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亭,人算不如天算,你算计半天,只以为能又抓回姜松轩,又得几个能让你继续研究的活尸种,却没想到,人家是真的本事大,能找来你也惹不起的人物救命。 姜柏亭,你这叫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姜柏亭那原本方正的脸,已被他自家抽得红肿紫胀,已然看不出那儒雅温文的姜家之主的威仪,虽目光凶悍似欲择人而噬,却无奈人如傀儡木偶一般,只能机械的一记又一记往自家脸上招呼。 这般诡异之景,纵是胡胖子等皆是胆大之辈,也不由自主背上生出寒意,暗疑项后有冷气袭来,总之是浑身的不自在。 尚飞先时还注意着手中那只金蚕宝宝,但出得房时,惊见这满院子揍自己的“猪头”,但也疏忽了,没发现它几时已出现在刘氏肩头。 “嘤嘤嘤,姐姐……姐姐……” 金蚕宝宝低低的啜泣,它虽是开智的灵物,亦有远超人间孩童的智商,可是,它还是无法接受拿鲜血喂养自己的刘氏,要死了。 “小金蚕别哭了,生老病死乃凡人所必经,姐姐,也不例外。屋里那位,一看就不是凡人,也许他才是能陪你到最后的人。 这家里的坏蛋全揣着你的小宝宝,他们不是好人,却也不该让你沾染血腥,让宝宝们全出来吧!” 刘氏用已并不白嫩的枯老手指,轻轻抚摸小金蚕宝宝,那双杏核眼依旧明亮漆黑,带着冷冽如刀的锋利光华。 刘氐其实是个很平常的小女人,她爱自己的双亲,若嫁与寻常家定是个很好的贤妻良母,可叹一桩欺骗,便让这温柔的好女人变身为敢杀人的悍女,世事无常,待其何苛,又何怨其毒? 蚕蛊尽数咬破血脉而出,全是细细瘦瘦的小蚕,身上都有一条血线从头贯穿至尾。 小蚕破脉而出,中了蛊的姜家人却并无多少痛苦,至少不及脸痛,血出也不多,只是蚕蛊离躯后,无论其人年岁多少,也尽如刘氐一般变为老朽之态,显是生气尽数耗尽。
第十八章 胡胖子虽是心粗胆大敢下斗的汉子,也与这幽冥鬼事有过交错,却好歹是个心软的胖子。他虽知这恩怨祸起皆源自招,亦知这姜家与刘氐纠葛甚深,却无法忍看这一家上下几十口子毙命。 胡胖子方要移动身躯,尚飞那干瘦灵巧的身子便揉身而上,一把将团成团的巾帕塞了胖子一嘴,而布日古德反手便将胖子压在身下,叶承远与胡振邦分压上下,兄弟四人合力压服要惹事儿的胖子。 开玩笑,三爷都说了“家事”、“因果自择”,他们再不识趣掺和此事,不仅是驳了三爷的脸面,也是得罪了九爷。 没见么?这一院子人无缘无故自己打脸,他傻呀!九爷那人也是个懒到种境界的,会轻易出手?想什么呢! 何况,听话听音,这刘氏并不是个赶尽杀绝,心狠手辣的主儿,连这种小女子也狠下杀手,这姜柏亭也是够毒的。还打着他们兄弟的坏主意,脑子有病才援手此种人物,心软,也不是这种用法。 刘氏此刻虽是老朽龙钟之态,却姿形优雅语声甜美,悠然语声若那出自山涧,流经苍松翠柏的清泉,带着甘冽的澄澈: “姜柏亭,你放心,我刘芷兰不是你这辈屑小可比肩。你那一双侄男虽对我无礼,也不过小惩大戒挨了顿藤条,算是我这‘继母’教教他们如何做人。 那些搬弄是非的长舌之辈,也不过是丢了条舌头以为惩戒罢了。就是你府中勾连着哄骗我双亲的人,也不过是让蚕宝宝夺了些许精气寿数而已。 说到底,是我自家眼瞎连累双亲,若不是我有心,你再骗婚,也是难以得手。