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宁烈女帝。” 慕白蔹一愣,目光又移到年老些的女子:“那她是谁?” “也是女帝。”国师朝那女子看了眼,眼底却平静如水,无波无澜。 “……”慕白蔹一愣,久久不能回神,“两个女帝?”她似乎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真相。原本,她还想追问一句,哪一个是她外祖母。可转念一想,此问题一出,其他人不就都知道自己是曾经的长宁郡主了。不妥不妥。所以,她最终也只是一脸好奇地望着国师,希望他继续解惑。 这一惊人的真相,终于让高若兮将注意力从血玉箫转到国师身上。 落英楼主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对于这些宫闱秘事,他最是感兴趣。 对这些事最不感兴趣的慕深,此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曾有听闻,宁烈女帝后期性情敏感多疑,诸侯大臣人人自危,竟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百晓生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气味,秋水般的双眸亮晶晶的,每个毛孔都兴奋了起来。 “宁烈女帝是两个人。”尉迟清和的目光飘渺迷离,陷入了回忆深处,浑浊带着沙哑的嗓音低回,好似从遥远的过去而来,“当年武帝骤然薨逝,留下尚在襁褓的两个双生女婴。宗室与诸侯对天子之位,虎视眈眈。为社稷稳固,诸臣商议扶持其中其中一名女婴为天子。又恐有不测,隐去另一女婴的存在,令其姐妹一明一暗坐着天子宝座。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一天——” 他依稀记得,那一日梨花落满头。 端木琯琯纵马穿过梨花花海,扬起一片花泥。她逆着光翻身下马,奔到尉迟清和身前:“清和,朕知道你说的那种怦然心动是什么感觉了?” 彼时,他正在梨花树下临摹书法,听了这句话,手微微一抖,一个“永”字就拖出了长长的尾巴。他抬眸望去,眼前的天子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她脸色微微泛红,颇有些难为情:“他……” 只是轻轻说了一个“他”字,她的眼角眉梢都满是羞怯的笑意:“他是我见过的,最最特别的男子。清风朗月,如白鹤一般,独然而立。还有啊,他吹起箫来,百鸟来朝,好似不是这人间人物。” 他不知道,他说的“他”是谁,但隐隐有预感,天子下了一个决定,他不愿接受的决定。 “清和,我决定了。我要同他一起隐居山林,放白鹿于青崖之间。”这一次,她不再自称为朕,而是用了平等的“我”。 尉迟清和手中的笔陡然滑落,满面宣纸为墨迹所染:“陛下!不可——” 端木琯琯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清和,先听我说。这个决定,我并非头脑一热,任性而为。我想过的,我即使不在了,这天子宝座之上尚有琳琅。并非缺我不可,此为其一。多年来,我与琳琅说是共用一个身份,实则不过是我的替身,她一生都在为我驱灾挡难,活在黑暗之中。我身为长姐,实是不忍,此为其二。其三,社稷已稳,群臣尽心辅佐,琳琅自能迎刃有余。最重要的是,琳琅可以和阿渺光明正大在一起,不必藏着掖着。清和,你不知道,阿渺这人洞悉人心的本事厉害得很,好几次我都差点露馅。” 端木琯琯此人,要不不做决定,一旦决定并出口,那便绝无回转余地。 “你当真要如此?”尉迟清和垂下眼睑,压住眸底翻涌的情绪。 端木琯琯拉了拉缰绳:“我都准备好了,今日便走。” “你……”尉迟清和猛然抬头,却见她已翻身上马,掉转马头,背对着他招手:“清和,琳琅和大周拜托你了!” 马蹄扬起杏花,淹没了那人远去的背影。 总是如此,从不给我阻止你的机会和时间。尉迟清和垂下的双手握紧了几分,待那马蹄声消失,他叹了口气:“罢了!这天子之位禁锢你太久,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握紧的双手松了开了,他回头看向书桌上刚写的字:山河永安。“安”字之上,点点墨痕,几乎看不出是一个安字。 昆仑宝座上无声换了天子,似乎一切都很平静。 那一年,整个大周只发生了一件轰动列国之事。南方楚国的一位王子被女山匪绑走,做了压寨夫君。那时,尉迟清和尚没有将这件事与端木琯琯隐居联系在一起。若他当时想到了,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了。 “琯琯一直以为,琳琅是她的后盾。可其实,她想错了,她才是琳琅的后盾。失去琯琯的琳琅,纵是有我和阿渺,每一日都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琯琯和琳琅虽共用着天子身份,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琳琅对琯琯的依赖,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我们谁也没想到,琯琯的离去对琳琅的影响竟是那么可怕。” 尉迟清和扶着玉棺,突然咳嗽了起来。 慕白蔹赶紧过去给他顺了顺气:“后来怎么了?琳琅承受不住琯琯离去的事,英年早逝了吗?天子之位再度悬空,你们又找琯琯回来了?” “二姑娘,小爷觉得你推断得不对。琳琅毕竟也是做天子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姐妹出去潇洒,不再与她共患难,就脆弱得早逝呢!我猜,可能是琯琯隐居世外,却还是被人发现,后来不知为何丢了性命。琳琅得知真相,自此性情大变,连她的爱人巫渺都成了她憎恨的对象。” 关于宁烈女帝后宫那些七七八八,百晓生也听过一些,其中最让人唏嘘的自然是巫渺和女帝的恩怨情仇了。