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他!” 薄燐:“……不是朋友, 抓我做什么?” 以薄燐的目力, 居然没能看见施术的偃师在哪里,但是一个公鸭嗓简直是贴着薄燐的脸咆哮:“噗噗噗!” 薄燐:“……” 他大概知道他们口中的“阿寻大人”是谁了,这吐泡泡原来是个人传人的习惯。 阴市终年不见阳光,街道狭窄、拥挤、热闹,灯笼、牌匾、杂物、晾衣绳儿凌乱又鲜艳地交错在一处。追着薄燐的机关怪物喀喀作响了三条街,终究还是赶不上薄燐“踏雪寻梅”的速度,站在原地无能狂怒: “别让老子见着你——!!!” 薄燐心说哥铁定会回来的,回之前先把你们的“阿寻大人”打一顿! 最后,薄燐找到了海月画卷上的老疯子。 这件事儿其实也没有半点难度。□□的消息四通八达,有什么奇人异事,消息更是插翅膀一样地在消息网中飞了一圈。这老疯子也没呆在某个猿猱欲度愁攀援的惊险地界儿,——人就笑呵呵地坐在路边,一群阴市商家的小崽子闹哄哄地在他旁边转来转去: “老疯子!老傻子!傻子带着个大胖小子!” 老人一头凌乱的白发,浑身脏得看不清衣裳料子本来的颜色,怀里的一截小木人倒是干净又体面,还卷着油光水滑的丝绸缎子。他倒也不跟这些小兔崽子计较,不知从哪儿抓出一把糖来,分到了糖的小崽子们一哄而散,光着脚丫又跑去别的地方闹腾了。 薄燐浅金色的瞳仁微微一缩。 小崽子们没看出来,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这老家伙是从虚空里,拽出了一把糖来! 在虚空贮物的本事,其实也不罕见,比如云雀的十殿阎罗,平时就放在虚空里。但云雀召唤十殿阎罗时要调动全身的灵息,才能在空中撕开一条缝,好让十殿阎罗进出;但是从头到尾,薄燐都没感觉到老疯子上有一丝炼炁。 好家伙,俗世奇人。 薄燐上前一步,端正地抱拳一礼:“老前辈……” 老疯子罔若未闻,给怀里的小木人仔细掖好了丝绸缎子,苍老浑浊的嗓音吟起了一个调子,薄燐怎么听怎么像云雀爱哼唧的“月儿弯弯照九州”。 薄燐以为老人耳背没听清,稍微提高了声调:“这位前辈——” 老疯子突然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薄燐。薄燐心里暗道不妙,——他也发现了不对,阴市街道人潮百里,但是这老家伙身边只会出现孩童,那些摩肩接踵的行人和卖货郎,都默契地远远绕开了这个怪物! “晚辈无意冒犯……” 老疯子根本没有听薄燐说话的意思,老人猝然抬起了右手,掌心冲着薄燐,五根嶙峋的手指张开。 这个手势—— 老疯子沙哑地道:“小蟊贼,休扰我孙儿清静!” 他猝然握拳! 薄燐的汗毛倒竖而起——这一招其实很好猜,云雀经常干这种事:这是偃师基本功“御物”,练至极意后能随心所欲地操纵物质,眼下老人是瞬间控制住了薄燐身周的空气,骤然攀升的风压像是一双看不见的巨掌,狠狠地把薄燐挤压在掌心!薄燐感觉自己身处在磨盘之下,全身的骨骼都被碾出了不堪承受的呻/吟! 好在风卷尘息刀也不是这么好相与,薄燐能控住天下最暴虐霸道的刀法,淬体筋骨本就锻得强悍无匹。薄燐炁府内的灵息咆哮着在经脉里轮渡了一个周天,居然抗衡上了这股足以把人碾得粉身碎骨的压力;薄燐在扭曲的空气里直挺挺地戳在原地,人还保持着之前抱拳的姿势,悠悠地把话说完了: “晚辈无意冒犯。只是故人有约,特邀前辈一叙。” 老疯子顿了一顿,薄燐能感觉到周身压力轻了轻,正以为对方要表个态,结果这玩意又嘶声重复了一遍: “小蟊贼,休扰我孙儿清静!” 薄燐:“我……” 老疯子:“小蟊贼!” 小蟊贼薄燐:“不是……” 老疯子:“休扰我孙儿清静!” 薄燐:“……”操。 他算是明白了,这老家伙是听不进人话,管你是天王地虎宝塔河妖,通通打一顿再说,问就是打扰他孙子清静! 老疯子脸色突变:“啊呀呀,莫要哭!” 薄燐身周的压力陡然一失,是老疯子慌慌张张地撤掉了自己对空气的控制,抱着小木人一晃一晃:“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老疯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拨浪鼓:“看这个,看这个,好不好玩?不哭不哭……” 他又开始笑起来,眉目几乎是慈祥的:“哈哈哈,好,给你玩,给你玩!” 薄燐沉默地看过去,老疯子怀里的只是一截做工粗糙的木人,是个毫无生气的死物。 倒是个可怜人。 “年轻人。” 老疯子笑呵呵地捏着小木人的“手”,头也不抬地出声: “你身上有寻姑娘的炼炁,你是偷了她的东西么?” 薄燐心说怎么又认识云雀,塞北这么多大鸟儿的熟人? ——对。 薄燐在心里笑了一声,当时云雀答应得这么快,肯定另有一层目的。云雀本来就是要来塞北的。 这小姑娘看上去懵懵懂懂,心里条条道道却拎得清清楚楚,至今他俩谁利用谁更多,还很难说。但毕竟是薄燐先开的口,先撩者贱,薄燐只能闭嘴认了。 ——薄燐说起谎来毫不脸红:“我媳妇儿。” 老疯子浑身一震,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薄燐一遍:“怎么会?寻姑娘怎么看上了一只野鸡?” 