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炁舍,即为宇宙,炁存在于世间万物,去掉打坐的姿势,《太初七籖化炁诀》主要讲的是一门呼吸吐纳的法门。 将万物之炁炼化,以成先天元始祖炁,从而祖炁反哺,温养淬炼己身,有朝一日便能得道成仙,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 顾昭咋舌:乖乖,这饼画得可真大啊。 她侧头朝六面绢丝灯看去,破了个口的灯笼灰扑扑的,老旧极了。 顾昭走近一步,捏了捏手中的鬼炁,试探的朝灯笼开口,“你传我功法,是希望我修炼,助你修复吗?” 六面绢丝灯静静的立在那儿,无声无言。 顾昭:…… 她哂笑了下,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她真是昏头了,居然和灯笼说话。 窗棂外,天色尚且昏暗着,十五的圆月高挂于天,月华将周遭的薄云晕染,自有几分缥缈之意。 顾昭低头看手中捏着的鬼炁。 如果真的能够修炼,谁又不想呢? 她想着世人是怎么形容仙人的。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风龙,而游乎四海之外。① 顾昭心想,这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便罢了,她又不是夏日里的蝉,吃花露便能满足,人间百味,她还万般贪恋着呢。 …… 顾昭赶着脑袋瓜中的《太初七籖化炁诀》还热乎着,外头月华明媚,手中还有一团现成的鬼炁。 天时地利人和俱全! 她赶紧搬来一床被子,依着法诀中的小人模样,盘着腿开始打坐。 窗棂开到最大,除了月华倾斜而进,一并而来的还有一股冻人的冷风。 “呼,呼呼。” 风吹得窗棂纸簌簌发响,夜深露重,并不是一句空话。 顾昭拍拍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小脸,不行不行,这样得冻病了,她重新爬起来将被子折了折,一半留在屁股下坐着,一半搭在膝盖上。 感受着棉胎带来的那一抹温暖,顾昭心满意足的喟叹了。 是嘛,这样才是修炼生活两不误。 俗话说了,人老腿先老,要不想以后老寒腿,保养还是要趁早。 顾昭捏紧鬼炁,依着法门的呼吸吐纳,晦涩的功法似跳跃的光团,绕着她的脑袋瓜转。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捏着鬼炁的右手有阵阵温热传来。 有用!真的能化炁! 她一分神,那温热便断了。 顾昭整了整腿,重新闭眼凝神。 …… 鸡鸣声起,天边泛起鱼肚白。 东屋有动静传出,顾昭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低头看手中的鬼炁,果然,它变小了一圈,就连上头环绕的不祥之气都少了许多。 蔫蔫耷耷的,似有些萎靡不振。 顾昭起身,她去拎桌上的藤壶,正想倒一杯清水润口,突然,她手中的动作一停,愣在原地有些出神。 往日里,她每日晨起唇干舌燥,都有喝水的习惯,今日却不同,口舌中似生甘露,神清气怡,全身舒坦,全无不适。 “先天一炁自然,由三关朝泥丸,下重楼,入绛宫……喉中有甘露,目视之,纳至绛宫……②” 顾昭想着《太极七籖化炁诀》中的功法,一一印证,面露恍然。 “原来甘露还真是甘露啊。” 她一直以为是一种形容。 …… 天色越来越亮,晨光一点点的扫过大地,驱散了夜的阴冷。 顾昭听着东屋老杜氏轻手关门的声音,连忙将被子往床榻上抱。 整了整衣裳,这才推门而出。 …… 灶房里。 老杜氏抱了柴火进灶房,准备生火烧灶,她的面上有些疲惫,头发丝好似都白了一些,显然夜里并没怎么睡好。 听到动静,她从杌凳上抬头,瞧见是顾昭,关切道,“昭儿,怎么不多睡睡?” 顾昭:“醒了便睡不下了。” 老杜氏没有多说,也是,眼下顾春来摔得这般重,她们祖孙二人,哪里还有心思多睡睡。 老杜氏叹了口气:“醒了也好,一会儿还要给你阿爷熬汤煮药,事情多着呢。” 顾昭应下:“哎。” 她看了一眼老杜氏脚边的柴火。 装柴火的簸箕被赵刀拿去填土,老杜氏只抱着几根柴火进灶房,显然是不够一天用的,顾昭转身去了柴房,又搬了一些柴火过来。 炉灶里,火舌舔邸着锅底,时不时有木头燃烧的哔啵声响起,老杜氏撩开衣角,从内袋里拿出小半个碎银,递给顾昭。 “你阿爷摔到腿了,都说吃啥补啥,一会儿你上街买些大骨肉,咱们好好的给他补补。”她想了想,又一脸心疼的补充道。 “要是有瞧见那卖昆布的,也买一些回来,这东西搁大骨头里煮汤好吃,鲜!” “哎!”顾昭应下。 她知道她阿奶为啥面上心疼,这昆布便是海带,她们这里有一条大江樟铃溪,没有海。 江河虽大,这海带却是没有,海域还得再往外走三个县才能见到。 昆布从这般遥远的地方来,卖价自然不便宜,虽然是长在海里的草,却是比肉还贵的。 顾昭想了想,“阿奶,我再买些豆腐回来,成不?” 豆腐炖海带也是很美味的。 老杜氏张了张嘴,有心想要拒绝。 虽然不贵,但也要花三枚铜板才能买到一箬壳摊的豆腐,平日里,也只有客人来了,她才舍得买上一些。 瞧着顾昭晶亮的眼睛,老杜氏又将话吞了回去。 