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本来因为心不在焉差点伤了江祝而有些懊恼,被这么一打岔就给忘了,“……在想白天的事。” “嘿,刚刚小祈跟我唠叨了半天,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又来。”江祝感叹,“上次去铁马冰河也是,碰上秦霜年就是一张驴脸。你们几个稍微放宽心,就他的尖嘴猴腮样儿,多看一眼都难过,喜欢他?我他……我像是眼瞎的人?” 江淮默。 平心而论,秦霜年长得真不尖嘴猴腮。 “你喜欢什么……样,的。” “好看的,帅的。”江祝随口道,拈了片叶子把玩,神色促狭,“每天被你们几个美少年簇拥,我在外面可是很受嫉妒的。” 江淮耳朵有点烫。 还是这么不识逗,真是可爱极了。 江祝故作老成地拍了拍江淮的肩,“乖,听话,不想那个王八蛋了啊,回去睡觉。” 江淮胡乱应了一声,江祝已经打着呵欠溜达走了。他又独自在夜风中站了会儿,离开时借着月色感觉影子不太对,随手一摸。 一片红榕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江祝夹在了他的发上,金边红叶,像朵花。 江淮向来没什么表情,很是高冷冰山美人,但久处下来,江祝也能看出,树下心不在焉的江淮是有心事的,否则怎么会连她的脚步声都听不出。 但江祝不愿意去问,就像她有些事,有些话,有些时候,也愿意一个人独处,一个人解决。人生来群居,也总有一些时候情愿将自己隔离成孤岛,不受外面的风吹雨打的影响,里面的刀光剑影也不会误伤。 也就是及笄礼之后没有十天,江淮突然从琢烟谷消失了。 按往日的作息,江淮永远是第一个到书楼或者演武场,每天的安排都很有定律,几乎没有出现过意外。然而当江祝江祈到演武场时,却没有看见江淮。 江祈挠了挠头,“阿淮是不是去书楼了?” 在书楼研习符箓的江覃收到传讯时也很讶异,“今天阿淮不是应该去演武场修习吗?书楼没看见他。” 江祝江祈面面相觑。 江祈:“……他是不是接了平生榜出谷了?” 平生榜,琢烟谷弟子用来接任务的单子,往往是百姓们一些难以处理的事情,可能是矛盾误会,也可能是妖鬼作祟。琢烟谷一般会将这些事情列出单子,由弟子接单出谷进行处理,非常紧急的事情,一般当下就能有弟子登记,甚至报上来时就有出众的弟子乃至长老谷主亲自处理。 江祝沉吟片刻,“……也许吧。” 但江祈有时候脑子转不过来,她不是,江淮从来没有不打招呼就跑掉。 除非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怕牵连,就自己一个人去刀山火海里蹚一遍。 当晚,江祝去寻了江岚。 江岚略微有些头痛地看她,“阿祝,有时候你不必这么聪明。” 江祝笑道:“但二叔和我说话就很方便不是吗?” 可江岚并不喜欢这种方便。 江祝眉眼沉下来,“二叔,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阿淮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孤儿,他天赋高,气质好,心思重,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您对阿淮的重视不仅是因为他天资强悍。二叔,你们不说,我也不问,但是阿淮现在不打招呼就跑了,他那个倔驴脾气肯定是怕牵连别人,所以处理的事情不会太简单,我担心他出意外。” 江岚当然知道,只是有些事,必得亲自去做,才名正言顺,才能把这么多年的恨意和隐忍荡涤干净。 豆大油灯下,江祝的眸子明亮如星辰,灼灼有辉光,让江岚一向沉稳秉正的心境产生了动摇。 我担心他,我害怕他会出事,我想帮他,所以我想知道一切。 “罢了。”