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断十分给蒜苗面子,抑着性子又试一次。 结果,香烛仍旧燃不着。 赫连断丢掉香烛,狠狠捻踩几下,牙缝里道:“怪不得佛祖长一脑袋疙瘩,原是想这些馊招想出来的。”
第84章 半卷经【02】 赫连断满身煞气,向前一步。 十二佛僧已列队相峙,门口来往香客百姓及行脚僧,纷纷退让。 赫连断一跺脚,光波荡去,破十二佛僧阵,僧侣噼里啪啦自高空坠地,手中佛串法器散了一地。 赫连断方跨入佛门,空中七色佛光中,走出一位三目金刚身的佛子。 “好个满身魔刹之气的宵小,敢来我佛国放肆。” 赫连断满面不屑,“老子带了家眷,不方便大开杀戒,识相的,滚去通报浮生菩萨,老子来找他讨件东西。” 三目金刚向前一跨,瞬间身长三丈高,额心金目,溢汹汹金火,左手握金刚杵,右手抡起巨拳,砸至赫连断身前,大地猛颤之后,金刚抬臂,赫连断身前已落下个深坑。 粗犷的声音响彻佛国上空,“我佛国菩萨,岂是谁想见便可见的。” 赫连断唇角勾一抹讥诮,右掌腾起一蓬雾霾,渗着决冷杀意。 罗汉像下的赖空空,则一脸兴奋。 打打打,打起来。 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头一点颜色,好替他报不毛山羞辱之耻。 敢来佛国撒野,敢叫嚣菩萨,他当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佛法无边,佛祖菩萨反手一巴掌拍死他。 赫连断掌中杀气横扫而去,三目金刚抛出手中金刚杵,金杵散逸的光晕将一团杀雾抵散。 赫连断飞身而起,手握自春,直削金刚偌大头颅。 金刚杵触底,荡起的气波化出一道结界,两人天上地下斗法,不伤及围观众生。 温禾仰首望金光玄光斗做一团,望得脖子发酸,看得出来,三目金刚有些真本事,同大魔头斗了这么久的人,她还从未见过,不由得问旁侧同她保持同款仰脖姿势的白乌,“你觉得咱们还能活着出佛国么。” “放心,金刚身虽厉害,绝非君上对手,君上与他长时间斡旋,是在暗中观察他破绽之处,好一刀毙命。” 温禾转回脖颈,“他真敢于佛门大开杀戒。” “君上有何不敢的。这三目金刚在君上眼底,就是个看门的。同看门的打这么久,君上他耐性提高了不止一点点。”白乌有些钦佩的语调道。 温禾的视线,方转回天上战场,只听白乌又道:“菩萨怎还不出来,真要看着金刚被君上打散元神。” 白乌话罢,空中传来一道闷呼,三目金刚单膝跪地,粗壮的手指捂上额心金目处。 赫连断浮空而站,自春刀尖挑着一只眼珠,继而嘲讽道:“三眼变俩眼,你该改名了。” 三目金刚暴怒,移开捂额的金手指,低吼一声站起身,双臂于空中一挥,幻出千只金臂,臂膀晃动无数虚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赫连断甩掉刀尖上的眼珠,握紧刀柄,刀刃卷起的魔煞之气幻做阵阵龙卷风,掀得他玄袍猎猎,墨发翻扬。 门口观战的白乌,捏紧白扇急道:“遭了。” 温禾忍不住心惊,“怎么,金刚要放大招,魔头他要败下阵来。” “不是,金刚要死了。”白乌进一步解释,“君上施了五成力道,这一刀下去,金刚非得裂身不可。” 温禾忍不住问:“一半功力就那么厉害。” “平日君上打架,顶多用一成功力,哪怕杀死冥界鬼仙,不过用了两成功力。” 金刚的千臂朝赫连断击去之际,一道温润醇厚之音仿似自天外传来,“住手。” 空中乍现千道佛光,盘坐莲花座的浮生菩萨,浮至半空,捻着莲花指似笑非笑,半透明的身子似凝霜结雾,似真如幻。 地上跪了一众,口中高喊:“浮生菩萨。” 温禾怔了一瞬,忍不住跪下去,双膝曲了一半,竟再不能动弹,双腿似冻僵一般。 跪地的白乌小声嘀咕,“是君上,他不愿你跪菩萨。” “……”温禾半蹲的姿势十分尴尬,干脆直起身。 阿弥陀佛,菩萨明鉴。 “三目金刚,你退下。”浮生菩萨红唇翕动,拈花指轻轻一抬,滚落地上的眼珠,重回金刚额心。 与此同时,被剑刃刺破的瞳底,瞬间愈合。 三目金刚,跪地感恩,“谢菩萨恩典。” 赫连断眯眸,盯着菩萨法身幻象,只听浮生菩萨又缓缓道:“赫连断,本座便于梵静海候你,你可一步一步自行寻来,若再造无辜杀戮,本座便让你尝其恶果。” 赫连断不屑,“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菩萨当久了,牛吹得也大。你法身都出不得梵静海,有何本事给我颜色看。” 他飞身而下,落在温禾身侧,“罢了,既然我是来找你讨东西,便给你个面子,只要佛国之人不阻我,我便不杀生。” 浮生菩萨微微颔首,唇角似笑非笑,捻着莲花指消散于空。 跪了一地的佛子百姓相继起身,赖空空有些落寞。 三目金刚也忒不禁打了点,于是又溜溜跑至赫连断身边,继续拍马屁,“魔主好厉害。” — 浮生菩萨的梵静海,位于第七佛国西侧,一行人直接朝第七佛国之门行去。 赖空空不像赖蛤蟆,反倒像只哈巴狗一般,围着赫连断东晃西转,一会问人渴不渴,一会问人饿不饿,一会又问累不累,惹得赫连断抬脚将人踹出几丈远。 赖空空吸溜着两股鼻血返回,默默随在赫连断不远不近的距离,再不敢吱一声。 