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温禾再问一遍。 赫连断长睫微眨,一双血瞳深深望一眼蒜苗,一掌将人推上螣蛇脊背,“走。” 螣蛇驮着温禾赖空空飞跃山谷,朝着起伏的黛色山脉深处飞去。 温禾迎风回首,望见赫连断又站到树顶,像是再目送远去的她,又似再等日出的一个闲人。 吐纳间,拥攘着满山野花的山谷远去,她再瞧不见对方的背影。 温禾揩掉眼梢一滴泪。 她知道,当朝阳刺破云层,他又会消失。
第114章 五曜【19】 以花界云上温谷为轴心,魔煞之气四散蔓延,每一缕魔息,皆在探查一株水仙的下落。 云汲已不再掩饰真身,蓝发旖旎,身罩霾雾,一时之间,六界得了这震惊的消息。 云汲携戾魔之魂出了无垢境,赫连断与云汲合体,最终那具双人合一之体,将成戾魔傀儡。 少室仙府亦被魔煞之气氤氲,三大长老卜了卦筮,已提前入了雷鸣谷,盘坐厄言石下,祭出雷阵。 浅雪透过小草房的轩窗,望见黛色穹宇,升起一轮明月,周边泛着妖冶红晕。 红月破云,照澈厄言石,这一日,终于到了。 浅雪握紧卷雷鞭,与房内娘亲诀别,墨见愁噙着泪花,为女儿熬了一蛊果子羹。 浅雪含泪吃下,瞥见升空的明月愈发赤艳,她站起身,倏觉一阵头晕,当即倒下。 醒后,窗外红月当空,浅雪发现她被一道灵绳,绑至圈椅上。 墨见愁坐在窗前花凳上,目不转睛觑着她。 “娘亲,快将我放了,不然来不及了。”浅雪扭扭被束缚的身子。 墨见愁起身道:“你以为我会让你去送死。” “娘亲。”浅雪大吼:“我们等了这么久,错过天象吉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眼瞅着外头的月亮越升越高,浅雪说了无数晓之情动之理的话,墨见愁全然听不进去。 浅雪哭道:“娘亲,你可记得,你当初同父尊吵架,问父尊的那句话。若我是他同雪苋的孩子,可还忍心于我体内埋下雷种。” 墨见愁蓦地一怔,长睫微抖。 “后来,父尊同我说,只要是他的孩子,身上便背负了清除戾魔之使命。” 墨见愁缓缓挨近浅雪,步调沉重似缀了铅,她将女儿的头拢入怀中,哽咽着,“你们心里装的是正道苍生,可娘亲心眼小,眼里只有女儿。全天下都比不过我的女儿。” 她指尖划出一道雾光,终是松开缚着浅雪的灵绳。 浅雪奔出小草房不久,瞧见一株木棉花树下,迎风站着一道人影。 绕着深蓝霾雾的云汲,朝她逼近,“师妹果然不心疼师兄,真要置师兄于死地。” 浅雪连连后退,瞧见对方袖下的杀剑,她飞身而起,杀剑猛地朝她心口刺来,浅雪一卷雷鞭,堪堪躲过,恰好望见弹弹打山路上晃悠过来。 浅雪朝弹弹吼道:“弹子,拦住大师兄。” 弹弹摇摆着小脑袋,望了望一头蓝发垂地的大师兄,随着天上轻云遮月的变幻,一会变成赤袍的赫连断,一会又幻做大师兄。 弹弹忆起今早浅雪姐姐施给他好几个灵器填肚子,点点头,“好。” 弹弹拦路,浅雪趁机朝雷鸣谷飞去。 她脑中浮出的是云汲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以及那双纯澈的琉璃眸。 云汲早前再三叮嘱她,若他入了无垢境,引魔魂入体,出来后便不再是他。 