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都是人自己的选择。 “只可惜万勇真的是有勇无谋,既兴奋又害怕,一时失手竟然没有彻底把孙筱筱掐死——还是这也是你故意不让他掐死孙筱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我吸引过来。”容音笑得越发开怀,但那双眼中的笑意越浓老道便越害怕,枯瘦的手腕抖个不停。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容音放开他已经断掉的一只手腕,又掐住另一只,“我过去那些年比这肮脏的套路看得多了,如果不是我愿意入套,凭你也配把我吸引过来?” 老道这次真的念念有词地开始念诀,他胆战心惊地盯着被容音捏住的另一只手腕,极其想反抗,但是不知怎么的,从刚才开始容音身上的阳气便大涨,跟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外泄,似乎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气。 但是对于一只鬼来说,这样的失控太要命了。 “别念了。”容音轻声说道,手中的力度却一点都不轻,动作果决地掰断老道两根手指,“做只没有手的鬼不是也挺好吗?你懂不懂?我是在拯救你,免得你作恶太多,将来要下地狱入油锅,你看,失去腿脚不是比变成油条好得多吗?” “不啊啊啊啊!”老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都废掉,现在再也捏不了手诀了。 她的阳气太灼烈,即便之后再夺取生魂,他的手也不可能复原了。 “你的罡步踏得不错,师承哪里?”容音和颜悦色地擒住他的脚腕,问道。 老道想起那人派他来之前说过的,“这丫头不太好对付,只要提醒提醒她就够了。” 他当时以为不过一个丧家犬,容家都没了,她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翻出什么风浪?因此正好趁着自己想要吞食更多生魂的贪心不足,自告奋勇来搞她。 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回到每天去坟地里吸收死气的日子,也不愿意来找死啊! 容音捏在他脚腕上的手渐渐发力,“做道士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丢我道门的脸了。既然你不肯透露师承,那我就只好替你的师门清理门户了。” “啊!”脚腕处传来一阵魂魄撕裂的疼痛,那感觉就像生生把他的血肉撕开,又将骨头折断一样。 他是疯了才会透露师承,凭这丫头的性子,他敢肯定,他只要一说自己生前的师承,她能把他的灵魂撕碎再去把他的坟挖了,骨灰全撒进粪坑里。 太、太狠了,不愧是那个人的…… “你,你不要过来……”老道士惊恐地连连后退,道场中的血光将他一张恐惧的脸映得分外可怖,但他却觉得面前的人才是索命阎王,“只要你放过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派我来的!” 容音眯着眼笑笑,探手掐住他的脖子,“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不,求求你……”老道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颤抖。他以为她只是要折磨自己,没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会狠厉到这个份儿上。 “我错了,我以前吸食了很多生魂,但我只是想维持自己的形体而已……从今往后我保证不再害人了!我会老老实实去投胎,就算十世堕入畜生道也没有关系!” 鬼魂一旦离体,一般情况下是必定要投胎的,否则不久就会魂飞魄散。他太留恋人世,为了延长自己的鬼命已经害了不少人,而且多是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打打擦边球,所以下面的人也往往抓不到他。 但是比起在容音手里魂飞魄散,他宁愿去投胎。 老道颤颤巍巍,不断地磕头求饶,容音却丝毫也不动容,“你投不投胎,与我何干?” 她是认真的,是真的想杀了他。 “救,救救……”老道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念。 他本就不是笨人,否则也不会在那个人手底下造作这么久。他突然意识到,容音可能是想借杀他来引蛇出洞。 老道反应过来,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道:“姑奶奶,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贫道不过是那个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就算你今天把我的胳膊腿全卸了,把我给杀了,他也不会为了我现身的!” 容音的动作果然顿住了,笑容不去,放轻声音循循善诱道:“那个人,是谁?” 老道怔了怔,抹一把纵横的浊泪,发着抖说:“姑奶奶……您知道的啊。” “不可能。”容音的笑一下子就没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早就死了。” “怎么不可能……” “是我亲手杀死的。”容音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老道傻了。 容音的性子的确偏执,岑鹤九骂她没骂错。一切想要支配和控制她的到头来都要被毁灭,若非心甘情愿,世界上不存在能够囚禁她的牢笼。 岑鹤九赶到的时候,场面一度非常失控。 容音背对他坐在地上,从普通人的视角看来,她正举着剑,眼神空洞地戳着眼前的空地。这要是被监控拍到,她估计马上就得被扭送精神病院。 但是岑鹤九却能看见这走廊里漫天的血气,不是来自容音,而是来自容音手里制住的那只老鬼。 