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风格是一样的狂野豪横, 炼炁是一样的浩瀚肆虐, 如今棋逢对手、刀兵相向, 居然还打出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只是薄燐更为年长一些,刀风是百炼钢化绕指柔,功力催至极意时有了几分转圜和婉;而百里临城则更为年少一些,枪法和本人一样强硬得表里如一,摧枯拉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薄燐笑了一声:“小崽子……” 百里临城的回答是一记凶狠的突刺: ——放肆! 薄燐到底还是江湖上一块赫赫有名的滚刀肉,比起战场的厮杀显然更擅长一对一的独打,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抹去了长兵的优势,贴着百里临城的脸开揍;而百里临城显然一改开打时的被动,漆黑的枪身抵着百里临城的肩颈、胳膊、周身抡舞出飞旋成圆的风暴,气势汹汹地对撼上了薄燐的长刀,在凌空激溅的冷铁撞出灿烁的星花火粒来! 刷! 龙战于野修长的枪身咆哮着下劈,枪头恍若千斤磐石汹汹急坠,一气将残雪垂枝压入地面;薄燐弓身拔背、气力陡发,旋刀反绞上长/枪,百里临城拧身垫步,将长/枪压出一道危险的弯,猛然回弹的枪身在凌空舞出一道咆哮的苍龙——薄燐矮身让过,一刀刺向地面,暴烈的炼炁以大地为导引,自百里临城足下破土而出: 风卷尘息经第二•千山暮雪! 破空而现的刀影如同一道险恶的惊电,将百里临城挑向了凌空——薄燐的手腕蓦然一翻,吐息呼出绵长的白线,他的追击将会在半空完成,再次落地的只有薄燐和一具尸体! 旁侧里伸来了一只手,抓住了薄燐的袖子,摇了一摇。 云雀低着头,不情不愿地:“够了。” 她打了个嗝儿,嗓音还发着抖: “……我刚找到工作呢,要处好同事关系。” . . 百里临城在凌空矫健地一翻,稳稳落在三步之外的地方。他知道刚才薄燐留了一手,显然是休战的意思,不解地看了过来。 薄燐伸手想挠云雀的下巴,又看见了云雀喉间的刀伤,手指顿了一顿:“他怎么你了?” 云雀手指动了动,梳骨寒牵扯着碎了一半的秦广王,在地上刮出沙哑的声响。 ——听到这声音云雀就要裂开了,一想到自己几个月的心血全部白给,小姑娘就委屈得要死,偏偏不知道怎么发泄,只能低着头不做声。 百里临城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他噼里啪啦地打到现在,突然明白了状况: ——是他飞身赶过来救人,反而帮了倒忙,劈坏了云雀的傀儡,把人家小姑娘给气哭了? 百里临城为人相当正派,承认错误并不丢人,字正腔圆地给云雀赔不是: “抱歉。我没注意。” 云雀被委屈和怨气堵得嗓子发疼,她低头狠狠地踢了一颗小石子,示意百里临城有多远滚多远。 百里临城一点识人的脸色都没有:“我会补偿。” ——补偿? 全云秦只有我做得出来这东西! 你懂什么?你懂根马草! 云雀一点被安慰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气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想骂点什么,但冲出喉口时又咬住了: ……她有什么理由发脾气呢? 如今十殿阎罗构造更加精密,可是防御性大大降低,打碎了又能怪谁呢?十殿阎罗迟早都是要投放战场的,就算这次百里临城没劈碎,还有下一个敌人会劈碎的。 怪不得他。归根结底,还是你自己没本事! ——还是你没用! 云雀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轮,胸腑内一口恶气吊在半路;加上她刚刚与梼杌战了一场,喉嗓里尽是腥甜的淤血,此时就要呕出来。 “大鸟儿?”薄燐的声音从上方传下来,云雀明明就站在他旁边,听见的声音却飘飘忽忽的,“——大鸟儿?” 云雀耳朵里嗡嗡嗡的,女孩子恍惚地抬起头来: 做什么? 梼杌已经死了,秦广王和楚江王也碎得差不多了,庭院又被打得不成样子,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 对,云雀想,自己跟傀儡派的渊源是瞒不过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留在靖安府。 她知道现在要做的,是把秦广王和楚江王收拾起来,把图纸翻出来重做;但是云雀不想动,她一点也不想动,她本来想薄燐想到心神不宁,如今终于见着了薄燐本人,云雀也没有高兴的意思。 云雀感觉自己绷得岌岌可危的神思,突然绷开了一个小口;决堤的委屈把云雀冲得形容狼狈,女孩自暴自弃地戳在原地,什么也不想做。 薄燐:“哭。” 云雀茫然地看着他。 薄燐冲她点了点头,他正经起来的声音沉稳又温和:“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现在就想哭。” 云雀张嘴刚想反驳一句哭有什么用,薄燐突然弯下腰来,把女孩子揉进怀里。 ——就像是在四季雪时,薄燐从噩梦里惊醒,云雀从被子里钻出来,沉默地拥抱他一样。 他们都是这个大寒的人间,遍体鳞伤又疲惫不堪的旅客;只是在本该擦身而过的时候,薄燐从茶楼外一眼看到了云雀—— 从此缘起、情动、劫来。 . . 云雀突然从薄燐怀里抬起头来,扬手按在薄燐脸上,把他险些推了个跟头! 