那时的他,无论对她说什么,又如何蛊惑,切记莫要上当,铭记初心。 三大长老已于厄言石下,祭好雷阵,只待她来。 浅雪落入阵眼,倏然,雷谷上空显出两道身影。 一身煞气的云汲,一手扼住墨见愁的脖颈,声音蔓撤整座雷谷,“师妹,再不住手,你好不容易相认的娘亲可要死在你眼前了。” 浅雪紧握卷雷鞭,僵持不动,眸底憋得通红,只得软声喊着娘亲娘亲…… 墨见愁颤着长睫,眼缝里觑着不停坠泪的浅雪,她喉咙里艰难吐出几个字,“我的女儿……” 她暗中召唤骨箫……一柄墨箫倏地自袍袖间飞出,刺入她额心。 云汲松开手中再无价值的女人,墨见愁歪斜地倒下去,瞪圆的眸底,是浅雪歇斯底里喊她娘亲。 她错了一生,最终的决定是成全女儿,也不知此决定是错是对。 但她临死前的那一刻,心是痛极的。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女儿。 表面刁蛮任性,却藏着一颗深明大义之心的女儿。 遮掩阴月的云层彻底散去,空中月亮赤红如雪,云汲消遁,一身赤袍的赫连断浮至半空。 天空已有惊雷落下,雷鸣谷四面八方围拢诸多天将,打头的竟是商弦月。 赫连断翻飞着卷发,袍角有细细雷电交闪而过,他幽幽开口:“前辈这上门女婿当得可爽,眨眼间由魔入仙籍,可是沾了天帝私生女儿的光。” 商弦月面上不见气恼神色,只唇角勾出轻蔑弧度,“末路之徒,只能嘴上嚣张。” 他手指轻抬,无数手持法器的仙将,朝赫连断蜂拥袭去。 赫连断杀得畅快淋漓,一手一个人头,雷阵中的浅雪,口中逸出儿时父尊教给的雷咒,手中卷雷鞭猛地朝天空一甩。 雷鸣谷内,无数道雷光直朝赫连断击去,雷电汇卷成一道通天延地的旋涡,将赫连断困至中心,接受千万道雷火击身。 震天的雷电巨响中,远天划过一线金光,螣蛇驮着温禾赖空空,直落雷鸣谷。 温禾自巨蛇脊背滑下,仰首望着被万千雷电袭身的赤服身影。 她一跃而上,朝雷电旋涡中飞去。 赫连断正撕扯着击身的雷电,倏见雷涡中落下一道身影,他扑身向前,替她挡去一道袭面的闪雷。 “蠢苗,不是走了么。” 温禾仰首望着他,哭着道:“我想回来再看你一眼。” 赫连断恨得咬牙切齿,“外头看不见么,跑这阵眼中做什么。” “大魔头,你还能出去么。”温禾哽咽。 “待会的蛮荒天雷,会将我劈的魂飞魄散,已出不去了。”赫连断如实道,徒手撕扯雷电旋涡一角,“我撕开个口子,你趁机逃出去。” 温禾瞧见有无数雷电,如蛛丝一般黏连至赫连断脊背,使得他即便可徒手撕碎降至身侧的雷电,却再逃不出这方雷涡。 温禾摇摇头,“我舍不得你,我来陪你。” 赫连断终于自密密麻麻的雷电中撕开一道口子,他唇角勾起一抹狂笑,将蒜苗拢至怀中,替他挡消那些错落的雷电。 温禾紧紧攥着对方的袖口,惊爆的道道雷鸣声中,她道:“大魔头,对不起,我一直对你那么坏,可我无论怎样待你,你从来舍不得伤害我。” 赫连断唇角攒出一弯笑,由衷质朴的像个孩子,“蒜苗,现在才知我的好。” 温禾紧紧抱住对方腰身,不在乎劈至手臂的雷电,“所以,别再推开我,这次让我陪着你,就一直陪着你,我想要陪着你……” 赫连断将怀中少女推开些,一双红眸泛着宝石般的雾光,他沾血的修指捧着她的脸,“上天予我万般磨难,千道天劫,世人亦从未善待于我,可却让我遇见了你,此生便值得。” “蒜苗,听好了,好好活下去,我这个人本自黑暗而生,迟早归于暗夜,可你不一样,你是一束光,不该被黑暗吞噬。