之物,“他背上是何物?” 太微讶述道:“鹯乃上古神兽,几千年前便已绝迹,如今却出现在这里,实在匪夷所思。” 凉月似乎并未听到太微的话,一门心思都在鹯背后所负之物上,自说自话:“到底是何物?” 太微的注意力也一瞬转到鹯的背上,同样纳闷:“按理说,以鹯的孤傲心性,不会负重而飞。” 凉月凝瞩不转,“天底下的稀奇事还当真是多。” 太微本欲再言,尚未出口,鹯已以风驰电掣之势陡然落地,二人当即收声,警惕起来,并暗中做好遁逃的准备。 待鹯稳稳落地后,少年人和灰袍男子立即快步迎上,一齐卸下鹯所负之物。 其物为一层黑布覆盖,有棱有角,一根麻绳紧紧缠绑在外。徒观形状,倒像是一只大箱。 少年人麻利地解开麻绳,又一把掀起黑布,一个木头筐子赫然入眼,框里所装之物亦尽数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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