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都的手从他的腰上带过,心满意足地看了眼自己的指腹,仿佛在回味触感。 程与:“……” 程与一把握住她那只倒霉爪子,用自己的手挡住她的视线,烫着脸拉她下了楼。 好巧不巧,马车刚驶过宫门,迎头就撞上了杨通明。 “去铸币司有事”的姚某人见状,打定主意了安安静静躲在车里装死,遂用目光向程与道: 一会儿你来应付,装作车上只有你一个! 程与点头。 夏日闷热,车窗敞开透风,只隔了一层帘子。 随着马车靠近,外头的声音逐渐清晰地传了进来。 一个男声道: “……你我本是同僚,不过是正常往来,有何不可?夏日暑热,我一路步行至此,你瞧,实在是热得难受了,便请我进去坐坐又如何呢?” 杨通明声音平平板板: “申侍郎,你在朝……” 那男子打断: “通明,此处也没有旁人,也不是什么郑重场合,你何苦叫我叫得如此生分?叫申公子不好么?像咱俩小时那般,或者——你叫声刚强也好啊。” “……申侍郎,” 杨通明深吸一口气,勉力维持礼数。 “你身为吏部尚书之子,又官至侍郎,身份不可谓不贵重。而下官则为对临阁政使,系上下核心文书处理传递,实在不宜与朝中之人交往过甚,还望申侍郎自重。” 申刚强:“通明,我知道你是面皮薄,在我面前不好意思。无妨,我都知道你的心意,你……” “这位大人,未经许可,与女子站立过近,实为有失礼数。” 申刚强骤然闻声,皱眉向身后望去—— 一辆马车停在眼前,一个眉目俊秀、面色有些苍白的男子掀起车帘,朝他的方向颔首。 程与向杨通明颔首道: “杨政使。” 杨通明趁机往远离申刚强的方向撤了一步: “大执学。” 闻言,申刚强的神色变了变,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原来是程执学?数月前书院总府一会,亲睹执学风采,如今,执学也可谓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程与却未看他,而是径直朝杨通明温声道: “暑热之下,杨政使为何在此久立?不如速回宫内。” 杨通明心下感激,忙道: “正是。那在下先走一……” “通明且慢!” 申刚强顿时抛下程与,顾不上和他阴阳怪气。 “通明!你可知,这文书原本不必我亲自送来?我是想,我与你多日未见,你又因面皮薄而常常避着我,所以我才借着送文书的机会,让你能见上我一面——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也是想见我的!否则为何你大可让手下来取,却还是亲自来了?通明,我明白你的心……” 说着,竟直接上手握住她的手腕。 杨通明一惊,用力将手一挣—— 却没有挣脱。 “你别害羞,我都知道……” 申刚强大约人如其名,拽着杨通明的力道被挣脱不得,反而被这样一挣,让两人几乎撞在了一起。 杨通明又惊又惧,正要大声呼喊。 “砰!” 申刚强后脑剧痛,手上顿时一松。 杨通明跌跌撞撞地跌向墙边,手臂颤抖着扣住墙壁。 申刚强脸色胀红,瞪着布满血丝的眼转身—— 却突然向被抽了骨头一样顿住了。 马车车窗后,一人手肘探出车窗,手里拿着一柄弹弓。 弹绳仍然在空中晃荡,无声地说明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申刚强的怒火顿时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惊疑不定地走到马车前: “……拜见上君。” 姚都冷着脸端详他。 申刚强的火气被迫渐渐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又恼又羞。 姚都冷声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上君。” 他口舌含糊道,“是宫城。” “听不清。” 姚都手指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弹绳,“大声点。” 申刚强压下一口气: “回上君,是宫城!” 姚都:“大、声、点。你舌头打结了吗?给我捋平了回话!” “回上君!” 申刚强胀红了脖子,“是宫城!” “听好了。” 姚都冷声道。 “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对我对临阁的人纠缠不休,本君直接将你扔给御史台处置,谁也保不了你。滚!” 申刚强面色姹紫嫣红,手指紧紧地扣住腿侧,似乎想再看一眼杨通明,却被姚都的目光刺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走了,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 远远看去,倒真有几分“滚”的模样。 姚都下车: “通明,没事吧?” 杨通明方才在惊惧之中,情绪紧绷着,此刻骤然听到姚都这话,一时突然松弛,眼底泛了红。 “无事、无事。多谢上君……” 姚都:“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以后别给这种人面子。” “多少是申广帆之子……我总得看着他爹的份上给他留点颜面。” 杨通明摇摇头。 “原本今日就该派下头人来取这文书的,不也是因为同僚之间讲求迎送对等,我这才亲自来的吗?哪里是像他说的……” “当他犬吠就好。” 姚都安抚地抚了一下她的肩。 “也不必再看申广帆的颜面。今日我当着他的面将话说了明白,他若是再来纠缠,你就按照我的话,给他‘公事公办’。” “多谢上君……” 杨通明捂了捂眼睛,缓了过来,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上君今日早晨,不是说去铸币司办事么?这怎么……呃,从这方向……呃……咳。” 姚都:“……………”