薄燐:“……老人家,嘴下留德,晚辈只野,不鸡。” 老疯子搂着小木人,指指点点,唾沫横飞:“你会做连珠机么?你会测勘天尺么?锻造又师从的是哪一派的锤法?” 你是哪一块小饼干? 啥也不会的薄燐:“……我是方师。” 老疯子啐他一口:“呔!野鸡一只!” 薄燐心说好家伙,还是个职业歧视! “让寻姑娘来。” 老疯子缓缓道:“我只信寻姑娘。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你若要强来,我只有打断你的手脚,让寻姑娘自己来领。” 薄燐也不想硬来,生命成本太高,在“天”还没有死之前,他还想多活几年:“云……阿寻,阿寻是你什么人?” 徒弟?亲戚?啧,总不能是红颜知己,这串辈分儿了。 老疯子浑浊的眼睛转了一转: “小师父。寻九姑娘,是我小师父。” . . 苏锦萝明蓝色的眼睛睁圆了:“师父?” 将军大帐内灯火煌煌,盛昭缇面对着猛虎出山图负手而立,一道阴影兀地向锦萝飞来。苏小将军立刻调起了自己全身的灵息,如临大敌地准备接受师父的考验—— 入怀的是件轻盈的织物,火红色的绸缎流淌在女孩的怀里,熔熔的刺绣呈着攒不住的华光。苏锦萝动作不由得一抖,金线流彩“唰”地一下泼泻开去,她像是抱着一泓正红色的星河。 嫁衣。 “我自己绣的,还被李老二笑过女红。当时心性太浮躁,有些图案歪歪扭扭,还是被李老二改好的。我是没机会穿了,送给你。” 盛昭缇眨了眨眼睛,她不适合这么温情的场面,表情颇有些不自在:“太原那边什么民俗?这料子是大苏州的‘海棠锦’,花了我和李老二半年的饷钱。你若是看不上式样绣工,让裁缝拆了重做便是。” 苏锦萝被漂亮的嫁裳迷住了眼睛,神思都有些恍惚,盛爷也在少女的年纪,给自己绣过嫁裳么? 等等—— 苏锦萝突然明白了盛昭缇的意思,她是要把自己赶出靖安府了,女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盛爷,锦萝没有打算离开您……” 盛昭缇金刀大马地往虎皮椅里一坐,赤脚蹬住了面前的桌案,皱眉骂道:“小/畜/生,你还打算让闻昀山那小子入赘不成?” 苏锦萝真的急了:“盛爷!我是不会离开靖安府的!你打也打不走的!” 盛昭缇柳眉倒竖:“我这就打断你的腿!” 苏锦萝梗着脖子顶嘴:“断了腿也不会走的!” 盛昭缇:“……” 娘的,像我。 盛昭缇拧开酒壶灌了一喉咙,心里又感动又好笑: “闻家可是新晋世家里最拔尖的一姓,连你义父都要给闻夤三分面子,明白么?闻家的二少奶奶在塞北摸爬滚打,闻家有多少脸给你丢?” 苏锦萝最不爱听这个:“那就不嫁了!” 啪! 盛昭缇把酒壶往扶手上一砸,满室的烛火都跟着跳了一跳:“你说不嫁就不嫁,苏绛心你几岁了?!” 苏锦萝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我……我不想离开师父,我一辈子都是要侍奉师父的。” 盛昭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一代大将的心里都是无奈的叹息: ……锦萝还是没长大。 锦萝太单纯了,觉得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跟着师父就是好,离开了师父就是坏。锦萝的心性在练武上是一等一的坚忍卓绝,但是放在其他事上,是要吃大亏的。 盛昭缇唉了一声: 师父怎么能跟着你一辈子呢? 靖安府的大家怎么能陪着你一辈子呢? 你要长大,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一山不容二虎,百里临城的天资确实胜过你,加上他是男儿身,他的光芒太容易埋没你的成绩了。 ——难道你要在边关,像我一样顶风冒雪一辈子,被人在后面讥笑一生的“嫁不出去”么? “锦萝,你有军衔在身,就算嫁到太原,照样是可以持戈上马的。”盛昭缇稍稍放缓了语气,“以你的本事,照样能在太原州军打出个天地,不会埋没在院墙里。” 苏锦萝鼓着腮帮子摇头:她不听!她不要! 娘希匹! 盛昭缇骂了声家乡话,挽起袖子就要揍她,——动作突然一停:“刚刚有巡逻走过去么?” 这话题转的太快,锦萝眼里还转着眼泪,不明所以地回答:“……没有听见。” 嗯? 盛昭缇心里冒出点不详的预感来:这里是将军大帐、军机重地,巡逻是一刻漏一队,分秒都不会差错,这是怎么回事? 盛昭缇抄起了一旁斜挂着的长/枪:“走,跟我出去看看。” 苏锦萝用手背揩了揩眼泪,跟着师父走了出去。 她没有想过,她做梦也没有想过,这是自己在师父面前,最后一次哭鼻子。 人间是有……炼狱的。 . . *注:“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什么刀山火海、什么精灵诡计”出自央视动画版《西游记》,此处玩梗。 作者有话说: 重写了一下楔子开头!没什么信息量,大概是交代了一下云雀之前在诛天之战的表现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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