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本欲说,不住宿,打尖也行,许她泡个脚,躺一下再上路,却听魔头对厚耳垂青年道:“带路。” 温禾立马对着远处宝刹方向拜了拜,佛祖显灵佛祖显灵,佛祖晓得她脚疼。 几人投宿的客栈,形廓似宝塔,不过塔也过分高了些,耸入云端,因天色已黯,塔里亮起烛火,一间间一层层一重重……竟望不见头,不知究竟有多少层,塔间鎏金宝匾抒道:浮屠客栈。 温禾随着迎往小二迈步客栈,内里是宽阔大堂,正首放一尊丈高的佛掌,掌心向塔,五指微微收拢。 佛掌周围摆着不少粗木桌,边边角角已有人用膳,餐案上皆为素食,不卖酒只烧茶,再往上看,是呈螺旋状的木梯,蜿蜒迂回望不到尽头,温禾问小二:“这宝塔客栈共多少层。” 小二笑出白牙,领着几位贵客,顺着旋转木梯,往楼上行去,“这个小的不清楚,听闻从未有人走到宝塔客栈顶层,无人说得清到底有多少层。” 温禾本来要了四间房,临到小二将几人领至相邻客房时,赫连断冷冷道:“三间。” 白乌赖空空十分自觉,走入对门对面两间客房,温禾瞪了旁侧的赫连断一眼,抬脚进了最后一间客房。 睡就睡,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甫一进门,温禾捂眼尖叫,立马缩步退出房门。 后头的赫连断扶稳对方腰身,“一惊一乍,做什么。” “里面……里面……你自己去看。” 85.半卷经【03】 赫连断迈进客房,内里桌椅床榻案几俱全,正首壁墙,悬着个金佛图,地上矗立烟雾袅袅的沉香炉,香炉右侧站着个香柏木雕琢的笑面和尚,屋内再无其它。 温禾忐忑站至房门口,自魔头进屋后,好半响未有动静,她不由得旋身朝屋内探半颗脑袋。 赫连断正拿修长有力的指头,闲闲敲击一尊木雕和尚的头。 温禾面含诧异,挨了过去,食指轻轻戳了戳笑和尚的大嘴,“方才……方才不是木和尚,是……” 瞧见魔头正好整以暇待她问答,温禾颊面一热,嘟囔道:“是个正在泡澡的公子,那背影……” 赫连断眉眼一沉,指下施力,笑和尚的头,硬被抠出五个指头印,“你这株淫苗,到了佛地还如此不知收敛。” 温禾又懵又气,仰首瞪向魔头,“我怎么不知收敛了。我方才明明就是瞧见有个公子在泡澡,背影有些像你,若非此处乃佛门客栈,我不敢乱语,何必同你讲,我早去寻小二问个明白。” “像我?”赫连断面色稍霁,手掌移开头顶落了五个指坑的佛头,朝温禾迈进一步,一手捏上对方下颌,手腕稍转,逼她朝木雕和尚瞧去,“蠢苗,此乃佛门念佛。修为定力不足之人,见念佛第一眼即生幻象,你心里想着什么,瞧见的便是什么。” 浮屠客栈每一间客房内,皆有一尊香柏木念佛。 有人推开房门,第一眼瞧见的是美人,有的则看见满桌的美味佳肴,还有人望见堆叠满地的金元宝,求福禄寿者,眸底便是仙桃金丹,求仕途的瞧见的便是官服印章。 温禾微怔,佛家竟也爱开玩笑。 真是丢人。 她有些心虚,打掉捏着她下颌的手,“我没有想着你。” 简直欲盖弥彰,赫连断唇角勾一抹笑,俯身凑近蒜苗的脸,喉咙里溢出的沉沉语调,“小东西,害羞了。” 温禾耳根一热,后退一步,“佛门之地,你庄重些。” 赫连断直起身,往一侧的花梨木椅坐去,“到底是谁不庄重,一眼就瞧见男人洗澡。” 