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吃饱喝足,自觉折返归息殿。 黑檀不在,魔头竟也不在,就连案前的螣蛇御座亦没了影。 温禾当即发愁,今个晚上睡哪吧。 不知内殿地板是何材料,竟比玄冰床还要寒凉。 以她的修为躺一宿,实属酷刑。 魔头既不在,不如趁机去外头寻点材料,重新打造一张临时榻。 这次只要不是墓碑做的,魔头应该没意见。 方圆百丈逛荡一圈,未发现适用之材。 石头,她不敢碰了,没准又是某个无名勇士的墓碑。 木头总可以吧,可王朝内竟不见闲置的凳椅板榻。 温禾走出几十里远,选中一颗一人环抱粗的银桐树。 伐了之后,坐睡榻不错。 往掌心啐口吐沫,温禾幻出把斧头,抡圆臂膀劈上去。 哎呦一声,斧头豁了口。 温禾瞅一眼残斧,再瞅一眼发出哎呦声的桐树。 桐树内飘出个银裳少年,捂着发肿的额角,“我睡得好好的,怎么就挨砍了。” 温禾慌忙收了手中斧头,“不好意思,我不知你已修出人身,误会误会。” 轻纱银袖移开,露出一张俊美容颜,略上挑的细眼定睛望着砍他的人,“水仙?” 温禾点点头。 魔界的植物真出息啊,路边随便一棵树都能看破她真身。 看人身上毫无魔气,反而萦绕淡淡仙泽,银衣人开口:“你可是花界所出。” 温禾复点头。 “多年前,我曾往花界云上温谷扎根,我叫思筠。” 温禾仿似见到久违亲人一般,热情握上对方的手,望一眼岑天树冠,“你也被掳来的?连树根都给刨了?” 好歹她的水仙原身,安生养在花界温谷。 思筠摇头,“非也,我是自愿来魔阴王朝扎根,根身亦是我自己移挖过来。” 温禾松开手,一脸懵懂。 “我来此,已三千年有余。”思筠启唇。 “不知当问不当问,你既身为花界仙树,为何要移根至魔界。”温禾不解。 花神温柔宽宥,花界子民虽爱嘲笑人,却无大罪大恶之心,众花仙偏安云上温谷,与世无争。 但魔阴王朝便不一样了,虽臣民未曾如她臆想般凶煞,一言不合便掐架,但赫连断暴君石锤。 况且路边区区一株桐树,若被哪个魔将魔卫看上,说砍便砍了。 明显,花界更适宜花仙树精修行。 思筠敛目,“我是为喜爱的姑娘而来,后来,她走了。我本想逃出去,可即将走出界门时,又折了回来。” 仰首望湛蓝长天,“毕竟,此处留有回忆。” 这是颗有故事的桐树。 虽然她有心八卦,但两人方认识,不便追问太多,于是温禾抚慰道:“不料是个痴情的桐仙,其实这里还不错,王朝之内,纪律严明,植物保护意识颇强,不见乱砍乱杀之象。” 思筠淡淡一笑,“正是,我已习惯此地。闲着便睡觉,醒来便看一看回忆。” 桐树呆时间久了,修出了境界,这里却无温禾的回忆,她悻悻道:“我还不习惯这里,我有想念之人,我想回少室山,或者回花界也成。” 思筠:“我打盹时,听鸟儿说君上掳来个花仙,原是你呀。你若不想留在这,大可以逃走。” “界门有魔将把守,且覆着强大结界,只怕我还未逃走,就被魔头拎回去了。” 思筠沉吟片刻,“我晓得一道虚空小门,无兵卒巡视,只一头雪豹看守。三千多年前还在,不知现如今被封了没有。” 温禾瞬觉心底燃起一束希望之光,“在哪里。” 一片巴掌大桐叶落至温禾掌心,思筠为难道:“路线画于叶子上,你可择个适宜时间去探一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道虚空之门,原是为雪鬣犬所备……”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只要能逃出去,我承认我是狗。汪。” “……” 择日不如撞日,依着思筠给的桐叶线路图,温禾拐了无数个弯,终于得见空虚之门。 实则是个黑黢黢的树洞,十人合抱粗的一株参天榕树底根处,掏出一道虚门。 通体白色的雪豹,卧在盘虬错节的木根一侧。 温禾轻步靠近,不料雪豹异常灵敏,瞬间竖耳,金色瞳孔内,映上步步逼近的一道纤影。 豹子低吼伏身,爪子扒了扒地,盯了温禾一瞬,飞扑上前。 温禾错身,险险躲过,但雪豹却追着不放。 以她的灵力,自然不是千年雪豹的对手,花铃幽光一闪,幻成一朵透明花盏,将温禾包裹其内。 花盏飘向树门,雪豹紧追不舍。 榕树门倏地一亮,先是一条童腕粗细的红信子探出,接着黢黑的树洞内猛地钻出个蟒蛇头,血盆一张,眨眼间吞了花盏。 温禾拍打花盏,“小花小花,快救我。” “小主,此乃幻蟒,无声无息又来得突然,我被蛇头卡住,动弹不得,不过你放心,花盏结界颇硬,蟒蛇咬不断。” “它快将我吞了。” “没关系,消化不掉,顶多被拉出来。” ……温禾欲哭无泪,虽无生命危险,但蟒蛇消化系统全套游,她一点不点体验。 何况,一旁的雪豹连声嘶吼,不久便会招来魔卫,她的逃跑计划将彻底暴露。 那桐树只道有雪豹看守,怎么没告诉她,树洞之内有这么一个棘手的幻蟒。 焦急头上,一束银光击至蟒蛇七寸处,蟒蛇一蜷身,吐出半吞咽的花盏。 