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乌担心她伤情过度,倒是隔三差五捏个云头,自天宫带些点心果子琼露来同她喝上几盅。 白乌亦不闲在,自自春上次与他联手困住寂无道,得了功,天帝便将他打魔阴妖魔通缉黑名单上划了,算是得了自由身。 但自春因主子雷鸣谷落难,却不在身侧效力而郁郁自责,白乌每天忙完司命君府的差事,便抽时间给自春疏通开导心理健康,头发都愁掉了一把。 有时白乌会同她对弈一局,琢磨着棋局时,与她这个久不出门的宅水仙,唠一些当前时局。 有一件另所有人不曾预料到的事,天帝舍了龙筋,散了龙气,渡给了商弦月,并将天帝御座禅位这个女婿。 商弦月乃天族数十万年史记长河中,唯一一个由魔入仙,登顶帝尊的传奇人物。 雪苋自然拜为天后,她身上的蛊咒,因服了流思的凤凰心头血,彻底解了,得以与商弦月地久天长耳鬓厮磨。 这对夫妻,竟是仙魔大战后的最终赢家。 亏得雪苋记得当年她施鸾扇的恩情,托白乌带给她不少稀罕物件,请帖亦往花界连送几封,说是天宫寂寥,望她能常去天宫坐坐,与她说说私房话。 温禾一次未去,她个孤家寡人去做什么,去吃天帝小两口的狗粮,只要想想,心口就酸溜溜的。 小黄与空空奉她为新主,忠贞不二,两个日常再她耳边耍杂技讲笑话,各种给她解闷。 不止赫连断留给她的小黄与空空,整个花界之人都看得出她不快乐。 甚至,她心里的难受,让她面上装出个笑都难。 她每日坐在窗前,赏着空落落庭院中的簇簇繁花,忆起赫连断曾站在窗外,给她送上一束沾着露水的野菊花。 她又忆起他曾对她说的那句话:没了你,天地失色,余生无趣。 她现下重温他当时心里的感受。 花界万花入她眼,当真失去了色彩一般。 糖吃进嘴里无味,往日最喜欢的果子点心,再也尝不出原来的味道。 每晚入睡前,耳边总会响起不算温柔的一道声音:蒜苗。 蒜苗蒜苗蒜苗……萦绕耳边挥之不去,她侧枕望向声源,总寻不见人。 于是她彻夜彻夜失眠,有时会情不自禁誊抄几句诗。 待宣纸上字迹干透,方觉都是些酸臭苦情诗。 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什么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最后都被她揉成纸团,烧成一把灰。 她也曾忆起,她曾是那么快乐的一个人,无论深陷险境,还是死亡便在不远的前方,她都能给自己找乐子,亦总能寻到乐子。 她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像先前那么开心了,食欲又降不少,眼见着清瘦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想着一个人,魂牵梦绕,痛彻心扉,不可自拔。 一个再回不来的人。 白乌又打天宫飘下来,给她带一筐方熟透的蟠桃,瞧见她形容憔悴,给她出了个主意。 以一个新的身份,干净的记忆,投生去人界走一遭,从生到死。 她会有新的身份,有新的家人,新的朋友,新的爱人,滚一趟人间烟火。 待她走完一世回来,会发现,心中再放不下的人,不过是轮回中的一个过客。 前一阵,弹子来看她,扣着假牙说云汲虽有上神之心护着身魂,未曾被蛮荒天雷击散,但在雷阵中受了几道雷劈,为稳固元神,需得入人间投生养魂。 温禾听了白乌提议,点点头,“送我去师兄投生之地吧,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 白乌摇扇子,“这要看缘分。” 温禾入轮回道前,对白乌威胁着,“你莫要给我安排什么狗血剧情,否则我回来饶不了你。” 白乌使劲摇扇子,“我有那么恶毒么。你放心,我不给你安排任何戏本。一切顺其自然,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第115章 五曜【20】 凤凰镇,隶属江南小镇,十日九雨。 凤凰镇赖员外家有个恶霸,远近闻名。 恶霸是个女儿身,诨名:苗一霸,闺名:温禾。 这个温禾自幼聪慧,但从不用在正点上,逃课骂街拉帮结伙打群架,混蛋事干了个遍。 教授她的夫子先生,她一年气走八个,后来又嫌一人上课孤单,团了个书包去了镇上私塾,三天不到,气得夫子当堂吐血,第五天,烧了私塾椽梁,第七天,将夫子的得意门生袁学霸打瘸。 私塾里的宫先生,攥着先前赖员外贿赂的一袋金子,气急败坏迈进赖府。 钱原数退回,七日的进学费一分不收,只求将他家霸主领走。 赖员外陪着笑脸,好说歹说,最后以三袋金子作酬谢,方求得宫先生原谅,让他家苗一霸留堂观察一周。 温禾下学回府,领回来个浑身泥点子的小姑娘。 赖员外气不打一处来,抡着小腿粗的松木棍子,岔脚站在屋门前。 见人进来,裂开吓人的大嘴怒吼:“你又做了什么混蛋事。” “我何曾做过混蛋事?”温禾将书法丢给站至墙角的哥哥。 小黄打开布包,里头有她妹妹捎回来的袁记烧饼,他掏出个芝麻饼,方要入口,手中热乎乎的烧饼,被赖爹冷飕飕的眼神瞥回去。 赖员外扬手往掌心敲着棍子,“先前课堂上画淫画,气得宫先生吐血,五天前烧椽梁是为了驱蛇,今日为何将同堂进学的袁学子打折了腿。” 