第22章 制砚 姚都若无其事地点头: “有事要找长赴查证,现下与他一同去制砚坊。” 杨通明面作了然状,朝姚都拱手道别: “恭送上君。” 姚都一上车,就见程与憋着笑意。 “上君,制砚坊离铸币司也就一条街的距离,你要从铸币司去制砚坊,提前在那儿等着我不是更合理?难不成杨政使看不出来?” “她当然看出来了。” 姚都贴着他坐下,朝他凑了凑。 “她看出来了——上君思念大执学心切,甚至来不及等执学过去。于是不惜回家里跑个来回。” 突然,车外又传来一个犹疑的声音: “……拜见,上君?” 姚都:“……” 程与用揽着她,用气音道: “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人知道。” 姚都拍开他的手,到窗边掀开帘子。 “仿意。” 她一脸正色地先下手为强,“为何这个点才到?” 刘仿意不疾不徐道: “回上君,属下早起从对临阁去铸币司商议借派事宜,现下商议完才返回。” 姚都:“……” 马车继续驶走,程与遗憾道: “现在,二分之一的对临阁总使都知道上君办事办回家里了。他们回去一碰头,上君躲懒的事儿或许就得传出去了。” “刘效不是个多话的人,没见他都没问我为什么从家里出来吗?” 姚都哼哼道。 “至于通明,想来也不至于。说起来,那申家的蠢货到底在发什么情?” “从前赵梁朝堂上,不乏借姻亲关系结党之人。” 程与道,“申刚强如此,或是有申广帆的授意。杨政使处在对临阁这么个要紧地方,又得上君信任重用,申广帆或许就想用……美人计,让你的对临阁也有他的势力。只是这‘美人’着实……” 姚都:“呕。” 程与:“……着实过于有碍观瞻。难为杨政使了。” 姚都撑着额角: “女子为官,不知被多少人满怀恶意地盯着。这些年也有不少打过通明的主意,都是打的娶了捆作自家人的烂算盘。通明的母亲在地方上任职,做出了成就,从小也是这么养女儿的,通明自然不会轻易如了那些烂货的意。不过我瞧着,她似乎和侯思耘……” 程与回想了一下: “是那位铸币司副司使之一,就是从前在临师,和你一起躲来我住处那回的那位?” “说什么呢。” 姚都看向他,“什么躲?那天我是趁着夜黑风高,去找你通/奸的。没错,就是带的侯思耘望风。” “那她们二人要成,可不容易。倒不是指的别的,而是指她们的身份。一个对临阁,一个铸币司,但凡私交过甚,都会犯了你的忌讳,更何谈更亲密的联系。” 程与道,“网开一面吗,上君?” 姚都:“当然不。本人公私分明,怎么可能主动去跟她们说,‘你俩在一起我也不介意’?” 言下之意,她不会主动促成;但若是她们真在一起了,姚都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与笑道:“嘴硬心软。” ** “上君,程司使。” 制砚司院中人少,都是闷在书卷中的货色,从书阁里出来乱窜的更少了。偶尔碰到一人,便朝二人驻足行礼。 姚都:“你这里怎么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传出去,上君家里的人连个院府小厮都请不起。” “……虽说最近制砚司手头仍是紧了些,” 程与抬手让她先过小门。 “但好在将修缮完成的阁楼都安置上了,各类书卷也陆续按特定分类法整理进去。咳……倒不是请不起,只是这地方除了别人不稀罕的古籍书卷,也没什么要紧东西,犯不上有人盗窃,便也犯不上防范。” “胡说。”姚都道,“有人半夜翻墙溜进来轻薄程执学怎么办?” “是你我就不防。” 程与一时顾不上跟她继续掰扯,跟她四下讲着制砚司里的院落陈设。 “……过了这个桥,河那头就是后院,主要存放部分古籍原卷,因为原卷残缺难读,又易损坏,目前我也尚未来得及将其分类完全,是以为了防扰整理,现下还不许外人探访。右边这栋主要存放书简,年代基本最久……靠边上那栋存放了部分古卷——到了,我们要找的就在这里一层。有些潮——以后大约要尽快将其移至二层,再放置一些吸食的石头,一层可以用来放今人注解……” 程与看到她的眼神,话音一顿: “怎么了?” 姚都收回目光,拉着他的手: “没什么,走吧。” 程与素日不爱多言,或许即便心里有言,也往往琢磨多次后又憋回了口中。 像今日这样主动拉着她介绍,又说起来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情况,还真是……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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