他始终都想不通,原本恩恩爱爱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形同陌路,女帝怎么突然就跟国师一起了呢!最狠的还是最后,竟然亲自赐死了她和巫渺的孩子——广陵长公主。 与慕白蔹和百晓生始终关注女帝不同,慕深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敢问国师,那被绑走做压寨夫君的皇子,可是如今的楚君萧洵?” 国师渐渐平复了咳嗽,深深看了眼慕深:“没错,琯琯口中那个白鹤般的男子正是萧洵。” 百晓生轻轻“咦”了一声,不解地问道:“难道女帝之死,与楚国有关?” 国师点了点头,声音却不知是喜是悲:“一切的不幸,皆从楚国开始。” 提到楚国,国师言辞间倒没什么特殊情绪。他恨巫渺害了儿子,也恨巫渺毁了大周,却对所有悲剧源头的楚国很是平静。慕白蔹有些不解。
第34章 第十一章无边落木萧萧下 天元七百五十年,端木琯琯离开的第四年。 这一年的秋天凉得特别早。 南方楚国野心勃勃,欲问鼎昆仑,连拔周十二座城池。 这一消息传到昆仑,举朝震动。百年来,端木氏对诸侯的掌控日渐力不从心。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子的权威尚在。诸侯纵然心中不服气,但面上仍是尊大周为宗主国,从无逾越之举。 但这一切,从楚国军队北上开始,都变了。楚军以不可阻挡之势进犯宗主国,天子的颜面荡然无存。 端木琳琅满目寒霜,但她并不着急,她甚至有些期待。期待楚国来势更凶猛些,周国岌岌可危,说不定她的姐姐或许就会回来了,回来救她,回来挽救大周。 然而,她一等再等,楚军已吞并一半大周土地,端木琯琯没有出现。 巫渺和尉迟清和整日愁眉不展,焦急万分,却不知琳琅为何至今没有动作,既没有增兵也没有召其他诸侯勤王。这段时间,她也只发出过一项命令,就是命令各州府退避楚军锋芒。楚军能如此迅速深入腹地,也有这道命令的缘故。 “阿渺。”端木琳琅终于开口,“我同你去趟楚国。清和,你坐镇昆仑。” 端木琳琅留下这句话,便与巫渺南下。 不久,楚国宫廷忽生动荡。 据说,楚君发疯,杀了满殿臣子,其中还有王储和几位王子,只有几个不怎么重要的大臣逃过一劫。楚君清醒之后,面对满殿尸骸,自觉难以面对,遂自裁谢罪。一日之间,楚国失去了国君,失去了皇子,失去了肱骨大臣,令其无暇北顾,随即召回了远在周国的军队。 楚军撤走之时,巫渺和琳琅也回到了昆仑,同时带回的还有楚国的军镇布防图。 琳琅素来不喜身边有威胁自己的人和事,楚国这一番动作,牵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此次虽顺利退了楚军,她却仍是心有不安,拿到布防图,她便着手整军南下。 短短数月,情势陡转,周军挥师南下,直逼楚都。 大周危急时刻,端木琳琅没有等到端木琯琯。大周转危为安,掌握生杀大权之时,端木琯琯却出现了。 她面色苍白地站在琳琅面前,极是疲倦:“琳琅,你在楚国做了什么?” 琳琅乍一见琯琯,眼中闪过惊喜之色,见她疲惫不堪,又有些心疼,急忙迎上去扶住她:“姐姐,你来了?!看你脸色不好,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琳琅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端木琯琯面目表情地拂开琳琅的手,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一母同胞的妹妹,“给楚君下毒,致其疯癫,于朝议之时屠杀满殿臣子。其后又偷盗布防图,兵临楚都。这些就是你说的处理?” 她说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凉意。那股独属于天子的威势,不自觉散发出来,这种气势是琳琅无论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出来的。 琳琅喜悦的心情瞬间被浇灭,她敛起笑容:“楚君蔑视天子威仪,就该付出代价。若非如此,又岂能令楚国退兵?不灭楚国,又如何让大周立威于天下?” “糊涂!”端木琯琯厉声呵斥,“楚君兵犯大周,你要挑起楚国内斗,令其无暇北上。这没有错。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用如此狠毒的手段!你做的这些事,一旦公之于众,是你这个天子失德!你虽退了楚君,却将大周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失德?”琳琅冷哼一声,很不服气,“德有何用?它能退楚军吗?它能让诸侯臣服吗?姐姐,我手段确有不光明之处,但最行之有效。经此一战,大周扬眉吐气,足以震慑其他诸侯!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将大周推入万劫不复呢?” “啪!”端木琯琯扬手甩出一记耳光。 琳琅瞪大了眼睛,手轻轻抚上脸颊,指尖在那道掌印上来回摩挲。 “姐姐,你打我?你为楚国那几条命打我?” “几条命?”琯琯气急,抬手又想打,但见她一脸倔强仰着头,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琳琅,围猎之时,驱兽尚留一面。你却设计屠尽楚国朝堂,此用心之险恶,必为天下士人耻之。天子为诸侯之表率,你今日行为,失德失义,他日诸侯效仿,这天下便不是一个简单的礼崩乐坏,而是修罗之场!” “姐姐,你做了那么多年有道义的天子,诸侯可曾心悦诚服?这些道义没有用,非常时刻行非常之事。楚国兴无义之战,为何让我以道义相待?我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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