温禾将身后畏畏缩缩的小姑娘扯出来,“那个袁大头,别看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实则猥琐下流,他昨夜蒙面调~戏欺辱簌簌,被我当场扯下面罩,那小子跑得快,否则我昨个火气头上,定打折他两条腿。” 赖员外:“为何宫先生说是无缘无故打折同窗的腿,为何不让这丫头当堂解释。” 温禾叉腰道:“还不是这该死的教化民风,若簌簌夜里被男子调~戏的事传出去,她以后还如何嫁人。我是为了保护簌簌名声,方咽下这口冤气。” 赖员外斜倪一眼掏烧饼的小黄,“如此说来,那姓袁的小子活该。” “对。”小黄终于掏出一张芝麻圆烧饼,“要不是怕吃不到袁家的烧饼,我打断他全家人的腿。” 赖员外一阵闹心,“你妹妹这副体统,多半是与你学的,让你不教你妹妹好。” 赖员外手中的棍子朝小黄噼里啪啦挥舞去。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围着院子扫圈,看得簌簌胆战心惊,拽拽温禾的袖子,“太凶残了点,会不会出人命。” 温禾若无其事摘着头顶挂了半面红圈的枣子,“无事,习惯了。我闯了祸,我爹从不打我,只揍我哥。” — 晚膳期间,赖员外唉声叹气,一桌子美味佳肴,下不去筷子。 温禾捞着炖泥鳅,“我已答应你日后收敛,尽量不惹是生非,你怎么还绝食,这招用了多少回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叼着麻辣鸭头的小黄一个劲点头,“没新意。” 赖员外一箸头将小黄额头敲出个包,转脸对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儿道:“爹这次是真的,你听到外头的鞭炮声了没。” 温禾啃着鸡头,点点头,“不是说邻家的云二郎,自道观还俗归来,全镇有女儿家的人,全去云家说亲去了。” “没错,我也去了,携重金聘礼。”他痛心疾首的模样道:“门都没进,被轰了出来,说是姓温的同他家八字相冲,不娶。” 小黄啃完一个鸭头,总结,“若妹妹姓冷,云家会说姓冷的同他家八字相冲。” “所以,宝贝闺女,你可知你的杀伤力有多大,连累整个温氏族姓啊。” 温禾吃饱,拿帕子净手,“又不是嫁不出去,为何非要上赶着嫁去云家。” 赖员外吹胡子瞪眼:“你需得认清一个事实,你是真的嫁不出去。明年就是你的及笄之礼,未有一个登门为你说亲的,哪怕爹承诺重金聘礼,无人登门说亲,可见你要注孤生。” 温禾不以为然,“嫁不出也挺好,正好我觉得凤凰镇的男子都配不上我,不是丑便是傻,不傻便丑,一个入眼的也没瞧见。” 赖员外出长气,“你说,长成什么样方能入你眼。” 温禾跑去内屋,将压至瓷枕下的一副彩墨图,拿给爹爹哥哥看,“要这般好看的才行。” 四只眼睛一致朝画纸扫去,登时双双傻眼。 画中人眉眼冷峻,气质非凡,生着一头垂肩卷发。 温禾见爹爹哥哥傻了眼,收回图纸,“傻眼了吧,我梦里的人,你们说整个凤凰镇能找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父子俩讷讷摇头。 温禾兴高采烈收起彩墨图画,走进内房。 赖空空:“她怎会忆起小主,司命说这一世乃新生,从落地婴儿开始,记忆除了个干干净净。” 小黄:“我怎么晓得。” 翌日,温禾下堂回来,瞧见自家府院的枣树下,背身而立一道青衫软袍的人影。 虽瞧不见脸,可见温雅清毓之气韵,定是位世无双的双子。 闻得脚步声,青衫公子回身,冲温禾清浅一笑,“温姑娘,我住你邻家,人称云二郎。” 温禾怔住,抱紧怀中被田鸡鼓出小包的书包,迈着淑女小步靠近对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云二郎温淡一笑,“我对姑娘亦是一见如故。” 云二郎是为昨日赖员外被拒门外之事前来道歉,若赖府有意,云家愿意与邻家小妹结连理之好。 赖空空十分纠结,先前未曾见过云家二郎的面,瞧着云家大郎标志的五官,想着二郎定生得不错,温禾偏睐好看的,这才急着登门说亲,但见云二郎与大师兄那一模一样的脸,赖空空拿不定主意。 虽然,司命道,这一世,定要给温禾寻个婆家,重得一段姻缘,回归灵体后,才好放下前尘,可听闻大师兄本是小主情敌,将小主的媳妇托付给情敌,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小黄却有不同意见,“既然温主子这辈子要嫁人,嫁谁都是嫁,况且,大师兄长得好看。” 赖空空咂摸一番:“有道理。” 便,同意这门婚事。 只待温禾及笄一过,风风光光嫁去隔壁。 云家主母却哭了一晚上,捏着帕子对翻看兵册的相公哭诉,“我云家糟了什么孽,好不容易还俗的儿子竟瞧上那混世魔王。不过是隔着墙头,瞧见对方上树摘枣子,怎就一见钟情了。待那苗一霸嫁过来,不得气死我。” 云将军厌恶朝廷纷争,退居凤凰老家,因在朝堂当过官,眼界宽心眼大,他放了书卷劝慰妻子,“我瞧着赖家的姑娘不错,有巾帼英雄气概,若上阵杀敌,定混出个名堂。日常见我,从不忸怩,总笑眯眯打招呼,可见性子豁朗,外头传的那些不一定是真,你切莫往心里去。况且,云儿说了,非她不娶,否则重回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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