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巧合,她去人界宿新郡鸿运书肆,买笔墨字帖,无意听到掌柜再招话本写手。 温禾收拾旧稿,投了,竟换了些碎银。 此乃生财之道,于是,温禾给自己起个艺名—哂公子。 自此笔耕不辍,日积月累,小有名气。 直到上月,新刊印了附带精美插画的色情话本《赫连氏秘史》。 当时跟书局负责人姜大拿说好了,不买断,要分成。 温禾再看一眼案条上这堆白花花的银子,想必鸿运书局赚翻了。 — 温禾藏好银子,去云汲师兄处告假,以去人界书肆买字帖练字为借口,拽了草二下山。 本想带竹已一道去潇洒,但听闻小师弟受长老所示,去逮灵鼠。 少室山一主峰,三附峰,外带十二灵谷。 不知小师弟在哪旮旯逮山耗子,一寸光阴一寸金,温禾不想浪费时间寻人,下次多请小师弟吃些好吃的算补过,便抓着出行令牌,飞离少室山,前往宿新郡。 温禾走后,云汲去了温禾的书房。取出竖在抱月青花瓶中的画轴,修长手指细细卷开,平铺于案。 画中男女坦诚相见,缠绵交合,姿势千秋,表情迥异似痛似吟,可谓栩栩如生。 云汲拢袖,缓缓卷起画轴,眉心微颦,轻轻摇头。 “哎,这丫头……” 却有才华。 但,全用在歪道上。 — 鲜味斋饕餮餍足后,两位女扮男装的姑娘,摇着风雅扇子,去沽玉楼喝花酒。 甫一进门,温禾丢给仇妈妈一包银子,点名包花魁杜棉棉。 需得感谢魁首姑娘,《赫连氏秘史》插画原型,正是棉棉姑娘提供。 往日偷溜下山,温禾到沽玉楼喝花酒,常点杜棉棉作陪。 两人常关起门牖,把酒言欢,互飚骚话,探讨男女行为艺术话题。 一次,温禾打棉棉花房里发现一卷画轴。 画中男子五官绝美,气势凌厉,一头卷发翻飞,垂于肩下,半敞的襟口,刺着似火似莲的刺青,单手拧着个人头,眼尾飘一抹淡渺猩红,再配上唇角一缕邪佞笑意,温禾当即高潮了。 此人,不正符合她小H书男主原型么。 邪魅、不羁、俊美无俦,霸气中又带着一抹不可言说的变态。 就他了。 温禾向杜棉棉讨了画轴,灵感如泉涌,依着画中男主原型,构思了一篇香艳话本,并精心绘制情节插画图。 — 温禾跟草二醉醺醺走出沽玉楼。 托温禾的福,草二体验了一整天烧钱的快感,意犹未尽,大着舌头拍水仙的马屁,“苗宝,你的最新话本,沽玉楼的姑娘人手一本,若让姑娘们晓得你就是哂公子,不得饿狼扑食以身相许啊。” 温禾一脸潮红,沾沾自喜,嘴上却道:“低调低调。” 马甲不能掉。 回仙山途中,温禾腕上花铃闪了闪,“小主,如今你火了。但我隐约觉得你摊上事了。” 花铃内飞出个闪着透明翅膀的小精灵,骨碌着大眼珠,说:“小主,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你打杜棉棉那讨来的画中人有问题。看形貌,类似传闻中的魔阴王朝君主,赫连断。” 温禾晓得自己跟草二喝高了,回仙山途中,拐弯御剑去了断背山脚,一座慌庙后院的不探泉,掬一捧泉水解酒气。 不探泉泉水甘甜,温禾忍不住多饮几口,体内酒气渐散,但面色仍挂着些许酡红,她心宽道:“像,不一定是,再说魔阴王朝界门未开,不过区区几只混入人间的小妖魔,不成气候。再说,妖魔也看话本子?即便看也不至于传到魔阴王朝,即便传到魔阴王朝不一定会到魔头手里。再说,我书里的男主角又不叫赫连断。” 草二醒酒了,接话头,“叫赫连短。魔头若对号入座书中男主角,首先得承认自个短。” 实则,不短。 为了呈现反差萌,温禾设定了加长加粗、技巧并存的诸多章节。 配以细节插画图,闻者悸动,见者鼻孔喷血。 方回到少室山门,见守门弟子躺倒一片,甚至有几位师兄,正捂着心口吐血。 而据有仙界第一守门神之称的裹正师兄,被缚门柱之上,鼻青脸肿衣衫残破。 “师妹快逃,魔阴王朝的白乌护法,强闯少室仙府。仙门境况不妙,莫进,快逃。”裹正大喊。 温禾还未来得及逃,凭空卷出两道魔气,直接将她跟草二,卷到少室山主峰正阳峰。 琉仙台,仙门弟子东倒西歪,三大长老并云汲师兄正摆阵困敌。 阵法中的银衫青年,则一副气定神闲之态,手握白面扇,眉心印着仿似蛇形一般的细细银痕,正是魔阴王朝暴君赫连断的左膀右臂之一,白乌左护法。 白乌轻松破掉困他于中心的阵法。 仙门诸位长老手持法器,欲换阵型群攻,白乌白扇摇一摇,阴鸷的嗓音笑道:“本使不是来打架的,是来传我魔阴君主口谕。” 他徐徐转身,望着被魔气挟裹来的两位小弟子,目光辗转,停至温禾身上,“你便是著《赫连氏秘史》的那个哂公子?” 仙门骤然遭难,温禾大脑早已空白,该不会跟她有关吧……左护法一句话,戳破她心底最后一重侥幸。她禁不住浑身发憷。 马甲掉得猝不及防而不可思议。 白乌轻步靠近,白扇掩半面,阴恻恻笑着,随手丢出半大块黄姜。 温禾怔然,心跳不齐。 人界唯有一人知她马甲,便是书局派出的中介洽谈代表,姜大拿。 躺地上的半拉老黄姜,正是姜大拿真身。 