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圣闻戍从来不关心两个儿子的死活,闻征当年叛出北辰峰、堕入七恶观,闹得满城风雨,闻戍眉毛都没动一下。此时闻戍好像想起了世上还有个小儿子,狂草了一封信过来: 内容也非常不客气,大意是说自己与李拾风是故交,闻戍觉得李拾风这人本事了得,让闻战去拜他为师—— 你长大了,该学点本事了。 闻战当场把信给撕了,哗啦一声好响,把一旁的苏锦萝吓了一跳。 闻战被闻戍突如其来的关心给狠狠恶心了一遭,当场就把闻戍的意思给毙了——少年一身的反骨,闻戍要他往东他偏往西: 我的人生,你没资格指指点点,爬! 但是…… 闻战不得不承认,这一回,闻戍确实是对的。 他回太原又能干什么呢? 无非是被闻老爷子摁着考功名,或者跟着族中长辈学做生意。少侠少侠,闯江湖毕竟不能当饭吃,他是闻家嫡子,是要担起责任来的。 而师从李拾风,等于给闻战指了条新路。 闻战抬头对上李拾风的视线:“先生能教我什么呢?书我肯定是读不进去的。” 李拾风愣了一下,朗声大笑起来: “不急,不急。” . . “姥姥!女侠!英雄!” 危纪分大老远就听见了薄燐的嚎叫:“别介,不至于,不至于,哥让你亲回来——” 云雀把罗雀门怼他脸上,从物理方面让男人闭嘴:“噗噗噗!” 危纪分:“……” 干什么干什么,大半夜的骗狗进来杀? “喔,火神在上,这位美丽的女士就是九钱偃师云雀吗?” 薄燐伸出手去挠了挠云雀下巴,示意她被点名了,别急着揍他。 云雀杀气腾腾地回过头去,才发现危纪分已经带着玄机局的战争偃师回来了:刚刚一口洋腔的就是这位人高马大的波斯兄弟,一双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是天上星最亮的一颗(?)。 云雀试探道:“……见过前辈?” “哦,看在火神的面子上,请千万不要这么叫我,哦,这太糟了,简直像隔壁赵大娘的葱油饼一样糟。”波斯哥们一甩金灿灿的卷毛,从白袍里神乎其技地掏出一朵玫瑰花来,“美丽的、聪慧的、优秀的云偃师,你简直是我遇见过的最完美的姑娘……” 波斯哥们识相地住了嘴。 薄燐的残雪垂枝无声无息地陷在对方脖颈里,偏偏脸上还在笑: “所以呢?” 波斯哥们:“……” 危纪分在一旁怯怯地劝架:“这位少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哔哩哔哩对哪个女孩都这样的,据说这是波斯的风俗习惯……” 薄燐愣住:“……等等,你说他叫什么?” 波斯哥们骄傲地挺胸:“在下哔哩哔哩,是云秦第一位波斯籍的战争偃师,我八钱辣!” 说着还眉飞色舞地比了个“八”:嘿! 云雀:“……这个汉名是谁给你起的?” 哔哩哔哩一脸骄傲:“是李先生!” 云雀:“……” 靖安府是在跟地府联动么,能干点阳间的事儿么? 作者有话说: 昨天断更了抱歉!!!在大修本文(跪下)
第72章 、说第六十八:今夜•风月无边(中) 淡金色的床柱、灿银色的罗帐、碧绿色的烛火。 凌乱的被褥、颤抖的泪光、破碎的喘/息。 红的唇、白的泪、青的吻。 “你下作……”女孩子听见自己在哭, 无助的、委屈的、悲哀的,“你下作……” 那天盛招弟正好是十七岁的生辰, 寒燥皲裂的塞北突然降了一场磅礴的大雨。 天地苍蓝, 万物如新。 洗得真干净。 . . 啪! 盛昭缇倏然挣脱出了迷梦,抬头便被崭新的天光刺痛了眼睛。不远处的李拾风慢悠悠地“啊呀”一声,地上是碎裂的瓷盏: “人老了, 没拿稳。” ……十年了,能不老么? 她和李拾风守在这座城, 已经足足十年了。 盛昭缇神色恍惚地抬起身来, 身上披着李拾风的大氅,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伏在案上睡着了。昨天夜里靖安府突然遇袭,军务跟雨后狗尿苔似地冒出来, 到处都是得盛昭缇拿主意的烂摊子——要不是李拾风帮她挡下了绝大部分,她估计现在还在拍桌子骂人, 把苏罗耶的亲娘挂在炎虎关城头上喜迎八方来客。 “来。侵晨时分炎虎关落了点雪, ”李拾风悠容闲逸地把一盏茶推到她面前,用扇子撩开了盛昭缇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尝尝塞北第一雪煮出来的雾春山。” 盛昭缇和李拾风做了十多年的朋友,彼此知根知底。李拾风真名其实不叫这个, 他爹给他起的大名叫周朝辞——李拾风是如假包换的王爷,当今幼帝得叫他皇叔, 当朝太后是他嫂嫂。周大王爷身上一股朱门酒肉的臭气, 成天/朝饮木兰之坠露、夕餐秋菊之落英, “李拾风”正是源于周王爷自诩风雅的自设。 盛昭缇豪气干云地将盏里的清茶一饮而尽,“呸”地一声吐掉了进嘴的茶叶:“嗯, 还挺烫的。” 李拾风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呸掉的茶叶:“……” 风雅的李先生默默地把自己的宝贝茶挪了三尺地, 企图离这个焚琴煮鹤的糙人远一点。 “……”盛昭缇挑起火凤似的眉毛来, 她早就过了少女的年纪,只是绝代的风华浸进了骨血里,稍稍一做表情就能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睛,“李老二,有屁快放。”