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将岑容二姓从道门中抹去,道昌门便是一夜之间覆灭了。 后来岑鹤九在榆州市偶然遇到慎鉴,其实也不是他主动邀请他来组建忘虑阁的。岑鹤九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故人完全没有戒心? 是慎鉴有一次对他提起当年的灾祸,问他记不记得一个名叫陆雪嫣的女孩。 岑鹤九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后来搜肠刮肚地记起陆雪嫣好像是容音的一个表亲,和岑鹤九一般大的样子,在那场灾祸过后便人间消失了。 可当年那场事件中消失的人太多太多,解不开的谜团也只多不少,比如容亭修的死和容音的失踪。 那场战役容亭修没有去参加,而是趁乱回到容家,进行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邪术。别人在拼命他却在趁机研究邪术,这种行为自然无法被容忍,事发后容亭修可能是害怕妻女受牵连,因此就留下一封遗书自尽了。 其实当时容家的人没告诉他,他妻子易晚还有容音早找不到人了,八成是易晚趁乱带着孩子跑了。可是他们在把容音除名的时候同样也不知道,他们容家隔上好几代才会出一个的纯阳之女被人弄进了云深,就连容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妈去了哪儿。 至于慎鉴提到的那个陆雪嫣,据慎鉴说,他后来听说消息,悲痛欲绝地借着帮忙收尸的借口去找过人,那姑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岑鹤九也没敢对他说你这心上人八成是年纪还小,在死人堆里连个灰都没剩下。要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 他想起那个黄昏在璄水对岸站着的人,一袭黑色斗篷却遮不住玲珑的身姿,明显是个女的。 但相处九年,岑鹤九已把该咽下去的话通通烂在了肚子里。同是天涯沦落人,能有个地方一同歇脚已经不错,何必再往对方两肋上插刀。 阿碧听得痛心疾首,捶着地问:“容姐太惨了,她为什么不跑啊?” 岑鹤九就冷冷斜他,“跑,把你扔里面你跑得出来?” 老道登时就笑了,凄惨地露出一口破败牙齿,“跑?阁下真是太小瞧容家这位小姐了。” 阿碧:“……啊?” “她九岁入云深,在里头被当家的囚了六年。后来,她就把当家的杀了,从此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销声匿迹,没人找得到她。” 阿碧惊呼:“什么?容姐杀过人?”话音刚落又反应过来,就算不杀当家的,她在训练的时候也未必就没有沾过人血。 岑鹤九听得心惊肉跳,却佯装嘲讽地闭眼按着眉心道:“你们当家的也是蠢物一个,能被一个十五的小丫头得手。” 语气里满是道不尽的苦涩。 老道讪笑:“却不是当家的身手不如她,而是不慎,被她钻了漏子。” 岑鹤九紧闭的眼一下子睁开了,见老道表情不寻常,猥琐中还透露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死死盯着老道问:“什么漏子?” 老道又干笑几声企图遮掩过去,岑鹤九心里却已经明白了。 十五岁,容音那时只有十五岁。 “……不过我想了想,虽然我去的晚,但是听别人说过二三,当家的那时候好像是受过重伤,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所以那丫头说自己杀了当家的,可能其实只是重伤了他罢了。” 容音真的是个垃圾。 岑鹤九摸索着太虚剑的剑柄心里骂道。她当年怎么就没把那兔崽子的脑袋给连根砍下来当皮球踢呢? 可即便这个老道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杀了他父亲的太清剑也说不清。氏族中进行传承的宝物是不可能轻易被外人得手的,本来岑鹤九就觉得容音消失的事撞上他父亲的死实在太过凑巧,现在知道了容音曾经身在云深这样一个组织中,她的疑点就更大了。 岑鹤九想了半天,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云深的当家人,到底是谁?”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在容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掳走容音,甚至能不动声色地盗走太清剑? 难道和容亭修有关系?可如果是他干的,事后又为什么要自尽?况且他还将容音踢出了容氏,这样一来就算岑氏灭族,从容亭修的角度来说,他和他的后代也得不到任何利益啊。 岑鹤九百思不得其解。 不想老道为难道:“这个问题事关贫道和云深的契约,恕贫道不能说,否则会魂飞魄散的。” 岑鹤九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一剑戳在老道士的眉心,“既然你不说,那比起灵契的残忍,还是贫道给你个痛快吧。” 这一下戳下去,剑身周边缭绕的太虚烟气顿时化作清光包围着那老鬼的形体,硬是将他的魂魄撕成了碎片。 老道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着岑鹤九,目光和嚎叫声跟要把他吃了似的。 岑鹤九收了剑,扭头就看见阿碧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嘤嘤哭泣道:“老老老大,你好凶残哇!你你你,你造业啦!” 岑鹤九提剑起身,走路带风,“就许她容岁弦造业,不许我造业?凭什么!” 阿碧无语:还特喵能这样比的吗?!攀比风气害死人啊! 此时一人一鬼走在深巷中,阿碧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虽然他是一只鬼,不呼吸也可以,但是他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和遭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还是需要一些途径来纾解心情。 