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程,方平,么?” 胡九不知何处掏出盘酱凤爪来,随手递给胡胖子,示意他也吃,边咬着酱爪子,边口中含糊不清的道: “这名儿……好熟!似乎三十年前,商均有这么个名儿的年轻人,说是其为救回自家老子,曾以自家一双儿女,换得其父三年阳寿,乃是个大大孝子。” “小九儿记得不错,他便是眼前这人。” 三爷轻垂眼帘,睫羽如扇在下眼处投下些许阴影,那冰凝雪琢似可透肤见骨的修长手指,在虚空里漫不经心的画着什么。 语声泠泠,若如丝细雨在天地间织着银白纱幕,又似玉溅冰碎时那绝美之音: “此君貌似孝子,却为子不孝,为夫不仁,为父不慈,假言托欲为父续寿,将二子献祭,以补己之寿,却让自家老父平白担下恶名。 更以诡术借长生之名,诱同族犯杀子之罪,自家却暗借法阵之力,偷取无辜子侄之寿,其行其心,可诛。” 程方平素不信鬼神,他昔年敢犯天地之怒,以其垂死之父为己掩其恶,便没怕过什么报应不报应。 只是,他从不信什么地狱阴司,自也不信这俊美风流,宛若盛开一树桃红绯艳的青年,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那声“三爷”,不过敷衍。 然,这天地星辰从来变数横生,程方平眼中这容颜昳丽,冷傲如霜的青年,却在随口之间,道破他自以为很慎密的暗中行为。 程方平吸了口凉气,不知怎地,有些如芒在背。 胡胖子觉得,自家,有些,蠢! 能与商家数结婚亲,又与商静庭私交甚好之辈,又如何是他自己从前所言那般简单,纯良? 胡胖子自己都觉得自家脑子笨,实在是,不够聪明。 且不论胡胖子如何想法,程方平却是真的心惊,他向来不信鬼神,更不信报应,私心只觉这俊美青年不知何处窥见自家之私,欲以相胁。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程方平忽地袖中滑落三枚柳叶镖,抬手直击三爷及胡胖子和胡九三人。 欲一举灭口,不留后患,连胡九这个小丫头,也没打算放过。 这般手段行止,三爷根本连眼皮儿都懒怠揭一下,胖虎崽儿球球直接胖胖小爪虚挥,那三支柳叶镖便坠了地。 胡九轻蔑的一个白眼儿甩来,张口吐出堆细小鸡骨,上面连半丝筋肉亦无,干干净净犹若原就如此,口中冷笑: “无知凡人见得多了,可如此无知之辈,到真是平生所见。连三爷驾前也敢放肆,看来,你果真活腻了。” “活没活腻,也轮不到你这小丫头片子来嚼舌。” 程方平冷笑,那双小眼中透出毒蛇般冰冷而无情无绪光彩,象条潜行于枯草腐叶中的蝮蛇,正伺机将猎物一举诛杀。 程方平抬起左手,掌中一柄小巧精致的手枪对准了三爷,阴测测的冷笑: “你纵有千般能为,百种手段,可终不过糟粕,在这种火器手枪面前一切幻术,不过是烟云。” “幻术?无知凡人,你以为你是谁?!” 胡九冷笑扬眉,跟了位不爱开口,只凭实力拍人的主子,最大的好处便是,可以狐假虎威,哦,不!是冥神之威的,痛快怼人。 ——怼完之后,打得过可以上手,打不过,有主子呢! 程方平虽通风水,知命数,精法阵,但其人并不信天地鬼神,只把所知做弄权之术罢了。 不畏天道,自恃骄狂之辈,又何知这天地广浩,星宇无尽? 他只以为有利器于手,无所畏惧,却不知天道无常,虽不轻理凡尘俗世,却有报应临头。 胡胖子这会儿仗着有三爷在此,又对程家事听了个糊涂,便也不管不顾,先紧着自家好奇心来,自顾自的凑三爷身边,涎皮赖脸的求解: “三爷,您是神人,能知天下事。可我胖子却还在云里雾中,只听说程家举族青壮,尽皆接连陷入沉梦,而后身死。 却不知起因何来,更不解是何邪物,故,特向您请教一二。” 三爷轻抿一口清澈如泉的酒水,那沾染酒色的朱唇若流霞丹朱般明艳,桃花水眸中泛起丝丝水色,见之潋滟,语声轻缓,若轻轻划破天地的水刀,明净有力却又直透人心: “天地浩瀚,这世间最邪最险不是妖魔,乃为人心。贪欲从来皆是恶之源,端只看所贪者为何。 商均程氏,其实在七十年前便寻过爷,只是,当初所求,与今日不同罢了。” “不同?难道他家那么倒霉,七十年前便撞了邪?” 胡胖子那肉肉都快挤没的小眼睛中,燃烧着熊熊的八卦之火,谁说男人不八卦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非是撞邪,而是其族与供奉的巫灵有诺,用程氏一族皆不能享不惑之寿的誓约,换来世代清贵,出名臣后妃的兴旺。 只是,人心极贪,有了名利荣华之后,自是惜己寿不能享,故数次寻上齐氐无果后,又将主意打到爷身上。” 胡九斜睨一眼脸色青白红紫交替的程方平,看着他气得小眼睛都快鼓出来,手指无数次绷紧,欲开枪,却终放弃。 心下了然,只又抓起只酱凤爪塞嘴里,而后几嚼之下,吐出一根根细小干净的鸡骨,吃得极美。 “代代活不过四十,只求能享受荣华?这族人的脑子没病吧?” 