云雀怒道:“大王八!” 薄燐下盘稳得不行,哎哟一声浮夸地坐在了地上:“……英雄,我能问问我为什么被开除人籍么?” 云雀气成了个炸毛球球:“噗噗噗!!!” “嚯,”薄燐是千年的人精,瞬间明白了云雀是为什么,“哥跟你报备过了吧,我去花楼里打听消息了啊?” 身上有脂粉味儿多正常? 云雀面无表情:“你打听消息打到床上去了?” 薄燐哎了一声,赶紧否认:“没,没呢。” 云雀伸出手去,掸了掸薄燐的衣裳,修长的指甲上沾了点儿掉下来的金粉:“西域胡娘爱把金粉擦遍全身,花膏固定,只有肌肤相亲时才会掉下来,洒满一床褥,世人称之为‘一夜金宵’。” 云雀顿了一顿,她没什么话好说了,厉声断喝道:“罗雀门!” “——停!!!”薄燐如临大敌地抬起手来,“我是清白的!我能证明!女侠你把那玩意拿走!!” 云雀把罗雀门摁在薄燐身上,大有零距离开青帝报的意思,杀气腾腾地盯着他。 薄燐:“……” 薄燐咳嗽了一声:“云雀,你得信哥的节操——” 你没有这玩意:“罗雀门!” 薄燐惨叫:“得!得!看好了啊我证明了!” ——他真能证明? 云雀狐疑地看着这男人一脸复杂地纠结了半晌,薄燐最后叹了口气,把自己左手袖子给卷了起来:“嗯,瞅好。” 云雀凑上前去,横竖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怎么了?” 薄燐扶着额头叹气:“……傻闺女,看,你爹我有守宫砂。” 云雀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有点不高兴了:“我怎么没有?” 薄燐:“……问点阳间的问题,我总不能去地府抓几个时家人,问问当初为什么没给你点守宫砂。” 云雀倒是没注意到薄燐话里对知晓她身份的暗示,女孩子注意力全跑偏了:“明天我也要点一个!” 薄燐凉凉地笑了一声:“点,都可以点,出不了三个月你这玩意就没用了。” 云雀奇道:“这玩意有什么用?” 薄燐:“……” ——好家伙,陆鸣萧当年是真君子还是真变/态,这种常识都不教一下小姑娘? “这玩意说明我元阳尚在,没碰过女人。”薄燐硬着头皮解释,“雪老城对这方面要求极其严格,二十岁之前都不准近女色,不然会破坏法身,阻碍修行。” 云雀“诶”了一声:“万一破戒了呢?” 这个问题薄燐居然回答上来了:“其实也不会死,只是会卡在某个境界,无法继续精进。但是具体效果因人而异,闻征就没守住,但他掌握了三套剑法,打谁都跟打孙子似的,破了也无所谓。” 云雀眨了眨眼睛,她一听到八卦就来劲了,天大的委屈都往脑后一抛,企图挖到更多的瓜吃:“小陆大夫和闻征他他他他们……” 薄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破军剑的门槛更低,十七岁之前守住元阳就行。” 云雀的角度格外清奇:“我知道了,闻战可以行/房了!” 薄燐:“……” ——大鸟儿小朋友,你整天关心别人鸟的出勤状况做什么? “薄燐,”云雀眨了眨眼睛,女孩子彻底开心了,“你多少岁了?” 薄燐秒回:“永远十八。” 云雀探头:“四十了没?” 薄燐被哽了一下:“……谢谢,青春靓丽活泼可爱二十八。” 云雀面无表情地发出嘲笑:“噫,你独守空床八年诶。” 喔,好惨哦,老/处/男。 薄燐:“……” ——啧。 薄燐笑了一下,比出三根手指:“三个月,超出三个月算哥没本事。” 云雀眨了眨眼睛,什么三个月? 此时靖安府的巡逻兵卒已经赶到,云雀立刻被捉去问话,小庭院重新乱哄哄地热闹起来。 导致云雀很久很久都没想起这个茬来: ——什么三个月?
第69章 、说第六十五:角声满天秋色里(下) 薄燐喉咙里的脏话滚了九九八十一圈: ——海月, 战你老母。 他此次千红窟一行,经历一言难尽。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 什么刀山火海、什么精灵诡计, 层出不穷的阴间玩意简直报菜名似的怼着薄燐脸上过了一遍—— 首先,白潇辞这玩意居然在千红窟内部直接祭出了命械“寒江沉雪”的真身“千山飞绝”,把人家千红窟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还差点干碎了半个阴市——后果是白潇辞被全塞北的□□记恨上了,从此整个大西北的黑市, 白潇辞与狗不得入内。 其次, 薄燐突然心情复杂地发现,白潇辞这朵高岭之花,居然捏着鼻子和狐麗处在了一起:好家伙, 薄燐直呼好家伙,你们一个给人送信一个给人送终, 这是年底了阎王爷拓展业务开始冲业绩了吗? 再者, 薄燐被人追着砍了三条街。 这事儿说起来薄燐就觉得莫名其妙,他本来拿着消息去找海月要的老疯子,结果不知道拜了哪路的神仙,路过了一条热得跟锅炉似的窄街。薄燐还没看清楚里面在烧什么玩意能热得让人原地火化, 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呼喝: “他身上有阿寻大人的炼炁!!!” 薄燐缓缓打出一个:? 他一开始还并不觉得在说自己,结果一瀑的透骨钢钉呼啸而来, 大有把薄燐捅成个莲蓬的意思;薄燐骂了一声响亮的“操”, 扭头拔腿就跑, 后面追出来的居然不是人,是一个个喀喀作响的机关怪物, 一伸腿就能迈出十几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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