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狠话还未说完,被孑然拽出去。 直到拽进流连宫,孑然才放手。 慕月西踮脚,抬手,手背贴人脑壳上侧体温,又掰着人眼皮观察眼珠,“大师兄,你莫不是被那妖姬下了降头,你中了什么邪。” 孑然摁住她胡闹的小手,“我确实亦察觉自己的不对劲,却又不知何处不对劲,昨晚我明明是向贵妃去讨药,但我一见她,竟什么都忘了。” 慕月西不料人界小小一个皇城,竟碰到如此棘手的妖邪,不但不动声色给她下药散了灵力,还将大师兄给迷惑住,见孑然目下青黑,考虑到大师兄目前的身子骨,她将人推到屋内床榻边,“大师兄你身子骨不宜熬夜过度劳累,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找琅嬛帝姬问问。” 孑然点点头,目露疲惫,“师妹当心。” 琅嬛帝姬一回宫便一头扎在祖宗牌位前进香磕头,对着案首的牌位唠一遍,见亲人们的牌位旧了,竟选了上好木头,跪在祠堂刻新牌位。 慕月西找上门时,帝姬攥着刻刀的手磨出三个血泡。 慕月西一针见血道:“宫里的沈贵妃乃妖邪,你是这宫里的祖宗辈,连当朝太后都得敬你,你能否打探一下那妖妃来历。” 琅嬛帝姬眉头郁郁,“我也察觉出那沈贵妃有些不对劲,亦听太后提起她,沈贵妃许是妖邪,但当今圣上十分宠幸她,那沈贵妃不知何时出现,起初太后及重臣,极力反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伴君侧,奈何圣上听不进劝解之词,执意将人留在身边,并破例晋为贵妃,后来太后见沈贵妃无甚异动,规规矩矩,又复活了冷宫中早已枯死的茶树,勉强将人留了下来。小师妹若想了解沈贵妃的来历,需得亲自去问当今圣上。” 慕月西未将她失了灵力,大师兄被妖妃迷惑的事告之帝姬。 帝姬是个天选幸运傻白甜,自身战斗力为零,跟她说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出了皇家祠堂,帝姬这帮不上忙,断念那边更不用提。 那厮阴阳怪气,若晓得她失去灵力,说不定怎么暗中坑她呢。 那小皇帝既对她有那种心思,慕月西打算去朝和宫套套话。 超御花园近道走,被赏花的沈贵妃拦住。 这位贵妃身边依旧无随侍丫鬟,一人撑着一把伞,通身雪白,庇在阴影里,貌似有几分仙气的鬼。 失去灵力的慕月西,暂时不愿招惹人家,权当没看见,继续顺着石子路往前走,不料沈贵妃先一步开口,“与其去问圣上,仙子倒不如问我。” 慕月西随沈贵妃去了那座被护卫层层包围的茶园。 空落落的屋舍前,栽种一畦畦茶树,阳光下枝叶泛着光,如披霜挂雪般洁白。 院角有口井,沈贵妃勾勾手指,汲来井内一桶水。 她一手撑伞,一手端着木瓢给一株株茶水浇水。 “这诺达茶园全由妾身一人打理,着实辛苦,并非圣上不体恤妾身,让妾身一人打理这茶园,实则,这满田茶株,无妾身亲自打理便不可成活。” 沈贵妃继续汲水,不紧不慢的给茶株浇灌,“白玉清欢本是贡茶,后培植于深宫,再后来被灭。传闻此茶可延年益寿,实则是假,皇亲贵胄之所以喜爱品一盏白玉清欢,不过因此茶稀缺,物稀则贵,此茶凡人喝了得不到什么益处,只得个令人艳羡的虚假名头,但若是妖邪饮了,确能提升修为,白玉清欢,很受妖魔欢迎,鬼市已卖到三千灵石。” 