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泱并无责怪之意,奎山本不善战,独自镇守溟洲数千年,已实属不易,而且渡魂塔已镇不住那许多亡灵,心怀怨念的亡魂失去制约,很容易化作冤魂,然而也不至于敢做怨灵伤人。 渡魂塔是人力凝成,人多修炼的术法,可驻颜延寿,简单操控自然元素,但要长久镇压亡灵,即便是最强的八人以毕生之力,也绝无可能。 奎山询问原因,弥泱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良久,摇头,说道:“人族的亡魂即便化作冤魂,也不会轻易变成怨灵,怨灵伤人,必是受人操控。” “有人暗中作梗?”奎山上前,焦灼的眼神里如有一团火在燃烧,此事已触及神族底线,操控之人无异于与神族为敌,“尊上可知何人所为?”他小声问道,殿内似乎弥漫着冰冷的杀机。 “不知,我本欲到塔内察看。”弥泱没说出下半句话,垠渊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若是说出,恐怕会引起奎山怀疑,并非神族不信任他们的另一位尊神,只是对其三千年前的举动有些耿耿于怀。 而这句并非也不是真话,她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宿敌,那是一个对诸神编织的谎言,玄墟神族皆以为他们曾经所有的敌人都以死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有一人尚且存在于世上,只要那人尚在,怨灵族就永远不会真的绝迹。 “怨灵的事我和垠渊自会处理,当务之急是让南北二星归位,只有这样,我才能进行下一步打算。”她继续说,冷锐的墨色眼眸里霍然射出蓝光。 高高在上的神祇啊,总是这样漫不经心的主宰着生灵万物的命运。奎山虽也为神,但极少插手万灵生死,对于神族的尊上,他总是带着几分敬畏。
第6章 渡魂塔之一 细细的脚步声带来铃声叮当,小姑娘小跑进来,带来一阵清晨的微风,夹杂着晨间空气里特有的清新,“王上。”姝妤也不行礼,拉着弥泱坐在榻上。 小姑娘的五官已经是成年女性的模样,只是脸上仍然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她有着最清澈无邪的眼眸,纯净如水,都说眼神是人内心的折射,到底是怎样的冰魂雪魄,造出这样一个可人儿。 “姝妤,你多大了?”弥泱摸着小姑娘的秀发,笑着问她。 “十九。”小姑娘甜笑着,眼睛却看向奎山,转而卧榻上的人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王上,这一夜,你和巫神共处一室吗?” “公主,休要胡言,我才到此处。”被误解的奎山尴尬之极,忙不迭地解释,波澜不惊十几万年的老神仙,竟在一个二十未满的小姑娘面前如此囧乱,看来这小姑娘着实有趣得紧。 “你说你,小小年纪,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弥泱轻点姝妤的额头,十九多好的年纪,再过一年就是人间成年的年岁,以后女孩还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吗?手指触及额间,她愣了愣神。 女孩不是天钧人,她的血脉注定她一生不会超过百年,二十年对三百年来说不过须臾,但对百年来说,却不算短。 “王上,明年二月初十就是我的成人礼。”姝妤眨巴着大眼睛,歪着头眼巴巴看着面前的王。 “你想要什么?”弥泱一眼看穿小姑娘的心思,也不想说多余的话,直接问道。 姝妤探过头去,靠在弥泱肩上,撒娇似的说着:“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王上明年陪我过生日。”她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奎山,伸出手就要将她拉开,又在王否定的目光中将手缩了回去。 不知道为何,她对这个刚醒来的王总有种熟悉感,好像自己曾经见过她一样,而且他们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往事。 “把这个交给你父亲,让他按照上面的行事。”弥泱并未给小姑娘一个明确的回答,而是从案几上拿起一张羊皮纸,手指点在纸上,两行字出现,她将羊皮纸卷好,递给小姑娘。 姝妤接过羊皮纸塞进怀里,从腰间解下个小包,从里面拿出一粒透着银光的珠子,“王上,这鳞珠是苏婉姐姐给我的,有助于修行,反正我也用不上,送给你好了。”她举着珠子,得意地晃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贝。 拂袖把鳞珠收起,弥泱让小姑娘快些回去给姬恒送信,小姑娘蹦蹦跳跳离开内殿,她才将那颗银色的珠子取出,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给一个不谙世事,不懂术法的小姑娘,天钧的大祭司,究竟在盘算什么? 接过鳞珠仔细看了片刻,奎山看出了这枚珠子的来历,这是用人鱼族肋下的鳞片制成的珠子,昔日这种稀奇的东西深得天钧和丹陆贵族喜爱,他们认为鳞珠有助于修行,因此有无数人鱼族因此而被抓捕丧生。 这是一个令弥泱感到陌生的族群,自形成以来,溟洲大地,八方之内,上至穹极,下到地谷,并没有人鱼族的存在,水生物种数以万计,也没有一种长相似人肋下有鳞的物种。 “人鱼族来自迁方,他们本是迁方人。”奎山的一句话,令低头沉思的神祇抬起头。 迁方人是一群西迁之人,他们与世无争,不修术法,哪怕只有百年寿命,也自得其乐,生活在迁方那片富饶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临泽而渔,耕于沃野。