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儿时的乖巧可爱,又或是长大后的放任不羁总同他唱反调,但他的日子鲜活起来,不再如死水般泛不起涟漪。 青瓦院亦热闹起来,有了烟火气,有了哭声笑声。 他有时会想,若从未遇见这只小兔子会如何。 若他当时狠了心,未曾带走小兔子,又是再过怎样一种日子。 直到有天,他于山坳草丛中,发现一对小奶狼,他毫不犹豫将一对快要冻死的小狼抱回青瓦院。 那一瞬,他才懂,小兔子留住了他心底最后一份暖,带他寻回了自己,那个有血有肉,仍信天道正善的狼王。 冤冤见新郎一双深眸直直盯着她,却久久不说话,她问:“想说什么。” 狼王撇回脸,“没什么。” 有些话过于苍白,说出来反而无力。 “对了,你我都成亲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老松鼠同大狼打死不说。”冤冤苦恼道。 狼王:“老山主给我起名,大力。” 因他打小力气大。 一个让人幻灭的名字。 “……呵呵,还是老破狼听着更顺耳些。”冤冤嘴角一抽,说。 冤冤难得娇羞,往新郎身边挪近了些,“那个,你体寒之症方愈,洞房的事……要不要缓缓。” 狼王怔了下,耳根稍红,“……那便……缓缓吧。” 冤冤:“……哦。” 一对新人躺至喜榻,一人睡一边,喜被盖了两条,一双手却十指相扣,紧紧牵连。 其实洞房也可以不用缓,洞房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虽然他已接受小兔子的爱,但毕竟当初将人当闺女来着。 真得缓缓。 — 当晚众妖胡吃海塞,载歌载舞,不毛山被闹得热气腾腾,欣欣向荣。 就连扈三娘,亦来喝了新人喜酒。 云汲同长宁回了镇上老宅,取诛邪笔。 赫连断寻了个颇安静的洞穴,捏着金锤,敲着盛着一只金蟾的金钵。 墨见愁不辞而别,回了魔阴王朝。 剩余众位,集体去喝酒。 白乌毫无身为高位的包袱,竟同众山小妖打作一团,且一边喝酒一边摇着白扇念诗,“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这与世隔绝的小镇极美,这不毛山被野桃衬得颇为野趣,好人好景好兄弟,来,再干一杯。” 浅雪得了云汲的特赦令,准许喝酒,被几位热情的小妖多灌了几杯,头有点飘,见千杯不倒的扈三娘,有些妒恨道:“呵,你这个女人勾搭男人厉害,酒量也这么好。我说你啊,好好的女人不当,干嘛作践自己啊。” 扈三娘未回话,盯着洞府前贴的大红囍字,又干了一坛桃花酿。 待夜深人寂,众妖散去,唯剩凉风寒月。 扈三娘缓缓朝新人洞府走去,手中提着一盏四面灯笼。 当初狼王请她假扮新娘,逼退小兔子的那晚,她见狼王认认真真扎了个灯笼,又往灯笼底下挂了个朱红的同心穗。 她调笑问道:“呀,真好看,能不能送我呀,别让我白帮忙。” 狼王递予她,“记得,待会就说是我送你的。” 四面花灯,绘四季闲景:一面春雨浇绿,一面夏风婵塘,一面秋月虫语,一面冬雪梅放。 将灯芯点燃,四面景上便各映上一只小兔子,白白嫩嫩,玲珑可爱。 衬着风花雪月,点亮四季轮回。 花灯本不属于她,她还是还给本该拥有之人。 自她同那兔子换了身,她从未用兔子的身子去勾搭男人,那些个欢好桃林的女子,不过是桃花糅合煞气幻出的假人。 那兔子一身洁白,污了可惜。 瞧见有人影移来,扈三娘幻出一把匕首,朝洞府迈进。 “站住,干什么去。”浅雪醉醺醺走来。 “杀了兔子。”扈三娘风骚中透着股狠劲,“老娘还未尝狼王的鲜,怎甘心让那兔子抢先。” 浅雪捏紧卷雷鞭,打个酒嗝,“我再给你这恶鬼一次机会。” 扈三娘手中的匕首,猛地朝浅雪刺去。 一道闷雷响过,扈三娘于卷雷鞭下,化作一缕灰烟,阴气怨气煞气伴着无数纷落的桃花,愈散愈稀。 那愈渐消逝的桃花中,闪过她生前过往片段,正是扈三娘此生难消的执念。 一曲琵琶,一对情侣花间月下,依偎道相思…… 那年她十八岁,是莫城最有名的清倌,她将全数首饰变卖,给穷书生做了敲通腐败官员的经费。 书生才华得以肯定,中榜探花。 她被一顶小轿,迎进探花府的后门,做了探花郎的侍妾。 探花郎说,因她身份不被世人接纳,只能做妾。 后来,探花郎娶了高门杨氏千金为妻。 之后便是她暗无天日的生活,被打被骂被冤被整日整日罚跪,探花府中任何一个奴才都可欺辱她。 再后来,她被构陷与人私通,杨氏扒了她衣裳,只余绣着贱人二字的肚兜,将她囚入笼车,一路游访十二镇。 前头的华盖宝车内,是探花郎与探花夫人一路游山玩水卿卿我我,后头的狭小囚车内,是她被路人围观,唾骂指点。 每到一镇,前头的一对恩爱情侣都要歇歇脚,相携赏美景品美食。 后头的囚笼车前,便竖上一块牌子。 一铜子一次。 