胡胖子听得几乎没跳起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来了句: “娘吔,得亏我胡家祖上没出这种糊涂祖宗,否则,四十寿尽,怎么想也冤啊!” “天道好还,你以为便宜那么好占?” 胡九丢给胡胖子一只酱猪蹄,为自己的食友解惑: “天生万物以养生灵,人亦不过是生灵之一罢了。然,人心贪婪,事欲先占图享,屡犯天道,故神隐仙离,任由凡人自己煎熬。 若知反省,则得福缘以延其宗族,若不知省,一味掠夺天地所赐,却又不悯苍生,祸事临头,什么风水祖穴,什么机关算尽,也不过是,自取死路。” “胡九所言不虚,程氏一族以寿数换取荣华,原是他们与巫灵之间的誓约,你情我愿与人无涉。故,爷并不理此事。 然,就如你这胖子所见,人心不足,得了荣华,又觉寿短,人心不平,便也生怨。” 三爷仰首间,一盏醇酒下喉入腹,几缕霞红薄晕染上玉白双颊,眸光似水,宛若雪融冰化,流转顾盼间,勾得人心浮动。 若玉溅泉流的语声,似温柔中挟着彻骨之寒,缓缓入耳入心: “皆云父子天性,兽怜其幼,可也有那禽兽不如者,为享高寿,为贪这红尘浮华,甘为那丧尽天良之事。 程方平,尔可知,汝今能立于爷之面前,乃是四十四年前,尔父舍下尊严,一步一叩首,跪行至昆仑山下,为尔求来的。 你陷父入罪,令其生背污名,死后不安,枉顾生养大恩。尔父养下你,还不如养犬于室,可守宅护主。”
第二十九章 “哪又如何?他是我老子,生养了我,我要的东西,他也该一并帮我办了才是。 可那老杀才,却道什么天理报应,说什么人心善恶,叽叽歪歪的让人心烦。” 程方平脸色狰狞,阴测测看着三爷,那双小眼中露出种贪婪而邪恶目光,伸出鲜红细长舌尖轻舔唇皮,笑得森冷: “找上你,是因为,三爷寿数悠长,容颜不老,且皮相绝佳,是换魂夺舍的首选。” “夺舍?夺三爷?你没病吧?!” 胡九“咕咚”一声,鸡骨直吞下喉,呛咳几声后,眼珠子直瞪得溜圆几乎脱眶,有些哭笑不得,用种怜悯的神色看向程方平,象在看一个傻孩子: “你真把自己当神了吧?还夺舍?你能掠夺你族中青壮者之寿,一则乃因他们与你有血脉之亲。 二则,尔族以寿数换荣华,才得葬巫灵点穴的龟眠羽化之地,而今却欲背约,风水骤变,才会让你有机可乘,也是尔族背约之罚。 你凭此,就以为能夺三爷的舍?真是,笑话!” “笑话?愚蠢!你等可知,这里我早提前画下法阵?为防万一,我可是把所有能宿人之处,包括从前的商府,都画下了法阵? 如何?可还以为这是笑话?哈哈哈~~” 程方平笑得张狂疯癫,神又如何?不照样湮灭于岁月长河,不复被提起? 何况,这世间,哪里会有神?不过一个寿长的不老之人! 若非传说中张家人的族长得之,能保青春长生的万年麒麟血难寻,程方平还真懒得如此费神。 法阵?这次连胡胖子都要同情一把程方平了! 三爷何人?昔年洛水登岸,乃因其有泛滥成灾之势,被三爷以法阵之力寻水归流,成就冥河洛三爷之名。 跟三爷面前设阵施法,傻不傻? 程方平志得意满的取出只朱红小圆盒,拧开盒盖,里面居然是还未凝固的鲜血,程方平笑得极是得意,小心倾倒于地,语带炫耀: “这可是八字纯阴的二八娇女的热血,全是新鲜取自心脏之中,该是配得上三爷这般品貌吧? 不过,一会儿,便是区区在下的了!” 得意洋洋的程方平,只顾着美,根本没发现,不知何时,天宇乌云蔽日,四下阴风冷森。 无数怨魂阴灵,保持着死时惨态,胸开腹裂,拖着肚肠满地,吐着长舌,淌着血水,身腐肉烂,步履蹒跚逼近。 胡九一咧嘴,这酱凤爪是彻底吃不下了,连胡胖子也是一脸的苦楚忍耐,真心,败胃口。 程方平一盒血倾下,原想着会如平素一般,有异光血气腾起,结果却什么也没见,光见脚下一小滩红色渗入土中不见。 正奇怪哪里出了错,只觉后项冰冷湿黏,一股腥臭的味儿传来,反手一摸,一条长长的,冰冷鲜红舌头抓在手心,纵是程方平也吓一跳。 程方平惊得一回头,跟一张眼珠子吊眶外,舌头吐了三尺长,肉腐蛆生落程方平满身的,正将头搁他肩上的吊死鬼打了个对脸儿。 程方平吓得把那长舌一甩,便欲逃时,吊死鬼的长舌头将他拍倒在地,正对上颗腐烂得只沾少许血肉的头颅。 对上那黑洞洞空眼眶,听见那无舌之嘴中发出的“桀桀”怪笑,嗅着那充斥鼻腔胸肺的恶臭,纵是恶如程方平,也吓得,尿了。 不信鬼神?笑话!口中舌毒牙利,不过是恶人胆壮罢了! 然,恶人的胆壮,也是善弱之人的无力方才壮大,如今让其亲身感受他以为不过幻梦的东西,一样吓半死。 只是,这些阴灵可不是仅来吓吓程方平的,程父跪上昆仑求见于三爷,又行善施德才保住程方平数十年平安。 然,孽子杀父,更污其清名,令得老父生时含冤,死后不安,魂无所依,自然折尽其父之荫。 加之程方平自家作死,杀人伤命,祸害同族,如今阴魂索命,且他还想夺舍三爷,这下别说命,能魂飞魄消已是烧了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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