为了守护这一方净土,四万年前,神族在渺妄川中设下禁制,心怀不轨的人进入渺妄川,其舟车都会被倾覆,这也是当初天钧丹陆两国屡次出征迁方却屡次失败的原因。 “迁方人,进入长暄海里?”弥泱皱起眉,到底是怎样悲惨的遭遇,才让那一群最善良的人潜入人类最难适应的海里,即便入海,他们依旧被噩梦缠绕,被做成鳞珠的鳞,离开主人身躯已久,上面却还弥漫着怨气。 “只是百年前两国停战之时,以颁发下禁令,任何人不得再入长暄海抓捕人鱼,不知身为大祭司的苏婉为何明知故犯。”奎山摊开手掌,请示弥泱是否要将鳞珠毁掉。 弥泱接过鳞珠,唤出殒魄鞭,细得如同丝线的金光从鞭上溢出,将鳞珠紧紧包裹,与她身上的生息之力不同,这道金色神力专门涤荡怨灵的净化之力。殒魄鞭净化完鳞珠之后,又回到她体内,奎山拿起珠子探了探,纯净至极,里面再无怨气。 站在高高的宫城上,气势恢宏的祭司府映入眼帘,府中有阁楼,阁楼无顶,正中设有圆形祭坛,祭坛上修饰着八只玄鸟,展翅飞向八个方向,四方指吉,四方指凶。平日遇事不能决断,大祭司就在此处施法问天,根据卦象方位决定下一步该走向哪儿。 阁楼后面是修寝地,由上等杉木建造的屋子,雕之以八吉文,这是大祭司日常修炼和休息的地方,外层有流霜结界笼罩,只有族长和其继承人能入内。 结界可阻挡凡人,却不能拦住神的视线,弥泱和奎山在宫城上站到黄昏,尽将府内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在木屋内做着诡异之事的大祭司,还有那个漂亮的人鱼族男子,这位来自己氏旁支的苏婉,果然如妘哲猜测的那样,并非光明磊落之人。 “奎山,你去查明那个人鱼族的来历,三日之内,我要闭关,你无须再来此地,三日后亦不须前来。”奎山目送那道颀长消瘦的身影走入王宫,趁着夜色消失在喧嚣繁盛的云都城内。 两日之后,他带着答案离开云都城,还在穹霄宫内留下了许多近侍,这些人专门负责传送消息,他们眼里只有神族,旁人在他们看来,无论是街头乞丐,还是世家显贵,皆如风刮过后卷起的沙粒,抬脚便可踩在地上。 深夜的云都城依旧热闹,这座数万年的王城,经历过白带沧桑后依然矗立在此,见证着一代又一代天钧人的兴衰荣辱。大地上最繁华的城市夜夜笙歌,烛火通明,只有座座高门府第前,才稍微安静些。 街巷尽头,大司徒府内的灯火已经亮了两夜,议事堂中手臂粗的四盏烛灯熊熊燃烧,火苗肆意晃动,似是要将长夜无尽的黑暗驱散,墙上挂着雕凿精致的铜烛台,点点烛光照亮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四张方桌上放着各色茶水点心,桌旁的椅子上,三男一女一直在议论着。自从那日姝妤从穹霄宫里带回王上的手谕,姬恒不敢怠慢,紧急召来姒野,妘哲和苏婉,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足以撼动整个溟洲大地。 展开的羊皮纸上,有两行墨色的字: 四姓长合力,五月初十,日升之时,破渡魂塔。 妘哲一字一字数过,不过二十一个字,若不是王命,他绝不愿意去做这件极端冒险的事,破渡魂塔,需要丹□□姓的帮助,如果施法者灵力不精或是稍不留神,就会破塔失败,到时候,会是怎样的后果。 异闻录里记载:神开归藏,以渡万灵,其川之上,人不能泅,舟不能渡,历两万七千载,天地浩劫,归藏之川,不知所往,灵无所居,四散于世。 百年前渡魂塔铸成后,成了三千年间万千亡灵的归宿,虽然只是百年,但塔中的亡灵数以千万计,如果这些亡灵再次流落世间,那岂不是遍地孤魂野鬼,而且当年铸渡魂塔的天钧四人,都已不在人世。 王命难违,姬恒脸上愁云密布,若是国事不决,还可卜卦问天,而此刻他们在商议的是如何行事,作为四姓中的长辈,其余三个晚辈都看着他,希望从他口中得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如若不然,我们进宫面王,请王上收回成命?”略带高亢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祭司两日以来第一次开口。 三人同时摇头,进宫请命,并非他们不想,而是不敢。苏婉当日并未随他们同行,只道他们是恪守天钧律法,王命所至,剑之所指。岂知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对王臣服,这种臣服,不仅是来自君臣关系,更是来自对实力的敬畏,有些东西一旦埋进骨子里,即使腐烂,依旧深深地刻着。 “那我们先各自回去,天明之后就出发?”妘哲起身舒展着手臂,破塔势在必行,他们既然无法违抗王命,不如照做,王总不至于不管他们的死活。 “当真要去?”不安的情绪萦绕在苏婉心头,她下意识握住椅子扶手。 “若大祭司能说服王上收回王命,我等便可不去。”妘哲懒散地回答着,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他对这位来自异性的摄位大祭司颇为不满,在他眼里,只有己氏嫡女己沫,和他们才是一路人。 自小和四姓待在一处,对于面前这位大司法的秉性,苏婉岂能不知,她亦知这三人并未真正将她看作国之祭司,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品。自小寄人篱下的生活锻炼了她的隐忍,现在绝不是逞一时之能之时,她摇了摇头,看向握着羊皮纸的大司徒。 “既如此,我们便遵王命。”姬恒心中在想别的事,对于破塔一事的安排也毫不含糊。 辖制百官的大司徒已经发话,苏婉仍然心存疑虑,破渡魂塔,搞不好四人就要横尸渡魂塔下,她犹豫着说此事还须三思而行。妘哲对她顾虑十分不满,畏畏缩缩哪里是四姓中人该有的态度,转念一想,也对,严格来说,这女人并不属于四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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