老鬼看样子像一个道士的鬼魂,发冠散乱地平躺在地上,两只手腕和一只脚腕都被黑气吞噬了,隐隐可见断口处脏兮兮的黑色骨头。 道场早就无力维持,此刻其中血光大盛,因为没有了压制而鬼气狂乱,老道躺在道场中央,倒像是被献祭的猎物。 “你不是很喜欢做道场吗?那献身给自己喜欢的事情应该很幸福吧?我来帮你完成最后的愿望。”容音一只手掐着老道的脖子,一只手握着剑戳在他胸口。 “你简直疯了。”岑鹤九一声怒斥冲上来,一把就拎住容音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造业?容岁弦,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过!” 老道的魂魄奄奄一息,此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怀疑自己已经到了奈何桥开始做梦——否则还会有谁敢直接冲过来阻拦容音这个疯子? 岑鹤九扭着她的肩膀,头一次这样暴怒,“献祭?你还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一再造业,到最后会承担什么后果?容音你看清楚,你手里的是什么?是太清剑!太清剑可以斩鬼可以镇邪,唯独不是被你拿来玷污的!还有,你现在是顶着忘虑阁的名头做事,你自己想死,别拉上老子给你陪葬!” 那眼神就像在说,她是一个脏东西,她不配。 那晚岑鹤九给她披外套,给她揉着脚腕讲故事,好像都是梦里发生的事。和那个场景模糊的吻一样,都是梦。 容音此刻就像一个没有反应能力的木偶,任他拉扯,一句话也不反驳。 岑鹤九说得没错,她是在造业,她是想死。只不过她就算死,也要拉上一个人同归于尽。 楼梯上脚步声惊天,有人心急如焚地赶上来,干净的白色对襟上金莲盘扣栩栩如生,慎鉴扶着眼睛大口喘气:“赶……赶上了?” 老道看见又多了一个人,顿时更害怕了,整只鬼都想原地自尽算了。 “鹤九?”慎鉴看着这诡异的局面,轻声唤了一句。 “把这道场和老鬼处理一下。”岑鹤九冷着脸说道,气得连慎鉴的名字都不喊了,“这老鬼已经快被她折磨死了,你来处理应该不成问题吧。” 慎鉴走近一看,惨不忍睹,“这……” “不知容道长这满清十大酷刑的手段是从哪学的?”岑鹤九像提小鸡一样提着容音的领子拎到一边,给慎鉴腾出地方,然后把自己的太虚剑递给容音,“来,让我也领教领教,刚才在局子里说的话还算数呢。” 容音愣愣地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接剑。 她自己的剑被扔在一边,剑身沾染了血气,红光闪动。 容音不要,岑鹤九就强行塞到她手里,容音松了手,剑摔落在地,哀婉长鸣。 那双眼睛好像藏着深水,看着他的时候又仿佛即将堕雨的云,湿漉漉的叫他看得心里也发沉。 道场被清理了,阿碧终于得以出来喘息,落地头一句小心翼翼地劝道:“老大,算了吧,容姐也受了伤……” 阿碧说着瞄了一眼容音的胸口,那里的阳气还在外露,要是阳气泄光,人也就差不多该去下面报到了。 “她自己作的,活该。”岑鹤九把她圈到墙边,眼神冷硬地逼视她,“我有没有说等我过来?有没有说不要轻举妄动?” 能收鬼的办法有这么多,她为什么总喜欢选择玉石俱焚?偏执的毛病,不知道送进精神病院能不能治好。现在但凡有人能给他一句准话,岑鹤九立马给她定床位,没床位托人也要给她弄到! 容音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看着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好像要把他脸上的每一处棱角和每一个起伏都印在眼里。 她不说话,岑鹤九更火大了,“你看什么?你是不是又一个字没听?” 他妈的,上次给他保证的老老实实听话跟屁话一样。岑鹤九压根就没想到,一个没意识的人下的保证该怎么算数。 可容音现在分明是有意识的,她毫不畏缩地和他对视,分明就没有半分悔意。 岑鹤九顿时很想把她也一剑结果掉算了。 “容音,你不要走你爸的老路。”良久,岑鹤九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沙哑地说道。 容音的眼神终于动了动,艰涩地开口:“你说什么?” 声音极轻,轻得仿佛情人之间的呢语。 岑鹤九也不想再斟酌用词,她既然都从来不考虑他的心情和处境,他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了。单方面的殚精竭虑,多累啊。 “我说你爸当年是因为碰了邪术才带着你被逐出容家的。你说的没错,你爸死了,因为事后后悔不及想要保护你,所以留下遗书,自杀谢罪了。” 他说完,慎鉴和阿碧都沉默了。 这件事人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避而不提。他们没想到,岑鹤九居然真的会如此毫不留情地揭开她的伤疤。 面前的人眼中湿漉漉的积雨云终于开始坠雨,重逢以来,岑鹤九见多了她绝情和倔强的模样,却第一次看她哭。 和小时候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完全相反,容音此时的哭是悄无声息的,只是眼泪一串串地落,落到前襟被衣服吸收,可是她眼中的湿意却好像没有尽头。 眼前的人影在泪眼中越来越模糊,容音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反驳他。因为她知道,岑鹤九说的都是实话。 什么十年饮冰热血难凉,都是谎话。容音的一腔热血,早在被迫划出容氏的那一刻被浇灭了。 十五年前容亭修自尽前,留下遗书要求把已成孤儿的容音赶出容氏,以此表明自己赎罪的衷心。 从此容音便没有了故乡。人们再提起璄州,是曾经道昌门兴盛过的证明,是容氏和岑氏辉煌一时的传奇,但是无论哪一种传说,都和她容音没有半点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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