她被多少人玷污糟践过,数都数不过来,其中包括无赖变态,甚至满身恶臭脓包的乞丐。 后来她身子臭了,高热不退,依稀记得苍蝇飞虫围着化脓流血的身子嗡嗡飞转。 她被扔在一片桃林,身上未有一片遮羞布,仅剩的肚兜都被流氓扯去,赶马的小厮嫌她臭,连个坑都没挖,便走了。 有人相遇是救赎,有人相遇是劫难。 而有些恨,直至灰飞烟灭,方可消。 白乌自一颗野桃树下绕出来,望着湘陵镇的十里桃花层层灰化消逝,不消一会,只剩一地光秃秃的树干,刺着苍穹。 他摇着扇子惋叹道:“亦是可怜人。” 扈三娘一心求死,不失为一种解脱。 — 温禾喝了几盅酒,打算去寻赫连断,一块巨石后头听到猥琐笑声,她静步走去,瞧个究竟。 竟是两只黄鼬,捧着两册书奸笑,似是看得极入迷,下巴颏上淌了不少涎水。 “这个有意思。” “我这个姿势也不错,这个姿势很难,男方费劲,女方可舒服了。” 温禾轻咳两声。 两妖抬首,怔住,迅速收起手中的书册。 温禾眯眼,伸出一只手,“拿来。” 小妖乖乖递上书册,连连跪地磕头,“姑娘饶命啊,这是姑奶奶的珍藏,特意吩咐小的们莫要弄脏,我俩闲来无事就翻书看看,求姑娘千万别告诉姑奶奶,她的烧火棍打得生疼。” 方才只觉书封有些熟稔,拿到手里瞧了瞧,温禾打个激灵。 一册《那个村寡妇集》,另一册是旧版《赫连氏秘史》。 温禾:“……” 这么个荒僻小镇,竟碰到她书迷。 看来她名气不小啊。 温禾勾勾手,问二妖,“可有带笔。” 俩小妖对视一眼,一个小妖从怀中掏出一支毛笔,蘸了蘸吐沫,恭恭敬敬递上去。 温禾郑重地往两册书的扉页右下角,落上自己的大名:哂公子。 这份亲笔签名,算是送给兔子的新婚贺礼吧。 签名毕,温禾继续去寻赫连断,魔头爱吃糖,她尝了尝老狼同小兔子的喜糖齁甜,符合魔头的重口。 揣着一袋糖球,串了四个山穴,终于瞧见魔头的身影。 他正坐至石案前,左掌间滚着一颗赤金色的珠子,正是打大妖舌心抠出的火魇珠,右手捏个小金锤,闲闲敲着案上金钵。 钵中的金蟾,连声痛嚎,“别敲了,再敲五脏要废了,七窍要出血了……” 赫连断丢了手中金锤,放出钵里的金蟾。 大妖跪地,一身血伤,捂着大嘴哭哭啼啼。 赫连断斜倪毫无半点大妖气派的癞蛤~蟆,“我问你,半卷经在何处。” 大妖蓦地一怔,上下牙打颤,“你你你……你要寻半卷经。” 看来此人有备而来,早知他身份。 赫连断又去拿石案上的金钵,大妖跪地求饶,立马说实话,“在浮生菩萨手里,浮生菩萨在三十二佛国梵静海。” — 梵静海,天水相接,目之所及,唯有圣洁的白,与净澈的蓝。 浮生菩萨坐卧水中莲花,阖目修禅,一滴水珠自海中浮起,里头映出个一头黧黑卷发的男子,眉眼生戾,唇角勾邪。 莲花般的指尖,轻轻一拨,滴的一声脆响,浮空的水滴复沉入深海,惊得仿似睡着的梵静海,荡出圈圈涟漪,眨眼间,空静水面万莲绽放,如火如荼。 浮生菩萨朱唇轻启,空远模糊之声,如山谷梵音:“你终于要来了。”
第83章 半卷经【01】 仙魔小分队,自湘陵镇分道扬镳。 一行向南,返归少室山,一行往西,朝三十二佛国迈进。 浅雪打云头瞧见一步步朝西行的几人,疑惑道:“听水仙说,魔头打算去佛国,他一个大魔头总归不是去拜佛上香,那他究竟去佛国做什么。” 赫连断幻出的霾云,蓦地变作粉红一团,粉团飘至天际最终消失不见,云汲方将视线收回,垂了眼睫,驾云而行,“魔头的心思,我怎知。” 云汲顺利取得诛邪笔,三大长老不胜欣忭,齐聚守心阁。 诛邪血符可抑邪祟,但云汲体内的戾魔浑息,非同寻常,单凭云汲一人之力,三大长老不大放心,便围坐一圈,替人护法加持。 云汲割了腕间血,取出完好保存五百余年的胎毛笔,汲血画灵符。 他凝神运息,盘坐于地,将指尖灵符缓缓浸入心口。 血符微微颤动,行进极慢,似被体内某种强大力量排斥。 三大长老一道输了灵力,注入符箓,欲稳固压制与血符相抗的浊息。 云汲紧阖着目,长睫微抖,额心渗出一层细密汗珠,血符帖至心口,便不再行进,赤红光晕一闪,血符内闪过一帧帧生动鲜活的画面。 与此同时,云汲的心绪被拉回五百年前,那个阴风旋绕,电闪雷鸣,满眼满耳皆是凄厉哀嚎不断的深夜…… 一声闷雷,打破湘陵镇平静的深夜。 镇郊坟茔百十来口棺材,于惊雷中破土而出,或腐朽或描有艳漆的棺材板,被一只只弯曲变异的鬼手撕裂,狂暴飓风中,百尸眸底散着莹莹绿光,如深夜野兽,尸群带着恶臭,活动着咔咔响的关节,朝镇子袭去。 已是戌时三刻,镇民大半安歇,街头檐下依稀亮着照明的几盏风灯。 率先发现异样的是打更先生,阴凉夜风钻入脖颈,他不禁打个寒颤,旻天气爽的时节,怎会突然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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