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不得不站住,沉默了好一会儿,见沈元夕眼中的期盼不减,只好回她:“每一个音……我都听得很清楚。” 沈元夕弯起眼笑,认为这样的评价就不错了,根本不气馁,又追问他:“云星你会吗?”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三殿下默默出现在房门口,警惕地看着云星。 云星脸上闪过一丝怀念:“数千年前跟幽主学过,多年不吹,会也是不会。” “是跟殿下的父亲学过,还是跟祖母学过?”沈元夕好奇这个幽主指的是谁。 云星笑了,他第一次这么笑。 “是我的幽主,是执晴。” 执晴教他吹笛,见他有所成后,常常让他吹来听。这自然让浮灯不悦,不久之后,云星便不得不寻求沐光的庇护,成为了浮灯口中不可饶恕的叛徒。 这之后,沐光给了他一个差事,就是照顾浸月。也正是浸月,让云星有了想要探寻天道的心思。 沈元夕脸上绽开了发现故事的兴奋笑容,眼睛亮闪闪的,跟在他身后。 “能讲讲吗?” 云星闭上眼,好久之后,释然一笑。 “具体的……都忘了。”他说完,看到沈元夕不信的表情,认真道,“是真的忘了。太久远了,等王妃过了百年,也就知道我为何如此说了。到那时,王妃会记得殿下教过你笛子,却不一定能想起与我的这番问话。” 沈元夕愣了愣,抬头又见倚在门边的三殿下,她换上了一副笑脸,抬起笛子,吹了几声,冲他一笑。 三殿下招手让云星过来,把信给了云星。 “麻烦你送信给沈丰年。” 云星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可能会很慢,我不会骑马。” 三殿下道:“不在于快慢,而在于心意,至于如何去,你自己想办法,总之,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 “不要紧吗?如果很慢的话。”云星再次询问。 “不要紧,只是平安信。”三殿下微笑。 沈元夕放下笛子,问三殿下:“为什么云星去送?” 三殿下道:“这也是机会。云星一直生活在幽地,随我出界来到大昭后,因为年迈只能囿于王府方寸之间。现今云星不再受烈日困扰,又身强体壮,是时候让他体验这大好人间了。” 云星收起信,点头道:“好,我去送信。” 他当然知道放他去体验人间,并不是三殿下打发他去送信的唯一原因,但他选择装傻不说。 云星出发前,沈元夕又偷偷塞给他了一点私房钱。 云星惊吓万分,问她何意。 “你是替我送信,我知道殿下肯定给的有,但我的这份是我的心意。你要路上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要是把信送到后,还留有余钱,就给我父亲也买些东西,当我孝敬他老人家了。” 云星这才接过,并郑重说道:“王妃放心,我会替王妃把孝心带到。” “一定要亲眼看到我父亲,我……我想知道他气色如何,累不累,身体可还好。” “我明白了。” 送走云星后,她和三殿下差不多也要启程了。 太阳落山前,三殿下把她扶上马车,离开了田庄。 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走了许久,三殿下还在看地图。 沈元夕捏起田庄自炸的咸食尝了,味道不错,又捏起一个喂给正在驱马调整方向的三殿下。 “嗯……是炸鱼。”三殿下舒服地眯起眼,称赞道,“滋味不错。” “咱们要往哪去?”沈元夕问他。 “戈芳城。”三殿下说。 浸月的魂就在戈芳城,合床过后,他的血也到达了最敏锐的顶峰,察觉到了父亲魂血的具体位置。 他指着地图上的戈芳城,教沈元夕认了位置,驱了马,等傀儡马跑起来后,他才钻回车内,又捏了一条小炸鱼,跟茶一并吃了。 沈元夕对着他笑,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同喝了茶,躺在他怀里抬手捧着他的脸。 “要不要听我吹月下思。” “好啊。”三殿下漫不经心道,“吹好了想讨什么赏?” 沈元夕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的嘴。 “只要这个?”三殿下微一低头,就把这个“赏”送了出去。 沈元夕在怀里滚来滚去来回蹭,哼哼唧唧地笑。 “那要是我吹不好怎么办?”沈元夕说。 三殿下:“学生修习不精,就只能罚先生了,谁让我教不会呢。” “罚什么好呢?” 三殿下悠悠问回去:“是啊,罚什么好呢?” “就罚今晚默背牡丹春吧。” 沈元夕说完,自己嗷嗷叫着,捂着脸不敢再去看他,但抑制不住的笑声从指缝溜出,惹得三殿下也忍俊不禁。 “好啊,就讨你开心,让你今晚笑一笑吧。” 沈元夕抬起笛子,试了数次,都会在中途笑出来,前功尽弃。 三殿下慢吞吞道:“这是有意要罚我了。” 他抱起沈元夕,拉下了床幔。 不久之后,马车更加颠簸。 沈元夕在笑的同时,问他:“马怎么,蹦蹦跶跶的。” 三殿下道:“傀儡受我心境所控,是我不稳,它会时不时因我之故,一样开心。” “你让它稳当点。”沈元夕说。 “没关系,你掉下去,我会把你拉上来。”三殿下把她滑下去的腿又抬到了自己的腰上。 