沈贵妃直起身,侧眸望向茶园后,空落的屋舍,“数百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皇家茶园,专门用来种植白玉清欢,后来茶株枯死,这里沦为冷宫,冷宫里的女人日子不好过,哪一个不是满腔怨念。” 慕月西不晓得这贵妃的说话逻辑,怎么从茶叶突然跳到冷宫,但她还是耐心继续听人讲: “你可知人人追捧的珍稀茶树,为何灭种。”沈贵妃自问自答,“是宣靖帝知晓白玉清欢的由来,方下令灭了苗株。” “此茶需用处子之血浇灌,辅以怨念方可长成,殊不知,育活一株茶树需多少处子之血以及滋生不息的怨念。” “少女们被囚禁茶园,成了浇灌茶株的工具,血液流尽后,便杀了埋在茶株之下,滋生的怨念继续养护茶株。” “实则这茶园下早已尸骨累累,怨念重重。” “宣靖帝便是晓得此茶残忍,才命人毁灭茶株,不可再培育种植,更是毁掉关于白玉清欢的相关载录,自此,白玉清欢消失匿迹数百年之久。” “茶园荒芜,后为冷宫,冷宫嫔妃于这深宫冷夜熬日子,煎寿命,消磨掉心里最后一丝期冀,最后含恨而终,尸骨无人收,被宫人随意埋在枯死的茶园中,妃嫔的怨念滋养了枯茶,使得这荒芜的茶园复活。” 沈贵妃擎着伞,侧身,看站在茶园一侧的倾听者,“便是我。” “你是……茶园怨念化形而出。”慕月西惊道。 沈贵妃颔首,“七年前的一个雨夜,我诞生于这冷宫里的枯茶园。我方化形不久,身子极弱,被守卫天阙城门的门神发觉,门神入皇宫缉我,彼时先帝驾崩,皇十六子继承天子之位,他身上自带龙脉之气,我躲在他身边,侥幸躲过门神的雷锤。” 沈贵妃白睫微垂,陷入回忆…… 那时候她被门神的雷锤,劈得衣衫褴褛,横冲直撞到孤自散步的新帝怀中。 本以为新帝会暴怒,不料小皇帝扶起狼狈不堪,通身雪白的她,问了句,“你是妖。” 她羞愧地垂下头。 “秦氏皇族由紫薇星君护佑,你这一身伤可是被门神打的。”小皇帝再问。 她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皇帝盯着她白睫下的一双清润眸子,“你这眼睛有几分像那个女魔头。”
第74章 呐 狼藉的饮恨斋, 已被宫人清理干净,瓷瓶字画、古砚笔洗等破损严重的都被丢弃,有些南柯楼的法器结实不怕摔,被擦干净后, 重新摆在多宝阁上。 慕月西找上门时, 秦十六正在书斋修理一截凳子腿。 见人来, 秦十六停住手里凿得叮咣响的锤子,慕月西大咧咧坐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 “先前南柯楼时,你雕你祖宗牌位, 我便看出, 你有木匠天分。” 小宦臣捧着湿帕子进来, 秦十六擦净手,在慕月西旁侧的椅子上坐下, “这书房里的桌椅你可看着眼熟。” 慕月西拿手扣紫檀椅子扶手上的雕花,“同南柯楼里的椅子很像。” “朕亲自雕的。”小宦臣上了茶, 秦十六掀着茶盖说。 慕月西也端起茶喝,“我就不明白了, 你耽于回忆,藏着思念, 甚至亲手雕刻回忆中的椅子, 你为何还要偷偷给我下药,散我灵力。” 秦十六骨节匀亭的指头敲在桌角,“朕……” 见人难以启齿的模样, 慕月西猜测道:“你以为我灵力散尽你就可以强取豪夺将我留在这天阙城?” “强取豪夺。”秦十六正视她, “朕倒想。” 慕月西手里的茶泼过去, “你想得美。” 秦十六虽闪躲快,还是被茶水泼湿肩膀,端着茶壶续水来的小宦臣见了,脸色苍白滑跪叩头,“圣上息怒。” 秦十六摆摆手让人撤,小宦臣抱着茶壶跑得屁股尿流。 