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燐向李拾风和盛昭缇告辞后,脸色就沉沉地往下一坠。虽然薄燐脸上表情一成不变,但云雀知道他此时非常不爽。 贪暖的小白蛇本来盘在薄燐手腕上,此时见风使舵,赶紧游回了云雀手上,坚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云雀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薄燐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进玄机局这事儿,你跟谁商量了?” 云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咬着手指仔细地想了想: “——唔,闻战?” 她看不懂云秦的偃师劳契,还是闻战拿着云秦律法,仔仔细细地帮云雀核对了上百条协约。 薄燐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哦,二少啊。” 薄燐突然甩开了云雀的手,表情风清云淡地:“得嘞,你跟他过日子去。” 云雀:“……” 女孩子莫名其妙地眨着眼睛: 诶? 薄燐向前走了一步,突然一屈膝盖,身形直接纵起,脚尖一点檐牙,——彻底消失在云雀视野里了。 云雀:“……” 探出头来的小白蛇:“……” 云雀愤怒地跟小白蛇道:“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莫名其妙! 这狗男人,不要也罢! 小白蛇立刻表明立场:“嘶嘶嘶!” 你说的对! 云雀气成了个球,心说你敢给我脸色,我就不跟你说话! 谁怕谁,噗噗噗! 女孩子怒气冲冲地向着玄机局的方向走去,拐角突然伸来一串糖葫芦,截住了云雀。 云雀冷着脸站在原地,没动,不吃,你滚。 薄燐拿着糖葫芦的姿势像是拿刀:“你收不收?” 云雀面无表情。 薄燐:“我劝你收下,别不识好歹,否则哥跪下来求你。” 云雀:“……” 薄燐说着一振前襟,云雀赶紧一咬糖葫芦,薄燐“哎”了一声挠了挠云雀下巴,顺势把人给背了起来。 生无可恋的小白蛇:“……” 求求你们尊重一下我的物种,别再拿狗粮喂蛇了!!! . . “不是说你凡事都得跟我报备,我确实没资格管你。”薄燐一边背着小姑娘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你抬头看看天,是太平的样子么?” 李拾风这人一看就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精:你的工钱怎么结?待遇怎么算?契书拿给我看看,李拾风要是看你傻了吧唧一根筋,跟你签了有诅咒效力的终身契怎么办?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确实管不着。但是你闻闻风里的腥味儿,你在靖安府有几天安生日子好过? 云雀闷头咬了一颗糖葫芦,含糊地顶嘴:“这不就说明,玄机局需要我?” 薄燐倏地一静。 “你知不知道么寰宇万万里,只有云秦的偃师一家独大?”云雀轻声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无论是北方的苏罗耶、西方的波斯、南方的梵竺、东方的四瀛洲,历史上都遭过大动乱、大洗劫、大断代。偃师技术是需要极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的,只有持续昌盛的云秦,才能孕育出举世无双的偃家大繁荣来。” 偃家赫,始云秦。自鸿蒙开天地以来,偃师入门之时,必要朝着上京天都的方向三跪九叩,是为“太平礼”。 跪的不是君王,而是整个云秦;叩的不是皇权,而是芸芸众生。 偃师一行,是在千万云秦子孙的劳动上开花结果的;偃师一生,也必将如落花化为春泥,反哺给整个云秦大地。 其实在炎虎关城楼之上,李拾风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偃师生来就是要为云秦做事的,只要李拾风说一句“边关有难”,云雀想不出拒绝的道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苏罗耶若是进犯中原,那么就不是改朝换代的风云,而是亡族灭种的劫难。这群来自冰雪荒川的饿狼,肯定不是来和你建设美好家园的;前车之鉴就是极南之地的梵竺帝国,好家伙,本土的百姓变成了奴隶,外来的军队却变成了祖宗—— 你能想象百年之后的云秦,我们的后辈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心甘情愿地被异族驱使奴役么? 在大是大非面前,云雀拎得清清楚楚。 薄燐:“……” 是他低估小姑娘的眼界格局了,反而显得他薄燐斤斤计较的儿女态来。 薄燐叹了一口气。他已经不是一腔热血的小年轻了,他那双常年微微眯起的眼睛,能看穿太多东西,预见太多劫难。 ——他甚至还能猜出云雀压着没说的几分私心来: 这小姑娘,脸上开花,肚里长牙。云雀的野心,可不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这么简单。 薄燐去了阴市一趟,约莫也能猜出来,寻时雨在炎虎关,是有旧部的。当年的“诛天之战”,看来是没全都死光,寻时雨在塞北还攒着家底。 