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平视前方,低沉的声音传至柱上众臣耳内,“身份可疑,当诛,当查,当严惩。重臣如此以为。” 重臣道是。 赫连断唇角似有若无一勾,“本君说,放。” 一挥玄袖,金斗重回主人怀中。 显然,赫连断那一袖,威力不轻,金斗臣被倏然折回的金斗击中胸口,似憋着一口老血的模样。 众臣仍有疑议。 赫连断沉步走向高阶,语调冷肃缓慢,“近日,尔等屡次扰君,上议本君大开界门,占仙界霸人间。” 寒阶前,赫连断停步,“尔等有请书上议之责,但本君不聋不瞎不傻,既不回应,便是自有打算。容不得尔等三番请议,扰本君清净。” 殿内终于恢复肃静,赫连断瞬回御座,抬起一只脚,踩上龟壳,视线移至殿中跪趴的蒜苗身上,幽幽启唇:“本君说放,谁有异议。” 众臣虽不语言,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赫连断曲起右掌,幽寒之气于掌心卷出深蓝旋涡,继而他扬手轻轻一弹,整个大殿飞雪缀霜,寒气蔓延,如坠极寒,咔咔声响中,殿中数百高柱微晃,柱身裂出道道寒纹,众人面呈菜色,有数位已当场吐血。 “还有谁有异议。”赫连断再问。 无一应声,无一动弹。 赫连断手指一动,收了殿内寒气。 “近五百年来,本君慵散,不屑理会尔等,尔等越发嚣张放肆。竟妄图逼迫本君顺臣下之意。莫要同本君讲什么道理律法,本君便是理,亦是法。今日,本君要你们记住,谁才是魔阴王朝的主。” 众臣一致起身跪拜:“君上英明,我等誓死忠顺。” 唯有地上的温禾,劫后余生,感激涕零。 不讲理的大魔头如此迷人。 再重臣尽数息声后,她山呼一声:“霸霸威武。”
第22章 菩提简【12】 白日里教魔头作作春宫画,黄昏时分舒活舒活筋骨,赶去白白苑蹭顿饭,夜里折返魔头寝殿放放血,浇灌“夜水仙。” 这两日,温禾过得舒筋活血,颇有规律。 许是魔头念她教授有功,竟没怎么难为她。 夜里,温禾哆哆嗦嗦站在白骨榻前,嘟囔可不可以换个地界睡。 盘坐于玄冰床的赫连断,略掀眼皮,“你再爬本君的床试试。” 温禾翻着白眼,抱起白骨榻上的麂皮毯子,“想多了你。” 她指指案前那张超大螣蛇椅,“我个头小,腿脚一蜷,可以勉强凑合凑合。” 还勉强,还凑合,螣蛇才更勉强凑合。 赫连断不言语,温禾抱着麂皮毯子缩至螣椅上睡了。 “温禾,醒一醒,快醒一醒。” 唤她之声清浅柔和,温禾懵懂地掀开眼睫,入眼是再熟悉不过的一张俊颜。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温禾颇惊喜,坐起身。 修长白皙的手指,覆上她的手,“我来带你走,你可愿意。” 温禾猛点头,当然愿意,柔嫩小手紧紧扣住对方的大手,娇羞一笑。 “赶紧给本君起来。”赫连断低吼。 不知小蒜苗做了何美梦,蜷至椅上一脸淫笑。 温禾被吓醒,睁眼,是赫连断那张寒气外渗、血债未偿的臭脸。 原是做梦。 温禾失望坐起身,慢腾腾挪下螣蛇椅,挠挠乱鬓,“那个,为何我感觉你这把椅子会动呢。” 温禾仔细回忆昨晚入睡前的细节。 迷糊间,身下敞椅蠕蠕而动,极轻微,但因她太过困顿,又有小花祖宗护身,自我感觉无患,便忽略疑点,沉沉睡去。 赫连断已坐至螣蛇椅上,取下笔架上一支紫毫笔,铺开一轴纸,“因本君的宝椅嫌弃你。” 温禾暗暗瞪了对方一眼,又瞪一眼。 “再瞪,信不信本君抠掉你眼珠。” 温禾颇惊讶,魔头明明执笔作画,怎晓得她瞪他了。 她撇撇嘴,去找守殿门的黑檀给她梳头。 并非温禾飘了,拿黑檀当下人使唤,纯粹是因她不会梳头。 是真的不会。 她打小嫌洗头麻烦,一头学生发从幼稚园贯穿大学。穿到花界后,面对及腰的长发很是头疼,古人手中轻巧编出的各款发髻,她一个都没学会,干脆直接编两个麻花辫垂着。 直到遇见很会梳发的草二,日日给她换头饰发型。 温禾的头,被草二包了。 哪怕到了少室山,头饰发髻亦是草二一手包办。 当然,她试过用法术挽发,但她灵力轻微,法术时不时被心绪影响。 有次,课堂之上,因背不出心法被妙自言骂,温禾心情陡降冰点,先前头上用法术挽起的发髻瞬间撒开,一头杂发铺面,再来一阵山风,活像梅超风,引得学子们哄堂大笑。 后来,她求助花铃,可祖宗虽灵力不浅,但审美观奇特,不是将她发饰搞得像张牙舞爪的蜘蛛精,便是如守贞节牌坊的活寡妇。 道不同不相为谋。 温禾于发饰上,再没求助过小花祖宗。 好在黑檀不嫌弃,她每次找人帮忙,皆尽心尽力。 恰好黑檀编发挽髻,皆在她的审美点上。 尤其垂髫分肖髻,仿似飞天的仙女般清雅昳丽。 黑檀替她挽好额稍最后一缕发髻,温禾打算去白白苑蹭个早膳吃,便谢过黑檀,跑进王殿跟赫连断请假。 先前魔头说,三日之内达到她作画的水平,温禾觉得魔头过关了。 三日手把手、胸贴背的无偿教课后,温禾给魔头学生布置一道作业。 