慕月西单手支颐,瞧小皇帝一手掸着肩头上的水珠,饶有兴趣问:“你这两米八的气场是怎么练出来的,平日又干了点什么,我瞧着宫里人都十分怕你。” 秦十六重新坐下,“当年父皇倏然驾崩,朕被迫坐上龙椅,朕非太子,诸多朝臣拥护太子党羽,甚至怀疑父皇诏书真伪,认为是朕母妃与宦臣联手逼迫父皇写下立朕为帝的伪诏,太子党联合重臣,明着暗着屡次刁难,见朕无甚兵权,甚至入宫暗杀。朕的胞姐胞妹皆死在暗杀中,母妃为救朕,挨了箭矢,险些丧命,朕每日膳食都要再三检验是否有毒,活得战战兢兢,再后来太子逼宫。往日与朕熟悉之人,朕的亲信几乎全数葬身那场宫变,朕不得不收起仁慈,持剑杀人,重新立威,这才护住朕与母妃的性命,亦守住父皇留予的信任与盛京的太平。” 慕月西表示理解,“环境塑造人才,我看你现在这样子不错,朕朕的挺有威严,不自觉让人生出距离感。” “其实,当初朕……我是不想当这个皇帝的,亲眼瞧见你被天雷劈死,成了我那时夜夜摆脱不掉的梦魇,我去饮恨河捞你尸体,怎样都寻不到,后来被母妃派出的人强行绑回宫。” 秦十六自嘲笑笑,望着身侧的人道:“不过,幸好你没死。” 慕月西继续品茶,“我当年对你实在不怎么好,怎么我死了,你倒不能接受了。” 秦十六一脸回味,“我由一个只知玩乐的无知少年,长成人人惧怕的帝王后,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身在南柯楼时的好,也终于明白当初我虽被你掳去囚着,你实则未曾有真正伤我之心,否则我哪里还有命活着走出南柯楼。” 他摇头笑笑,“可惜,当时我年少不懂。那些被你逼着下棋被逼着拖地喂猴子的画面,竟成为我日后最为珍贵的回忆,撑不下的时候,便想想那些回忆,然后不自觉会笑,不自觉有了继续撑下去的力量。” 慕月西听得心里头不是滋味,“十六啊,其实我对你不好。” “可是,危难关头,你救了我。”秦十六握上她撑腮的手,眼底润着光,“你那时被天雷袭,若非为了救落水的我,你本可躲过那场劫难,你是为了救我。” 慕月西见人眼神越发深沉,她猛抽回手,“十六啊,其实你对自己有所误解,实则你并非喜欢我,你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什么症?” 慕月西想了想,解释:“就是一种犯贱的病。” “……” 慕月西:“我们不谈那病症,我问你,你打算何时给我解药。你以为你不给我解药,我就没法了,我现如今的身份乃天音宗宗门爱徒,待我回了宗门,有的是奇珍药材将我灵力挽回。但是你亲自将解药给我,还是我想法子寻回灵力,这就是两个概念了。十六啊,你是知道的,我脾气不怎么好。” “我……”秦十六浓眉微蹙,“我只是想让你在天阙城多留几日。” 慕月西腾得站起,“你个蠢货,我有无灵力同能否多在皇宫留几日有什么关系,你让沈贵妃还我灵力,我多呆几日便是。” 慕月西起身往外走,门口时,又停步,回头看仍坐在椅子上闷头沉思的皇帝,“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没死的。” “感觉。”秦十六抬首说。 慕月西瞪人一眼,不信这人鬼扯。 回流连宫的路上,慕月西闻到一阵熟稔悦耳的箫声打深宫一隅传来。 她咬着后槽牙,循着乐声,找上沈贵妃的玲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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