罢罢罢,省啥也不能从孩子嘴里省。 老杜氏:“那就买一点吧。” 顾昭欢喜的应下。 老话都说了,豆腐配海带,常吃除病害。 既然买了海带,那怎么能少得了豆腐呢? …… 锅里冒着烟气,整个灶房都温暖了。 老杜氏抽了抽鼻子,面露嫌弃,“昭啊,你帮奶闻闻,这屋里好似有点怪味,是不是老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了。” 顾昭连忙起身和老杜氏一起四处翻看。 就算是冬日天冷,这老鼠死在角落里也是臭人的,回头要是生蛆了,那就更恶心了。 片刻后。 顾昭:“没啊,奶你是不是闻错了?” 老杜氏:“不可能啊,我闻得真真的,那味道一阵阵的,臭!” 突然,老杜氏拉了一把顾昭,扯近凑过鼻子嗅了嗅,一拍手掌。 “是了是了,就是你身上这味儿。” “啊?”顾昭连忙低头嗅了嗅,“不是我,我前儿才洗的澡呢。” “是你!”老杜氏肯定的点头,掷地有声,“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这鼻子还灵活得很,错不了,就是你身上有味儿!” “瞧你这埋汰样,铁定是前儿没洗干净,去去去,一会儿先别出门,回头熏到别人,你也没脸。” “奶奶给你烧点热水,你好好擦洗下,换身衣裳再出门。” 这一口一个有味儿,再来一个埋汰没脸,几乎要将顾昭挺直的背脊砸弯了。 “……哦。”顾昭不甘愿的认下,犹不服气的抬臂嗅了嗅。 肯定不是她! 说不得是哪只恶心的大灰鼠爬了她的衣柜,往里头屙尿拉屎了! …… 半个时辰后,顾昭看着自己搓下的泥条,瞠目结舌。 对不起啊,大灰鼠。 是她误会错怪它了。 ……
第10章 顾昭拍了拍脸,待面上的惭愧退去,这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玉溪镇多山多水,一条名为樟铃溪的大江围绕着小镇周围,分流贯穿其中,江面似碧玉簪,河堤旁随处可见婀娜垂柳。 时值冬季,杨柳枝丫光秃秃的迎风招摇。 顾家在长宁街西街的街尾,院子的后头便是河堤,今日临水街有大集,长宁街走陆路过去,约莫要半个时辰,顺着河流的分流一路往下,却只要一刻钟的时间。 是以,顾昭打算撑小船过去。 樟铃溪水域宽广,鱼虾丰富,往日里鱼获季节,老杜氏也会撑着小船,往水里放几网子,收一些鱼虾河蚌贴补家用。 是以,顾家院子后的河堤处,泊了一条有些年岁的小船。 小船虽破,却也能渡人。 顾昭冲灶房喊道,“奶奶,我撑小船去市集,走啦!” 老杜氏:“哎!撑船的时候当心点儿,不要贪快。” “知道了。”顾昭冲老杜氏挥了挥手,一溜烟的朝院子后头河堤处跑去。 瞧着顾昭的背影,老杜氏没忍住笑了一声。 都这样了,还不肯承认是自己埋汰。 瞧瞧那小脸,不过是简单的沐浴一番,连脸蛋都白皙精神了。 …… 今儿是个艳阳天,冬日里,大家伙放慢了生活的步调,就连天畔的日头,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闲适。 顾昭正在解缆绳。 “顾昭,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一道娇娇又动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就像是清晨山林里的鸟鸣,婉转悦耳。 顾昭回头,说话的是顾家隔壁王家阿婆的孙女儿王慧心,只见她推开窗棂,探出半个身子,一双大桃花眼睛笑吟吟的朝这边看来。 “啊,是慧心阿姐啊。”顾昭冲王慧心笑了笑,“我打算去临水街赶集,买些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带的吗?” “捎带啥呀?”王慧心嗔了一眼,“旁人捎带哪里有自己逛逛舒坦,等我,我也要去!” 顾昭:…… 这一等便是一刻钟。 约莫一刻钟后,王慧心姗姗来迟,她一边托了托有些松散的发髻,又提了提裙摆,手臂间挎一个竹篮子,婷婷袅袅的朝河堤边走来。 顾昭催促,“姐,快点儿啊。” 王慧心:“急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平日里急急忙忙的,也不见得成了啥事。” “凡事啊,咱们得慢慢的来。” 顾昭:…… 饶是她不是个急性子,都被慧心姐姐惹得着急了。 待王慧心在小船上坐好,顾昭撑起长篙。 长篙一点河堤旁的巨石块,江波一漾,小船就像是浮水的秋叶,悠悠晃晃的往前。 江波中,王慧心瞧了顾昭一眼,手拿帕子捂着唇偷笑一声,打趣道。 “哟!咱们顾小哥还绷着一张脸啊,怎么?嫌弃阿姐让你等太久了?” 顾昭不理她。 “咳咳。”王慧心假意的咳了两声,继续道,“也不知道是谁,前些日子唤叔叔唤伯伯,见谁都要请人家坐坐你家小船,现在船撑得又快又稳,出师了,就不想载姐姐了?” 顾昭面露赧然。 是她! 自她清醒后,瞧见顾家有条小船,跟着老杜氏学了撑船后,见谁都想载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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