雪豹飞身扑向花盏之际,一袭青衣闪现,磅礴仙气将其击昏。 来人回首,衣袂翩然,眸光清润。 温禾仰首喃喃:“大师兄。” 如湛空裁下的霁青,一步步靠近她,夹杂淡淡白楠沉香。 画面美得似一个梦。 温禾倏地忆起早日间的那个梦,此情此情,怕也是梦中。 “你又来了。”温禾走出花盏,温温一笑。 虽然晓得是个梦,可眸底还是泛出些湿润。 好些天不见大师兄了,情衷、思念深压心底,无处诉。 “又?”云汲面色不解。 他潜伏魔阴王朝多日,因温禾一向于王殿附近走动,不便靠近,今日她来了无魔卫梭巡的僻静荒地,他一路跟踪,见方圆百丈无人,方敢现身一见。 温禾主动走上前,欲抱抱大师兄。 可不料,抱了个空。 手臂僵住,好个坑爹的梦,现实不可亵玩焉,梦里揩点油都不行。 云汲见人鼓着唇,一脸恼恨的模样,“我乃……虚影,你自然触不到。” 这虚空之门设幻蟒,幻蟒通灵阵。 荒地树洞,看似无结界加持,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打伤幻蟒,怕是赫连断已得了消息。 今日若想安全送温禾出虚空之门,他必折损于此。 不能让温禾晓得他用了双生血咒,将损失一半灵力,届时她会内疚自责于心不忍,云汲只得说谎,道自己是虚幻之影。 花铃暗中提醒:“小主,你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温禾面色一滞,转而眉眼生花,“大师兄,真的是你。” 云汲虚虚抚上对方脸颊,“抱歉,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温禾使劲摇头,“不苦,一点都不苦。” “此地不宜久留,你快些离开。”云汲说着,袍袖一挥,破开榕树洞门。 “去哪呀。”灰霾携裹一道厉声落地,正是一脸讥诮的赫连断。 云汲掌心幻出一柄虚剑,挡在温禾面前,“你快走。” 温禾瞥一眼青色背影,牟足劲头朝树洞飞去。 雪豹幻蟒被魔气唤醒,前后夹击向她袭来。 花铃幻出一盏刺球,将温禾牢牢护在中空。 雪豹幻蟒被刺球扎伤,豹子落地哀嚎,幻蟒吃痛一缩,缩成个七寸小蛇,往地上翻滚几下,消遁无踪。 温禾跨进树门,“小花,你有这本事,方才怎么不用。”她差点被蟒蛇吞了。 “豹子是被我刺伤不假,但幻蟒不是,是大师兄。” 温禾侧首,瞧见云汲指尖微渺,遗余一点光亮,但他前胸露出一只巨大雾爪,紧贴他背后的赫连断,正一脸狞笑。 关键时刻,云汲将全数灵力击至幻蟒,这才被赫连断偷袭,一掌掏心。 “走。”云汲只道一个字,化作灰飞不见。 温禾咬牙,一旋身飞入树洞深处。 刹那间,树洞玄光大放,虚门封阖,幻阵破。 赫连断站至原地不动,牙根咬得咯吱响,自春凭空落地,“君上,要不要属下去追。” 赫连断抬手止住,“不用,她已中双子蛊,逃不出本君的手心。” 双子蛊一旦发作,可受噬骨断筋八爪挠心之痛。 更有意思的是,此蛊无解。 母蛊已被炼化成虚蛊,无实无觉,不死不灭。 只要母蛊在手,被下蛊之人便成终生傀儡。 赫连断觑一眼虚虚浮于掌心的母蛊,邪佞一笑,“小东西,跑,让你跑。”
第23章 菩提简【13】 逃是逃出来了。 魔阴王朝的虚空之门,竟连通人间宿新郡一座荒山。 温禾落地瞬间,四处一望,竟觉十分眼熟。 这不是她以前下山快活,从沽玉楼折返少室山时必访之地么。 断背山。 七爷庙便落于断背山脚西侧,寺庙后院有一汪不探泉,可解她打沽玉楼喝出来的熏天酒气。 可眼前的七爷庙,已非往日的七爷庙。 庙门前排满手执香烛、身挎贡品藤篮、翘首企盼的香客。 温禾抬袖,纤指搭在眉骨处,极目远眺。 香客沿山路蜿蜒至满是林荫的山下主道。 七爷,火爆了。 此乃温禾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 可明明不久之前,此山人迹罕至,七爷庙荒址残垣,前庙布满蛛网灰尘,后院杂草丛生。 温禾飞身而上,脚踩葱绿树冠,俯瞰七爷庙内景。 颓荒小庙已修葺一新,庙内古鼎焚香袅袅,后院菩提枝叶没入穹宇层云,而庙堂上方几尺,隐约可见灵气盘旋。 温禾轻袖一展,落地。 看来这庙已有主。会是谁?七爷? 脑中不由得忆起,庙堂正首那尊凶神恶煞的泥塑雕像。 丑不拉几。 终究是守护人界一方的地仙,香火旺不旺,她无甚兴趣,温禾虽不解,瞥两眼还是走了。 但同时心底升起小小遗憾。 日后,若再来小庙后院的不探泉,怕是不大方便了。 不知七爷脾性如何,许不许她喝几口解酒的泉水。 看那泥塑神像气质,玄。 温禾往山下走时,犯了难。 她不知该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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