温禾气恼,挪了两步,坐至另一侧圈椅上,提起案上铜壶给自己倒茶,“还不是你留给我的阴影,上次将我硬拽进浴桶陪浴,我看你泡了两个多时辰的澡,看得我简直要长真眼。” 赫连断将一只空盏往对方身前推去,示意蒜苗给他倒茶,眸底含着调戏,“你可以闭上眼。” 和着他还有理了,温禾气极反笑,牛饮一口清茶,“我怎么舍得闭眼,况且你身材那般好。” 一只榉木大浴桶,倏地落在眼前,里头盛满浮着水仙花瓣的热水。 茶盏顿至唇边,温禾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哐地搁掉茶盏,“赫连断你要不要脸。” 赫连断听蒜苗骂他已听习惯了,眼下已不大在意了,对方不给他倒茶,他自己往茶盏倒了一杯,慢悠悠喝着茶,觑一眼蒸腾着热气的浴桶,“我若想泡澡,上头不会浮这么多花瓣。” 温禾认真盯着魔头看,“不是你幻出的?” 赫连断默了片刻,似懒得回答一般,“你说呢。” 温禾走到浴桶边,探手摸了摸热水,温度刚刚好,水仙花瓣亦是新采撷,鲜嫩得很,一切似乎皆符合她的要求,她方才还想着若有个浴桶给她舒服的泡个澡就好了,最好里头添些新鲜花瓣,她后知后觉望向壁墙一角矗立的笑面佛,“难道是念佛所为,只要心念一动,房间的主子便可召唤一应物件。” 温禾暗搓搓手,佛家的客栈当真高档。 她闭上眼睛,心内念了几物。 掀开羽睫,茶案之上果然落了几碟瓜果点心。 温禾拾起一块青梅糕入口,酸甜适宜,软腻香糯,“难不成无论是何愿望,念佛都可满足房客,召唤美人也成?” “莫召唤杂七杂八的女人来碍我眼,当心我扔你出去。”赫连断捏着茶盏凉凉道。 谁要召唤女人了,美人不分性别,她说的是美男。 温禾故意同大魔头唱反调,“你看佛家如此这般贴心,莫要浪费了佛祖的好意,要不召唤一两个出来养养眼。” 赫连断唇角一抽,掌下杯盏裂出一道细缝。 温禾收住心思,专心吃糕,几块糕下肚,余光瞥见魔头面色已复平静,只握着新盏静静喝茶,于是心念一动,茶案又落下一碟蜂蜜枣花糖球。 赫连断放掉茶盏,两指捻起一颗糖球入口,少顷咽下,继续喝茶。 “怎么不吃了。”温禾歪头问道。 赫连断:“不甜。” 温禾拾起一颗枣红色糖球,放入口中,舌尖触及糖球的一瞬,眉心微颦,疑惑道:“很甜啊。” 是她平日给魔头熬制糖球的那种甜度,她咔嚓嚼碎糖球,囫囵咽下,眉眼一弯,“哦,因不是我亲手所做,所以不够甜是吧。” 赫连断未开口,将手中空盏,往温禾身侧推了推。 温禾起身,给人倒了一盏茶,嗔声道:“你可真难伺候。” 赫连断的心思不在茶上,蒜苗此时侧身而立,随着倒茶的动作,有一缕发丝自耳后垂下,轻轻晃了两下,几根发丝便帖上细致白嫩的脖颈处,她因不满给他倒茶,而微微鼓着红唇,更添一丝俏皮。 赫连断眸底晕上深邃之色,启唇道:“要不然,让本君伺候伺候你。” 温禾抬首,手中茶壶还未放掉,被倏然站起的赫连断打横抱起。 “干什么。”温禾抱紧茶壶,有往对方头上砸的冲动。 赫连断密睫微颤,少女手中茶壶自行飞置茶案,几个跨步间,将人放置床榻之上,他躬下身,温热大掌握上对方一只足,退掉她一只鞋子。 “你住手,你到底要做什么。”温禾一脚踢上人左肩。 赫连断抬眼,随手扒掉蒜苗脚上另一只绣鞋,眼尾一挑,生出些调笑的风流韵味,“礼尚往来,你不是不满上次陪我沐浴么,此次换我陪你。” 温禾气不打一处来,又一脚踢上人的胸膛,“我去你的,便宜都让你占了。” 