所以,你就同本小姐一起,往冥府一行吧!不过,你行事歹毒狠辣,能不能过忘川,有没有资格入黄泉,真要凭运气了!” 顶着青红紫胀“猪头”的姜柏亭双瞳充血,手上虽不听使唤的揍着自己,却不妨碍他呲牙瞪目看着刘氏刘芷兰,若非口不能言,只怕会第一时间跳起来掐死这个女人。 刘芷兰却不以为意,她用最温柔的神色,看着手中那一条条细瘦的蚕宝宝们,象对自己心受孩子般的慈爱,让它们一条条进入自己的血脉之中,语声温柔缱绻却又那么无限讽刺: “姜柏亭,你再想什么也没用了!你放心,我连一把灰也不会留给你姜家糟蹋的,你死心吧!我这残躯供给小宝宝们做养料刚刚好,等你能动时,也是你的死期。” 胡家兄弟们这会儿只想躲进屋里,呆在三爷身边挨眼刀,也比看见活人被蛊虫生吃得干干净净要好吧! 尚飞素称兄弟十数人中最是冷血理智的,此刻也觉头皮发麻,浑身冰冷。一个小女子,宁可被活噬生啃得尸骨全无也要报仇,其恨之深,纵是旁观,也不由动容。 胡胖子这会儿也歇了对姜家的心软,一个纤纤弱质,要被逼到何种境地才会出此下策,定此死局?那是活噬,还是自愿奉之的活噬,要何等绝望,才会让一个扎根小刺也会泪流的小女子如此绝决? 天地不仁?天地若真不仁,何来这万物苍生?一切天灾祸劫皆源人心贪妄,因果自择,又何怨苍天! 胡胖子快吓疯了,他向来与地底死人打交道得多,何曾见过这般的人间惨烈? 故,房门一开就扑在三爷脚边,抖着一身肥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开来,却不是为要三爷做什么,只是一诉心中,对世人凶险人心的恐惧。 胡振邦、叶承远等也是身疲力乏胸中憋闷欲呕,没办法,再冷血的人见个大活人被虫子吃得皮骨不存,渣也不剩,要能还谈笑风生行止如常的话,不是变态就是妖怪。 而那恢复行动,却老态毕现的姜柏亭却无人想去理他,纵是此人奸恶,有三爷在此,又何妨? 西窗影斜,暮色渐沉,原是人声喧嚣的屋外已无声息,房中薰炉内淡淡香气幽冷。 金蚕宝宝带着它那一群已褪去瘦弱变得肥嘟嘟,还长出一对小翅膀的宝宝们,全可怜兮兮的排成几队,搓揉着腹足,眨着小黑芝麻眼,小声的“嘤嘤嘤”。 胡胖子他们若非各有心事,只怕也被这群看上去可怜巴巴,却又状似无害的小东西逗乐。 但,一想到刘氏芷兰,便谁也无半分笑意,虽是自择,却也终是人间惨剧,何况,这群小东西可是~。 尚飞心中忧急其它兄弟的平安,几次欲启唇开言,却被胡振邦以手势阻止,不是不忧心,而是,因果沾染,事不了,果不绝,走不得。 姜柏亭又何尝不想打发了他们?事已败露,身也遭劫,又惹来位惹不得的人物,再想做什么无异于自寻死路。只是,他就再厚脸皮,再大胆子,也不敢出头说一句:各位走好! 不怕被人拍死么?反派恶人,也是很惜命的好么! 主不留客,自无人侍奉茶水汤饭,姜柏亭也光棍,让个小丫鬟送上尾款,旁的一句都没有,只差直接一个“滚”字出口,还是因为三爷惹不得才如此。 事已至此,再呆就是打自家脸了,胡振邦正欲向三爷讨个主意——实是硬着头皮请驾时,三爷已尽饮青玉盏中茶汤,一玉盏便将那金蚕宝宝及它的小宝宝们装了,而后消失无踪。 姑苏,桃花坞内,杏红李白,梨花如雪,齐八爷凤目轻挑,微抿朱唇,盯着出现自家手旁,装了一盏金蚕蛊,及只开了灵智的金蚕的青玉茶盏,那玉白修长的手掌缓缓握成拳,真的,好想揍人! 