第二日午时。 马车停在了一处荒郊野岭,隐在杂草深处。 沈元夕点了驱蚊虫的香炉,挽起床幔,扇子左右扇着,朝三殿下那里匀了些。 她早上醒后,身上早就被收拾妥当,三殿下备的热茶淡饭就在八角桌上搁着。 沈元夕起身,挑开车帘,放进来一抹阳光,捧着书倚在窗口看。 耳边偶尔会经过飞鸟,拍翅膀的声音很清晰,叫声也悦耳。 沈元夕全神贯注沉浸在故事中,等回过神,车窗棱上站着一只乌黑的大乌鸦,两只眼睛是幽红的黑。 见沈元夕看它,这乌鸦蹦了两下,转过身去。 沈元夕这才看到,它后背上背着一封信。 “……啊!是乌鸦!” 是三殿下的那只乌鸦。 沈元夕捂着嘴惊讶了会儿,瞪大了眼睛凑近这只鸟,小声问道:“那么……你应该会说话吧?” 那乌鸦没出声,只是将后背又凑近了些。 沈元夕等了等,还是不见这乌鸦说话,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伸手轻轻掀开那封信,看到了父亲的笔迹。 “是我爹的!”沈元夕连忙拿过来,拆开看了。 是沈丰年寄来的平安信。 乌鸦见她看完,清了清嗓子,说:“是沈将军寄到三王府的,我这不就给您拿来了嘛。” 沈元夕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一来是这只乌鸦真的说话了,口齿清晰,不像那种会说话的八哥小雀,鸟里鸟气,而是像人一样,说得流畅,还带着华京的口音腔调。 另外,这乌鸦说话声音极其难听,活脱脱一个五十岁老烟枪,磨着喉咙嘶声裂肺的,听的人耳朵疼。 沈元夕道:“你……是三殿下的那只,会说话的耳听吗?” 乌鸦扑棱了翅膀,挺起胸膛来,回答:“鄙鸟名乌耀,不错,正是三殿下的耳听。” “……什么是鄙鸟?”沈元夕反问出口。 这话听起来不大文雅。 而后,阅书无数冰雪聪明的沈元夕,明白了鄙鸟是什么意思。 鄙人的鸟用。 她愣了半晌,笑得前仰后合。 作者有话说: 三猫:静静看我的跟宠丢人现眼。 乌鸦上线了,子游还会远吗? 子游:哟,谁是子游啊?你看看,你要不提,谁还记得我?
第59章 白家 乌鸦是在洞房后满血苏醒的。 乌鸦能说会道故事多, 与沈元夕颇为投缘,相谈甚欢。 自它来后,沈元夕白天看腻了书, 就跟着乌鸦到车外玩。乌鸦会给她讲故事, 那难听的嗓音挺久了, 别有一番风味, 让故事平添了几分引人入胜的沧桑真实感。 每天白天,乌鸦都会飞出去飞高了探路,去的地方险了, 他就让沈元夕待在原地,等它回来会捎最甜的果子给她。 要是离得近, 沈元夕就会吹着小竹笛跟着它。 每次离开马车, 乌鸦都会对三殿下说:“你放心睡, 小王妃交给我照顾。” 但每一次, 他们离远了,三殿下都会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操心地更多了。 他怕乌鸦嘴上不严,把一些不该说的破事透给沈元夕,又担忧乌鸦做事不仔细, 沈元夕会磕磕碰碰受伤。 十五这天, 离戈芳城只剩三十里, 河川挡住去路。 “进戈芳要涉水。”乌鸦说道, “要找艘能载马的船了。” 乌鸦飞到树顶, 拍着翅膀招呼沈元夕上来。 沈元夕收好小竹笛, 找支撑点爬树。 乌鸦凭一张嘴给她指路, 哪里好攀, 哪里能撑脚, 全都说给她。 “你怕虫子吗?”乌鸦问。 沈元夕絮絮叨叨说道:“还是怕的,原以为我不怕,漠北的虫子都很干枯,看起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可自打进了崖州,这地方的虫子又大又肥,还水灵灵的五彩斑斓,瞧见会害怕。” 成熟稳重的乌鸦啄起脚边的虫吞了,给她清了场。 “上来吧,没了。” 它选了个树杈,沈元夕扶着树干站了上去,矮丘水湾尽收眼底,戈芳城就在水上,城内船只小舟像漂流的蚂蚁,顺着水来去。 “那个城门。”乌鸦说,“就是戈芳城了。” “真的是建在水上的城。”沈元夕见识了这种奇景,对戈芳城更是好奇。 乌鸦炫耀起自己的回忆库。 “戈芳城如今作主的,是宴兰殿下的家臣之一,白家。白家是前朝僖宗一脉,若是前朝未亡,白家也算正经的皇亲国戚。” “原来是前朝的皇室宗亲。”沈元夕第一次听说。 “白家的拿手绝活,是毒。”乌鸦说道,“幽主把蛊毒之方教给了白家,白家对付幽族,就是毒攻。现在不知传承如何,听说白家已经科举入仕了,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沈元夕不解,科举入仕最是正常,为何会说意想不到。 “哪里意想不到?” “这就要说起三百年前的往事了……”乌鸦道,“大昭开国皇帝,其实是前朝的征北大将军,跟你父亲差不多,封了侯,家中也与前朝皇室有姻亲。前朝亡于燕川裂今,大将军不认输,改旗继续打……” 沈元夕听得津津有味:“这我听三殿下说过,然后呢?” “前朝公主的后裔,小郡王白昶,也就是戈芳城白家的先祖,其实与宴兰殿下有婚约在身。” 沈元夕呜呼感叹,更加急切,追问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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