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没等李拾风张嘴,盛昭缇一蹙眉尖,忧上心来,抢声答道:“胡苏这次骑在我脸上放肆,确实能见靖安府积弱。” ——靖安府如今的战力,跟铁相在世时的虎狼之师,简直是野狼和家犬的区别。 三个苏罗耶的祭坛勇士,虽然没潜入大营、和战字旗正面碰上,但却在军机重地闹了个人仰马翻。若不是云雀和百里临城在玄机局前诛杀梼杌,工字旗的工匠怕是要折损过半。 李拾风却岔开了话题,没打算跟她聊这个:“这个,之后五旗会上再说。” 盛昭缇手指蜷了蜷。 “饕餮在你眼里也就小鸡一只,怎么还动起牛刀来了?百姓都在传你在渡劫,得道飞升,给玉帝作天帅去了。”李拾风神情散漫地转动着自己手指上的玛瑙扳指,“——三儿,你这次太夸张了。” 盛昭缇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涩:“大战在即,要定军心。” 李拾风撩起眼皮来:“三儿,我要听实话。” 盛昭缇暴躁道:“爱信不信,这就是实话!” 李拾风也提高了声音:“那你抖什么?那个神神叨叨的苏罗耶小姑娘,把你给吓得做噩梦了?” 盛昭缇倏地一静。 李拾风抬起眼睛来,直直地看着盛昭缇: “三儿,你是不是……” ……想起了什么? 但是盛昭缇突然怒了,她就是受不了李拾风这种眼神,搞得她有多可怜、李拾风有多欠她似的: “哈?你以为我怕他么?!——我就是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没死,把‘仰世瞳’传给了别人,饕餮差点把时云起那小子杀了!……他还跟靖安府作对,好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师父当年就应该让他冻死在门外!我……” 李拾风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又悲哀。 盛昭缇胸膛起伏了一阵,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字字从齿缝里迸出来:“李、拾、风,你也觉得我可怜是不是?” “三儿,”李拾风的语气平静而残忍,“大哥已经死了。那个‘仰世瞳’,是苏罗耶的技艺,跟大哥没关系。” 盛昭缇神思恍惚了一瞬,她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那,那应龙呢?” 李拾风心神俱震,表情却格外平静: “我应该跟你说过这个情报,你又忘了? “这应龙本就是苏罗耶人,亲人被云秦马贼所害,自己也差点被云秦人杀死谋财。他仇恨云秦,仇恨炎虎关,仇恨靖安府——应龙现在爬到了大萨满的位置,定是想狠狠地咬上云秦一口的。” “二哥向你保证,我一定剁了应龙,给你配酒吃。”李拾风神色漠然、口气平淡,“你不用怕他,也犯不着记恨他。应龙一介腌/臜之徒,出现在你面前,我都嫌他脏了你的眼睛。” 盛昭缇莫名其妙地看着李拾风: ……他在说什么? 李拾风的折扇唰然一收,扇骨被他生生摁断,啪地好一声爆响: “三儿,师父临终前要我发誓,一生护你周全。只是你太有本事,自己便能顶天立地,二哥只能跟在你背后打点。——这件事,我替你断了。” . . 你的萝卜突然出现! 苏锦萝从窗户外探进头来,坐在案前的闻战出手如电,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过来。” 苏锦萝手一撑窗棂,动作轻盈地翻进户内,被满地乱堆的书卷吓了一跳——闻战头也不抬地横出一柄列御寇,扶着女孩子站好了。 苏锦萝奇道:“喂,你做什么?” 闻战长发披散,白衣布衫,提笔挥毫时,还真有几分儒雅俊逸——只是闻二少爷坐姿刚正威武,书桌上还搁着把凶戾相十足的列御寇,张嘴便是太原话: “他之妈,这本书在讲什么玩意?” 苏锦萝凑过来细瞧,闻战干脆让出大腿给她坐,把笔往笔架上一摔:“快来,帮我看看,这段什么东西?我下午还得跟李拾风排兵盘,——杀了我吧,那玩意是人算的么?本少就该回太原卖番薯。” 苏锦萝看了眼闻战手里的兵书,一行字里就有两个生僻字自己不认识,默默地岔开了话题:“……你真答应了,要留在靖安府?” “干,我有别的辙么?”闻战抬手把苏锦萝的乱发撩到耳朵后面去,“我让你跟我回太原,你还不得把瓦给我掀了?” 苏锦萝默了默,闻战这人脾气比她还躁,是决心不肯安生下来看书的。太原闻家二公子,轻剑快马、纵横天下,翩翩衣袂、飒飒剑尖,是何等的恣意风流?万里长风追不上的“千秋风雨”,又曾经点亮过多少春闺的眼睛? 如今他把自己锁在书山卷海里,苏锦萝便觉得心头闷得发慌—— “是不是,”苏锦萝不安地思忖,“我太……我太任性了?” 她扯了扯闻战的袖子: “你——你若是真不喜欢……” 闻战突然侧过头去吻她。 苏锦萝呼吸陡地一窒,脊梁骨僵成了一把尺,女孩子下意识地用手抵住了他的凑近,闻战似乎是皱了下眉毛,直接把她的手摁在了桌案上,整个人都倾了过来。 苏锦萝听见了自己巨如擂鼓的心跳,闻战气鸣自促的呼吸,窗外细雪掸在窗上的窸窣声。今天塞北落了第一场雪,苏锦萝的肩膀一曝露在外就寒得一缩,女孩瘦削的肩骨撞着了闻战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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