这世间万物从来没有欠下因果孽债可以不还的,任你王候将相,帝皇圣贤,还是贩夫走卒,于天道之下,众生皆是平等。 胡振邦他们还在准备食水等赶路之物时,便听得镇上之人纷纷传说着,姜家半夜时遭了祝融,一家老小除了俩个小少爷及几名仆者逃脱,尽葬身火中。 而起火的原因,却仅是宗祠守祠的下仆疏忽,纸灰火星引着幔帐,原是极小的火患,却迅速漫延至整个姜府,因白日里被金蚕蛊吸食尽/精血寿数,许多人都无力醒来,只能一梦永眠。 叶承远与胡振邦等怔立良久,方才心中轻叹,果然,天道轮回,报应早迟,谁,也逃不得。
第十九章 胡振邦兄弟几个忙着去救自家拜兄义弟,胡胖子却赖上了三爷,非说三月桃花汛前后的黄河大鲤鱼好吃,死磨活缠的缠着三爷去开封。 别人不知道这胖子什么德行,胡振邦还不知自家亲哥是什么货?一准儿是有谁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走门路走到自家这哥哥门下,请三爷出手呢! 你说姑苏那位齐八爷?人家里父兄齐丧,三年孝总是要守的,何况是因救难而受辱折损于流民手里,那位爷没一气之下,赶山魈水鬼出来人间一游,已是大度。 况,若齐家连孝也不守,门也不闭,行止若常,那到坏了,指不定是想什么法子收拾这些世间凡人呢!不闻不问,已是慈悲,何苦找不自在上门生事,惹真惹得性发,那才叫取死有道! 三爷这性儿,说好听叫“随性”,是世外隐逸的风范,说不好听,那纯粹叫“懒”,反正是闲游,有人帮挑地儿去混个几日,看些个西洋景到也不错。 故,明知这胖子憋着坏,是存心拐自己去开封,三爷也可有可无的应下了,反正若真有事,想管就管一下,不想管,他要走,还真没谁能拦下他。 开封,古名:老丘、陈留、大梁、汴京、汴梁等,曾为宋之国都,因此各种古迹不少。 陈留商家乃是世家,世代以入得朝堂为民请命为荣,而商氏与商均(今商丘)程氐乃世代姻亲,其两族曾于百年之内六结姻亲,可称亲厚。 而程氏是商均清贵之门,代代皆出名臣后妃之家,也因此族中祖眠之地所择之处极隐。 却不料天有风云,世事难全,数月前族中青年子弟相继忽生怪疾,明明无伤无病却沉睡不起,且皆在数日后气绝梦中。 程氏亦有精擅风水勘舆之辈,却难查之结果,求于姑苏齐氏,却又被其以“时逢老家主与六位少主新丧,举族齐哀,不便外行”为由,而碰了一鼻子灰。 举目世间,真比得过他自家那几位的,不过寥寥几人,齐家那位且不言,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爷也不论,也就西川那位成日躲庙里不出的活佛,和那位冥河洛三爷。 西川那位活佛是不敢指望了,先不论身份,光他成日呆在庙里连面儿都不露,就没戏。 而三爷,商家此代家主的亲妹却正是嫁与西宁胡家,是胡胖子正经的二婶,有这层关系,胡胖子就是硬着头皮,也得觍着脸上。 不过,胡胖子说黄河大鲤鱼好吃,却不是哄人的。每年桃花汛前后的黄河大鲤鱼正是最鲜甜肥嫩时,不需多做烹制,亦是味极鲜美。 三爷却不是冲鱼来的,他是冲夷山上的开宝寺塔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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