当年叱咤风云的大妖啊,温禾看得心塞,走上前拍拍赖空空的肉肩,“有个事,向你打听一下啊。” 温禾抬手作揖,“那个浮生菩萨到底是男菩萨还是女菩萨。” 佛门前遥遥一恍,那张脸虽被佛光雾气笼罩,还是看得清的。 细长的眉眼,挺秀的鼻梁,棱角分明的朱唇,是十分俊逸的皮相,但她真分不出是男是女来。 再说菩萨的声音,柔缓而静澈,听入耳间,如落心田的春风细雨,沁人心脾,但究竟是男音还是女音,她竟模糊。 赖空空掏出个边角绣着桃花的帕子,拭着鼻下血迹,解释道:“有传说浮生菩萨乃女相男身,亦有人传浮生菩萨乃男相女身,但究竟是男身还是女身,我就不清楚了。” 拭净鼻血,又将帕子折叠规整,塞入袖口,“都道相由心生,或许浮生菩萨乃万相之身,你看他是男身便是男菩萨,你看她是女身便是女菩萨。” 说了等于没说,温禾又偏头朝白乌眨眨眼。 白乌拾起过路马车上掉下的一顶风帽,递还给粗衣车夫,这才道:“浮生菩萨甚是神秘,我了解的不多。” “哦?菩萨神秘在何处。”温禾颇有兴致问道。 白乌方要张口,瞥见前头那道玄服身影,指着几步距离的赖空空道:“你问他,他自佛国而生,应比我了解的多些。” 赖空空一路见赫连断对谁都不上心,唯独眼神瞧着自家君后时,有些与众不同。 虽说仍是满目冷淡,唇角不屑,但电光石火间总闪过那么一丝温情。 作为一个动过情的妖,他明白,这株水仙于魔头心上自是不同。 于是他态度十分恭顺,指着第七佛国门口,一尊倒坐菩萨塑像道:“一般的佛像,面朝南而望,可你观浮生菩萨这尊神像,坐面向北。” 赖空空叹口气:“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不肯回头。” “三十二佛国有九尊菩萨,唯有浮生菩萨不得自由身,终身被困梵静海。” “哦?为何,可是菩萨曾有过错。”温禾不由得问。 “非也。”赖空空对着行至近前的倒坐菩萨像,行了个佛礼,“原是浮生菩萨慈悲苍生。第七佛国梵静海,有消抵污浊邪气,涤荡心魂之效。那些有罪之人,便被丢入梵静海净身,海水涤去污浊,如获新生。” “后来有心存愧意之人,作恶后生悔心之人,陆续去梵静海泡身,去的人多了,梵静海的净浊之气渐渐淡去,浮生菩萨便将法身坐化于梵静海,以自身无上佛力,为梵静海供给源源不断的净化神力。故此,浮生菩萨终生出不得梵静海。” 温禾不由得想到地藏王菩萨。 地狱一日不空,誓不成佛。 浮生菩萨此举,同地藏王有相通之处。 凡尘世间,有人作恶,有人向善,有人永堕轮回,不得解脱,有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还有如浮生菩萨地藏王这般无私奉献,大爱无疆者。 或许正是有了无私神佛,才使得万物苍生得以救赎,天地有序,宇宙持恒。 再看一眼前头正拿冷飕飕眼神瞧她的赫连断,温禾一阵闹心。 面对如此大爱的神佛,他心里竟不起一丝尊重与愧疚。 温禾走上前,忽闪着长睫问:“你瞪我干嘛。” 赫连断未说话,只拿渗满寒气的眼神朝赖空空瞥去,赖空空顿觉一股刺骨凉风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白乌捏着扇子暗笑,亏得他有先见之明。 不过有一点他不理解。他长得美,小仙仙同他说话,君上吃醋他理解,但赖空空那副尊容,除非小仙仙是瞎子,否则断看不上他,君上为何还要吃醋。 君上此次入佛国,许他这个护法随着,实则是让他暗中护着水仙,但不许他多说话,怪憋屈的。 他能忍住,但水仙性子恁活泼,不甘寂寞是个话唠,若水仙执意同他说话,他爱答不理,岂不让人误会,闹不好的话,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他还盼着同小仙仙交好,日后方便催更呢。 第七佛国乃三十二佛国地域面积最大之国,道路崎且长,佛国的百姓的生活习性,同人间的百姓类似,以各种营生过活。 开客栈食肆,卖布匹胭脂,摆摊算命贩夫走卒,唯一不同的是,此处遍地佛塔寺庙,街上一半人身着僧衣。 赖空空是个活地图,一路穿街绕桥,过大道超小路,领几人一步步前行。 温禾走得脚底发胀,从清晨走至夕阳西下,还未见梵静海半片影子。 偏去梵静海的路,需得一步一步行去,若施法力或乘车骑坐骑,是永远寻不见那片海的。 看在浮生菩萨那般大爱的份上,温禾认为走得值,但她腿累脚疼是真的,隐约觉得脚心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也不敢跟魔头诉苦,否则会显得她矫情。 太阳渐渐淡去,半山宝塔被夕阳最后一缕余韵照得斑驳朦胧,半山处有暮鼓声传来,空静幽远之声,听的人想出家,又行一盏茶时间,到了一条颇热闹的四方街。 一位厚耳垂,挂佛串戴高帽,似小二似佛陀的青年,朝几人跑来,“看几位装扮并非佛国人,眼看着天要黑下了,第七佛国只有咱一家可供外来人投宿的客栈,客官是否要住下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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