端了面铜镜,让他自己画自己。 画毕。 温禾竖大拇指,给满分。 端了盏热茶,温禾笑嘻嘻靠近案前人影,“君上辛苦,喝杯茶。” 赫连断头亦不抬,“说。” “啊,不知今日是否继续教君上美学丹青,你晓得,身为老师是很累的……” “说重点。” “我想去吃个早膳再来教你作画,没问题吧。”温禾放掉茶盏,余光瞥见魔头笔下,美人初成。 身姿玲珑,气韵清宁。鹅蛋脸上明眸和婉,浅淡一笑,如沐春风。 这美人绝非赫连氏秘史插画图中某位佳人,魔头画了如此一个美人,别有深意。 温禾暗中咂摸,难不成是魔头心上人? “吃,除了吃便是睡。滚远点。”赫连断瞥蒜苗一眼,十足嫌弃,转而收起案上美人图,“黑檀。” 黑檀瞬时现身。 赫连断指尖略动,卷轴浮于黑檀眼前,“送去给千面毗婆。” 黑檀得令,转身离开。 温禾小心翼翼觑一眼魔头,“那美人,谁呀。” 赫连断一言不发,只唇角勾一抹得意之色,走出殿门。 温禾去往蹭饭的路上,被明亮阳光刺了眼。 大早上太阳如此嚣张,可见魔头心情不赖。 方踏进白乌的院门,温禾眸子亮了,堪比太阳。 左护法的早膳居然是油条。 金灿灿的油条配上鸡汤小混沌,也太接地气了吧。 温禾摩拳擦掌,差点当场淌涎水。 白乌摇着扇子,坐至琵琶树下石桌前,“就知道你会喜欢人间街头小食,我特意吩咐小厨房备下。” 温禾拾起银筷,夹起一根油条,张口咬前,先向东道主表示谢意,这才津津有味吃起来。 外酥里嫩,唇齿留香。 白乌见人吃得尽兴,慈爱一笑,“纤手搓来玉数寻,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无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 温禾咽一口汤汁馄饨,“左护法在说什么?” 白乌扇端,指向碧碟中的油条,“人间有诗云,说的正是这寒具。” 古代人管油条叫寒具,温禾初到宿新郡街头游逛时,便晓得这个名字。 温禾又夹起一根油条,“左护法好雅兴,吃个油条还念诗,当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魔阴王朝的人,都蛮有才华的。” “你管这个叫什么?”左护法指着碟内金灿灿吃食道。 “哦,我们那里叫油条,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没意义。我这有个有意思的事,想跟左护法打听一下。” “何事。” “你们君上可有心上人。” 白乌笑笑,“有。” 温禾颇激动,放掉银筷,“那姑娘在哪,可否引荐认识一下。” 魔头不好攻略,但看那画中姑娘面相纯善,看着很好忽悠。 若讨好了魔头心上人,让人求个情放过自己,岂不大难解除。 白乌扇子一展,空中乍现一面青雾萦绕的棱花铜镜。 “小仙仙,看仔细了。” 温禾探身一望,镜中露出个一脸疑惑的包子脸。 “什么呀。你耍我。”温禾坐下,拾起汤勺舀馄饨。 白乌拢了白扇,“君上的心上人不就是你么。” “你哪只眼瞧见我是他的心上啊?”温禾一脸不赞同。 白乌不置可否,只摇着扇子望一眼悬空的暖阳。 两根油条,半碗馄饨下肚,温禾不甘心又问:“你未曾听闻赫连断有喜欢的姑娘么?” 白乌凤眼不解,望着干饭水仙。 为进一步加深提点,温禾两指贴上唇角,稍稍往上一提,“笑起来这样,温温雅雅,如春风拂面。眼睛……” 使劲瞪瞪眼皮,转转眼珠,“眼睛这么大,睫羽如扇,眉梢眼角透着灵气。” 白乌微颦,“我从未见过君上身边有过姑娘。” 那就是地下恋情了,不为人知咯。 温禾略失望,又坐下。 “你何来此问。”白乌疑惑道。 温禾稍欠屁股,神神秘秘,“我看见你们君上亲手画了个姑娘,让黑檀送往……什么婆那。” “千面毗婆?” “对,千面毗婆。” 千面毗婆身挂暗红穗条,手持枯藤杖,赤着双脚踏入栖政殿。 赫连断斜倚御座,姿态慵然,空旷内殿,唯跪着右护法一人。 如千年枯枝般的手,抬高,千面毗婆奉上一张人皮。 赫连断一摊指,新皮收于掌中。 撑开人皮瞅了几眼,赫连断一挥袍袖,浮至墨见愁眼前。 “你先前扰本君闭关,欠了罚,今日本君便将这张人皮赐予你。” 赫连断言罢,眼神示意满面褶皱的婆子。 千面毗婆会意,手腕翻转,玄光一闪,穿着细线的一根长针,便夹在她枯指尖。 “右护法且忍忍,婆子我这盗颜针缝起来有些疼。” 人皮与肌骨一针一线融合,墨见愁指甲扣进肉里,几乎痛到虚脱,仍强忍着不逸出一声痛吟。 皮面换罢,赫连断走下高阶,停至墨见愁身前,掌心悬至对方头顶三寸,缓缓吸走她体内全数魔气及灵息。 “本君要你以普通凡人身份,去人间宿新郡完成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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