只要你还在这个世上,我神府里便永远开着一朵水仙。” 一道惊雷划下,将赫连断体内的云汲震出。 云汲落地的瞬间,向前一扑,为温禾挡去劈降的一道天雷,他挂着血丝的唇,微微翕动,“师妹,对不起。” 云汲抛出一盏半透明的硕大花盏,正是无妄花。 温禾被无妄花笼身,花盏仿似结界,挡消降劈的无数道天雷。 一道赤金雷电兜头劈下,赫连断玄袖一挥,将花盏中的人影自撕裂的雷口中甩脱出去。 温禾重重跌坠倒地,耳侧雷鞭传来一声撼天彻底的甩响,似召唤雷神的一记古老呼唤,她仰首望见一道赤中带金的天雷闪过,一身墨发青袍的云汲,自雷电旋涡跌落下来,刺目的光晕伴着震天的惊雷声响过……震得五脏六腑生疼,温禾冲雷涡呐喊:“大魔头……” 耳边雷声渐弱,她被千万道雷电刺得失明,待眼前景物终于渐渐清晰时,卷雷旋涡中已不见人影。 厄言石上,握着卷雷鞭的浅雪,喷出一口血,直直倒下。 云汲飞身而上,将浅雪接入怀中。 浅雪干涸双唇蠕动,浑身每一寸毛孔无不再渗血,本是清澈的衣衫已染得血红湿透,空中泛着浓浓甜腥味,她想抬指头,却连摸一摸心上人的力气都没有,只极弱的声音道:“大师兄……抱……抱我……” 之后,手中雷鞭坠地,阖了眼睫。 — 少室仙府的祠堂,多了浅雪一方牌位。 三大长老安置于鹤焉仙尊牌位一侧,这个表象刁蛮任性的丫头,总算不负父尊期望。 待前来吊唁的众人陆续散去,牌位下唯剩跪地的云汲。 温禾走上祠堂木阶,跪到云汲身侧,给上首牌位燃了三炷香。 听得云汲略微沙哑的嗓音道:“我知你会来。” 温禾将三线香,插~入炉鼎,“外头的人传,浅雪杀了赫连断,我这个魔头遗孀断不会来祭拜,即便来,怕是来拆祠堂。” “我知你心如明月,不会记恨浅雪。”云汲道。 “傻丫头带着果子猪肉特去寻我,实则是与我道别,我竟未瞧出来。”温禾哽咽着。 两人相继走出祠堂,三大长老前来祭拜。 大长老对温禾笑笑,“水仙啊,要不要重回少室仙府,你走后,妙自言十分无趣,没了人给他骂,他忧郁的很呐。” 祝融长老颔首道:“你来了,我便有口福了。” 祝商长老亦别出心裁劝慰着,“你若回来,帮我好好看着弹子,整天打我灵器的主意,愁死我了。” 历经多重坎坷磨难,她被世人诸多误会谩骂,三大长老从未恶意揣测,反而一直信任她,护佑她,让她觉得,无论身在何地,少室山永远是她的家,每每想到这座仙府,便由衷生出一股欢喜,一种归宿感。 温禾向三位长老辞别,“多谢长老厚爱,我身份不便,还是回花界吧。” — 温禾拒绝花神之位,代理花神甘了了又是个极不靠谱之人,三天两头往冥界跑,近日,更是搬去夜惊华的浮空庵白吃白住,再加上芍药花主病逝后,花界重担便压到思筠一人身上。 温禾常听思筠墨叨,欠的迟早要还。 当初他甩手花尊之位,隐姓埋名搜寻天后罪证,疏忽花界诸事,现如今一股脑补给他,整日忙得天昏地暗四脚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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