至于岑鹤九,就更不用说,脸上阴云密布,感觉下一刻推开忘虑阁的门就要开始埋地雷扔手榴弹了。 阿碧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提醒道:“老……老大,忘虑阁是自家产业,一会儿捡便宜的东西摔行吗?” 岑鹤九飘过来的眼神和刚才斩鬼的太虚剑一样冷。 阿碧连忙往后缩去,把嘴闭得比冬天被子和床的间隙还严实。 原以为回去要迎接星球大战,没想到阿碧一飘进大客厅,就看见容音在准备道场,慎鉴在一旁磨朱砂,娃娃和小黑蹲在旁边凑堆看热闹,气氛之和谐让阿碧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走错了?”阿碧倒退出去看了看自家的招牌,再次表示怀疑人生。 院子里的巨大植株已经不见了,味道小了不少,此刻院中弥漫的是慎鉴熬药的清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先栽种巨型魔芋的地方变成一个深坑。像慎鉴这么爱惜植物的人,难不成还真把岑鹤九宠到了天上,不惜直接把魔芋给拔了? 见他们回来,慎鉴笑了一声:“我把万勇的恶鬼带回来了,这鬼怨气重大,而且在法器中横冲直撞,感觉还是得超度一下才稳妥。” 岑鹤九冷眼旁观,“哦?超度?谁超度?” 这业务从来就不归慎鉴管,容音一个人肯定也干不了这活儿,岑鹤九明显是对容音一个人的发难。 慎鉴刚要开口打圆场,就被岑鹤九威胁的目光堵了回去,出口的话顿时转了风向,“我进屋去看看还有没有雄黄酒和降真香。” 阿碧擦了一把汗——还用找吗,这两样东西都是常年囤货的。 客厅里顿时就只剩下两个活人,慎鉴不接话,就没人接那位少爷的话了。 容音的脸色还很难看,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要她的命。 就在阿碧觉得自己要死在这艰难的气氛中时,容音又画废了一张符,拈起来放到一旁。手边已经叠了十来张作废的符箓。 阿碧瞥了一眼,看见那符箓上的线条抖得厉害。 “你来,我打下手。”她的声线听起来还算平静,可阿碧和娃娃都觉着,这强行压下去的风浪,已经变成了深海中的暗礁,生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便一触即发。 岑鹤九还火上浇油地吹了吹指甲,一副大爷样,“你画的那符可真是鬼画符,能给我打下手吗?” 容音倒是不甚在乎地继续画下一张,“我练一下,一会儿还要借你的血一用。” 她画的符加注了她的精气,天然就透着纯阳之气,渡鬼是不成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岑鹤九欠揍地倚着门框,“怎么这会儿要做阴事道场了?斩鬼啊,折磨俘虏啊。” 容音的眉角情不自禁跳了一下,把旁观的三个鬼也看得心惊肉跳。 她抬起骨节纤细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抚了一下自己的眉,将那呼之欲出的脾气强行压下去,“造业,不能拉着你给我陪葬。” 岑鹤九听了这话,觉得眼前这一身反骨的人总算是稍微顺眼了点,才抬了脚走过来帮忙,对刚才那老道透露的事情只字未提。 “一会儿你画符,我来起阵。” 岑鹤九瞥了一眼,看见法衣和头冠都已准备好了,整整齐齐叠在太师椅上。
第34章 夜游宫16 “谁唱经?”容音一边准备一边问。 “小慎子和阿碧来就好。”岑鹤九一边正发冠一边说道,“他们是我的式灵,不要紧。不过阿碧他们得加个结界护一护。” 刚才还踮着脚看热闹的娃娃一眨眼变成了一个娇媚女子,对着容音羞涩笑了一下,揪起红黑相间的经衣便去一旁换了。 容音心中微讶,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她现在心情也不是很好,提不起精神大惊小怪。 几人很快准备好一切,慎鉴瘦弱的身子罩在宽大的经衣中,衬得那张脸更苍白了。经文从口中溢出,婉转的调子让容音透过他,仿佛又看见当年站在璄水边哼唱歌谣的少年。 岑鹤九起了势,开始踏度亡的罡步,只等容音的符画好递给他。 容音听着耳边飘飘摇摇的鼓点,是很久很久都没听到过的熟悉声响,却又分外陌生。 手腕如同记忆中的转过几个来回,她的手突然间一抖,墨笔空悬,朱红的颜料滴落在符纸上,似美人眼梢的一点泪痣。 还差最后一步,她毁了这张符,也毁了整个阵法。 阿碧包裹在结界里,想说话又被身边的娃娃掐了一把,憋了回去。他急得跳脚——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就没了很久了。 容音虽然表现得很平静,但他知道她状态很不好,应该自从她来到忘虑阁,今天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差。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在那老道的鬼魂身上察觉到了什么。 道场中断,不但一切要从头再来,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反噬踏罡的高功。阿碧抬眼,胆战心惊地观察岑鹤九的反应。 好在,虽然岑鹤九的术法先前也荒废了好几年,但功底还是在的,而且他的阴性气场天生与这种环境相合,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舒服。 岑鹤九停下来,揉了揉眉心,感觉头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替容音重新展好一张符纸,再轻轻用镇纸压住。 墨色云纹,舒卷开合,宽大的袖沿横扫其上,若无其事。 “为什么停下?” 他没有怪她,居然问得很平静。 容音的胸腔里好像突然包裹着一方海域,情绪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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