海月大价钱雇佣薄燐来寻的老疯子,其偃师之术高深莫测,居然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云雀一句“师父”。 云雀想做的事,真的是为了帮靖安府守一座城而已? “诛天之战”中,“天”几乎屠遍了寻时雨的战友;云雀虽然没有跟“天”再死磕下去的念头,但这事儿就真的这么算了? 以云雀睚眦必报的凶性,绝对没这么简单。甚至云雀恢复记忆后、依然愿意跟随薄燐前往塞北,其中多少原因是为了“天”,也很难说。 只是—— 薄燐现在的立场不同了。他心里,确乎是装着这个小姑娘的: 而云雀要做的事、要走的路、要成就的野心,注定了她接下来定是百般劫难、千般磋磨。 薄燐胸无大志,他没什么要闯出一片天下的想法,他太疲惫了,经不起这等折腾。他从来只是想搞死“天”,为师门报仇雪恨;回不来就回不来,薄燐从来就没怕过死;回得来的话,薄燐就把那个小学堂修一修,开个武馆,收个小猫两三只,把风卷尘息刀传下去,也算是没断了师门传承。 只是诛天之路道阻且长,只要云雀依然站在“天”的对面,薄燐就能多一个可靠的盟友,多添一分胜算。 ——他薄燐也甘愿赔上自己这副残躯,跟这小姑娘再疯一次。 “云雀,”薄燐低声道,“这个代价,你要负得起。” 云雀勾紧了他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谈判:“目的一致,陪我。” 薄燐好像没听见女孩的话,眼神不知落向了何处,低低地把话重复了一遍: “……你要负得起啊。” . . 薄燐还惦记着海月的委托。 虽然人海月没催,他薄燐倒也不急,但他还是赶着跟云雀提了一嘴: 主要是玄机局太他妈的剥削偃师了,云雀一忙起来整个人都堆在了图纸里,薄燐倒是定时定点地来抓人去吃饭,——每次从工作间里拖出来的云雀都是萎了吧唧,小姑娘全身上下被榨过似的,走起路来跟鬼在飘一样。 玄机局虽然是整个工字部的心脏,但其实也就这么一点大。除了工字旗都统危纪分,云雀工位旁边就是活力四射的哔哩哔哩,这个波斯哥们儿倒是精神无比,走路都是一蹦三跳的: “早安,打工人!” 薄燐:“……” 这小伙太精神了,跟得了精神病没什么太大区别。 云雀小声介绍道:“哔哩哔哩原名阿克苏,八钱机关派偃师,玄机局第一金肝,据说能左右手同时作不同的图。哔哩哔哩援引波斯机关技术,在玄机局专精大范围攻击机关。” “这位小哥,”旁边突然扭来了一道妖娆的人影,把薄燐惊得向后一仰,“你好俊,叫什么名字?” 薄燐:“……” 云雀面无表情地戳了戳薄燐:“钟慢大师在跟你说话。” 钟慢是个货真价实的八尺男儿,眉眼长得端正清峻,可惜满脸都糊着乱七八糟的胭脂水粉,此时搔/首弄姿地向薄燐一撩眼波: “啾~” 薄燐的残雪垂枝都要拔/出/来了:“……” 云雀跟他咬耳朵:“八钱机关派偃师,极擅黑/火/药,神机营的火器大多来自钟慢大师之手。他非常喜欢男人,因为男人有阳气……” 薄燐诚恳地提问:“这是什么道理?” 云雀眨了眨眼睛:“他阴气太重?” 薄燐打量了一眼这阴间玩意,深以为然。 “全府上下的士卒都被他骚扰过,不用在意。”云雀拍了拍薄燐,往旁侧一指,“那位就是钟慢大师的胞弟,尺缩小师傅。” 薄燐乍一眼还真没看见人,只看见堆积如山的模型机关里搁着个鸡窝——鸡窝应声往上一拱,薄燐才意识到那团乱七八糟的是人的脑袋。 鸡窝脑袋抬起一对发光的西洋目镜,谨慎小心地看了薄燐一眼,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少年看清楚薄燐模样生得不错之后,如释重负地回过头去,继续叮叮框框地敲自己的模型。 云雀道:“尺缩小师傅是七钱机关派偃师,擅守城巨械,今年刚刚十四岁,是靖安府百年难遇的天才。尺缩师傅就是非常地恐男,遇到丑男还会呕吐不止,你不要离他太近,他会尖叫着飞走的。” 薄燐:“……” 你们玄机局到底都召了些什么神奇宝贝? . . 这会儿云雀正好有空,薄燐和她坐在寓所的回廊上,把之前在阴市里的遭遇和云雀提了一嘴。 女孩子睁大了眼睛,没什么要瞒着薄燐的意思: “喔,我没猜错的话,追你的那些人,是‘星阑命行’。” 星阑命行? “姥姥,”薄燐诚恳地发问,“你的鸟子鸟孙都起如此玄妙的艺名么?” 云雀面无表情地把罗雀门砸到他脸上:“噗噗噗!” 薄燐举手投降:“别别别——!再来破相了!哎哎!” 云雀抓着他一通好揍,薄燐展臂一捞,把炸了毛的小姑娘揉巴揉巴团进怀里。 云雀伸出手掐住薄燐下颌上冒头的胡茬,狠狠往外一拔:“当年我……当年寻时雨,打到最后,确乎是有一批追随者的。” 薄燐痛得嘶了一声,捉住了女孩作怪的手指:“‘天’放过了他们?” 怎么没死? 云雀沉默了一下:“……太小了。我把他们藏去了塞北,出发时正当拂晓,故名‘星阑命行’。” 薄燐手指一顿。 “都是年纪不到十五岁的小孩子……还不懂‘天’的可恶,只是因为我仇恨‘天’,他们跟着我恨罢了。”云雀垂着睫毛,“这样忽悠他们去战场,太残忍了。” 薄燐:“那你怎么……” 云雀看了飞快地看了薄燐一眼,把头埋进了薄燐臂弯里:“……如果他们不认我,那就算了。我现在也没什么身家,也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 薄燐:“……” ——薄燐算是明白了,好家伙,自己被这小姑娘当成了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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