死得透透的,姜身横竖撇捺无数刀口,想是生前遭了凌虐。 白乌移扇,黏腻目光始终盯着脸色惨白的温禾,“五百年了,本使五百年了不曾见赫连君上暴怒至此。” “你所著的那册《赫连氏秘史》,我家君上从头读至尾,一个字都没落。还有那些个插画图,看得尤为仔细。” “一册书看下来,赫连君主他捏碎了三筐石核桃。你这个小娃娃有点意思。” 白乌再摇摇扇子,语调轻巧:“明日午时,君上将亲临少室山,取尔首级。” 白面扇啪得一合,白乌一摇身,飞上天际,最后缥缈一句,荡在云间山头,弥散不去,“恭喜小娃,洗干净脖子等着哈。” 花铃闪了闪,对温禾说:“小主,你真牛,愣是将嗜血魔头给提前逼出来。” 温禾状似无恙,抬手甩了一脑门子的汗,“……小意思,一点才华而已。”
第2章 缘起【02】 少室仙府召开紧急商讨大会,一主峰,三附峰,座下三大仙家派宗,参会人员空前满席。 连鲜少出谷的十二灵谷之主,名满仙界的第一美人郁子幽,亦出面商讨御敌之策。 温禾一瞬间火爆仙门。 她身为少室山仙门弟子,不但写腌臜色情小说,贩卖至人界。还将书中男主设定成魔阴王朝暴君赫连断。 书中插画图乃最好证据,且不说与赫连断相似的五官,标志性卷发,光那胸口似火似莲的独家刺青,欲以“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搪塞过去,都难。 自五百年前,鹤焉仙尊与魔头一战,鹤焉仙尊以身为祭,为魔阴王朝大门罩了层结界。 自此,魔阴界门关阖四百余年。 这期间,魑魅大减,大妖遁迹,魔修销匿。天下难得祥宁清允,四时有序,凡尘百姓安居乐业。 距离魔阴王朝界门开启之日,且余数年,少室仙府联络各大宗派仙门,以灵力共织缚魔天网,欲再魔阴大门开启之前,将界门再封印五百年。 缚魔网还未完成,魔头赫连断被提前逼出界门。 那张费尽仙门大佬诸多心血灵力的网,便成废网一张。 整个修仙界,皆恨不得将温禾捆了,直将仍到魔头脚下,任其剥皮抽骨。 尤其少室山掌门爱女浅雪,一向跟温禾不对付,眼见着温禾闯了泼天大祸,第一个站出来讨伐。 浅雪咬牙切齿,手持雷鞭逼近温禾脑门,当众叫嚷应该直接将这罪人用油锅滚了,挂至仙门天柱上,或许魔头见了能消气。 如此,少室山或可免于灾难。 草二与温禾交好,梗着脖颈骂浅雪恶毒,不顾同门情谊,更是一伸胳膊,老母鸡似得护至温禾身前,说谁也不许动她姐妹,否则先从她尸体上踏过去。 温禾被当众讨伐,心里肯定难受得不行。竹已亦站出来替人说情。 又有义愤填膺者,出来跟竹已对骂,场面一度失控。 三位长老捋着胡子,面色虽端肃,但不言语,众人猜不出长老们内心如何盘算。 直至云汲出面,才止住闹哄场面。 魔头嗜血残暴,无道理可讲,既派左护法前来少室仙府传话,定是心中早有计量。 明日仙门福祸,并非交出一个温禾便能解决的,众仙家只得严阵以待,静观其变。 会议散后,三大长老并仙门诸位尊者,合力布阵。 希望明日对付魔头多少有些用。 温禾一人蔫蔫回了小草房。 她当初用尽才华,成功逼出了魔头。 可花神没告之她,逼出魔头以后该当如何。 显然,目前她闯了天大祸事。 明日魔头若血洗少室仙府,她将成千古罪人,万死难辞其咎。 正是夤夜,温禾未燃灯,只窗牖间洒进几缕月光,稀薄照抚小草房边边角角。 温禾抱膝,蜷至墙角,一人啪嗒啪嗒掉眼泪。 被当众骂了一天,人前她一滴泪未流,但不代表她能消化那些满是敌意的谩骂。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橘色暖光伴着青色衣角,亮在小草房门口。 云汲跨进屋门后,云袖一甩,燃亮屋内灯盏。 他静步挨近缩至墙角的一团,探出修长白皙的手。 温禾抬眸,吸吸鼻子,颇自然地将双手搭上去,起身的瞬间闻到对方身上浅淡的白楠沉香。 温禾见云汲面色温淡,丝毫不见恼怒失望神色,心里不由得更加难受,只糯糯叫了声:“大师兄。” 云汲刮了下对方红红的鼻头,“你呀,就是皮。” 温禾未料到,她闯这么大祸出来,全天下的人皆在讨伐责骂她,恨不得她下地狱、受剐刑。 可于大师兄眼里,竟只是一个轻飘飘的一个“皮”字。 她是皮没错。 自从到了少室仙府,不知闯了大小多少祸事。每每被人告到妙自言老师,或是三大长老那,无不是云汲师兄替她说好话,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整个少室仙府皆道大师兄偏心眼,云汲每每听到此类抱怨,但笑不语。 下次,继续偏心眼。 眼见着少女的脸哭得红扑扑一团,泪汪汪的眼底储了几缕委屈,云汲一摊手,掌上多了个镂空漆木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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