见对方久久不做声,只微微垂首,直盯着她晃悠到榻沿的双足,温禾不禁有些后怕,魔头不会恼火了吧。 她立马跳下床,半跪于对方身前,一双小手揉捏上对方肩胛,语调委屈中略带讨好,“踹疼你了?我给你揉揉。” “别碰我。”赫连断蓦地一声。 温禾吓得立刻缩回手。 只见魔头粗着气站起,眸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竟大步朝门外走去,“泡,半个时辰。” 温禾:“……” 是给她半个时辰泡澡的意思。 这喜怒无常的大魔头,真是……温禾叹着,走去浴桶边,褪了衣衫,一双玉足先后迈进去。 泡澡不重要,其实她只想泡泡脚,若是再有个按摩足疗就好了。 毕竟赶了一整天的路。 捧了把水仙花瓣于掌心玩弄,又凑近鼻尖嗅了嗅,听得门外有一道软乎乎的声音传来,“劳烦这位施主让一下,里头的姑娘召唤按捏服务,念佛派我来此。” “滚。”是赫连断声音。 软乎乎的声音还在继续:“可能施主有所误会,我乃菩提果点化而成,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不会有何不方便之处。” 温禾扒住浴桶朝门外喊:“让人进来。” 只听外头嗷呜一声痛呼,继而有轱辘声渐行渐远,温禾瞬间猜到,魔头将人打回原形,菩提果一路轱辘下楼去了。 赫连断朝门缝咬牙道:“要不要本君亲自伺候你。” 温禾:“……谢谢,不用。” 然后,沉下身子,遁入水底。 担心魔头不老实,温禾蓦地钻出水面,囫囵洗了几把,出浴桶穿衣。 湿淋淋的青丝,自衣领掏出,她正系着腰间衣带,窗外的黛色天幕,乍现一朵烟花。 她挪了几步,支开半敞的木窗,见夜空红莲烟花朵朵绽放,主干街道行来一辆双骢马车,车板上载一朵硕大花盏,仿似以月光浇灌而来的银色,共有七瓣,花盏似莲,随风微微颤动。 若细看,可见有七根极细的丝线,牵绕七重花瓣,一丝牵一瓣,怕这花儿自己飞了似得,固定至马车车板之上。 马车极为开阔,车首放两只赤鼓,鼓上各站一位身着红衣,面罩红纱,手持摇铃的舞姬,于鼓面方寸之地妙曼起舞,街上百姓攒动,见载花的马车行过,纷纷双手合十,似祷告似悼念。 一滴水顺着发丝滑入领口,温禾抬手抹掉,忽听耳边传来一道音:“小疯苗,听见热闹便不洗了。” 温禾回身,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你进来不敲门的么,吓我一跳。”又朝窗外的花车望去,“外头怎么那么热闹。” “一个无聊的节日而已。”赫连断懒懒回,随手往浴桶里捞出一片花瓣,捻于指尖细瞧。 温禾只觉,骢马车所载之花十分熟稔,灵台一闪,不正是赫连断胸前的刺青花盏么,只是颜色大小不同,可花形花态竟一模一样。 她当初为《赫连氏秘史》画稿时,认真研究过那是何种花,可翻遍百花册亦未寻见雷同之花,连万花祖魂的小花亦不清楚。 她一时不大确认,对浴桶前,手指黏着水仙瓣的赫连断道:“水还热着,要不,你泡个澡吧,我帮你按下肩,可舒缓解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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