江岚放下手中书册,按了按太阳穴,“只一样,绝对不可以冲动。” “好。” — 数日奔波,连天征战,唳鹤庭境内如风击浪地掀起一场杀伐之战,唳鹤庭叶家修士驻扎的几处别庄,乃至几处暗桩,都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连根拔起。 众人皆以为是唳鹤庭招惹了仇家,天下宗族大能世家即将改换新篇,却发现,替代唳鹤庭的奇兵,仍然姓叶。 自第一场博州攻陷开始,琢烟谷、清净阙、旧雪坊及铁马冰河皆成作壁上观势,对叶桦的求援视而不见,也不会对奇兵伸出结交之手。 短短一月,唳鹤庭辖地近三分之一城池易主,插上了桢字青云白鹤旗。 近期打下的是夙水,夙水驻扎的小世家宋家得叶桦青眼,多年来兢兢业业为虎作伥,在夙水这般接近穷山恶水的地方养得脑满肠肥,对叶桦也异常忠心。奇兵突至,夙水百姓大开城门,而宋家负隅顽抗,竟也坚持了整整三天,拉锯战终止于宋家家主死在江淮穿心一剑下。 啃下一块硬骨头,叶浔命令江淮立刻原地修整,不许再急功冒进,并命叶安柳贴身监督。 江淮无法,拒绝了叶安柳的照顾,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咬着绷带给自己换药,裸露的背部添了数道狰狞的伤疤,血肉翻飞,最长的一道从肩胛骨跨过背部直到腰际,已经有些时日,但因为太过伤重,到现在还隐隐渗血,江淮却像没事人一样随手撒上金疮药,料理好伤口后闭目养神。 向江岚辞行后,他一直没敢再联系琢烟谷任何人,怕把他们牵扯进来,也怕他们会动摇自己的视死如归。 他不怀疑自己为家而死的决心,也不会怀疑自己对琢烟谷众人的看重。 只是他现在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因为没有任何机会容许他出现一丝丝的纰漏。 传讯符的通讯记录还停留在他从食堂出来后,江祝叫他去后山抓兔子。这些天,江祝,江祈,江覃,没有一个人再给他发过一条讯息。 不知道是江岚告诫他们,还是生气了。 ……果然应该是生气了吧。 江淮将一杯凉水浇在头上,强迫自己清理掉与当前情势无关的事情,将地图展开,在夙水打了个叉。 如叶浔所料,他们已经攻下了近半数的区域,可以说兵贵神速。但动作太大,叶桦也不是蠢人,反应过来之后也会做出对策。 他们需要更快的速度,和更机变的应对。 “三公子,连二公子有事造访。” 江淮披上衣服,“进。” 甘河门连家与叶桢交情甚笃,叶浔几人与连家两个少爷也是自小相识。连家大公子连云与叶浔同路,二公子连阙与江淮一同坐镇西边战场。 两人对着地图研究到深夜,桌旁小灯忽明忽暗,只剩下一点点烛心,连阙实在撑不住了,打了个呵欠伸懒腰,“不行了不行了,我快困死了。叶三你也赶快歇着吧,否则我大哥又要唠叨我连个人都看不住。” 江淮“嗯”了一声,捏了捏鼻梁,瞧见连阙的袖子有泛红,不由皱眉,“你受伤了?” 连阙满不在乎,视线放在江淮身上,“小伤,倒是你比较要紧,这两天你睡过一个囫囵觉儿?当心伤口发炎。” “我没事。” “去你娘的没事,我拜托你摸摸自己的疤再说话行吗?”连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还得留着命去见你兄姐,还得去琢烟谷叩头赔罪吧?啧啧啧,我要是琢烟谷的人,非让你跪着哭,一边哭一边……额。” 江淮面无表情的一眼让连阙瞬间偃旗息鼓,“叫爷爷”三个字咽了下去,故作无事清了清嗓子,留下一句“早点休息”忙不迭溜了。 连阙咋呼的性子和江祈有的一拼,总让江淮时不时想起琢烟谷的鸡飞狗跳。 他按了按眉心,不由自主涌上疲累,吹灭烛火后和衣而眠。 休整三天,江淮和连阙带着修士一路向北进发,预备与叶浔叶汐汇合。然自夙水后,战斗的难度几乎成爆炸式增长,虽然险之又险地不断推进,但江淮这边伤患也不断增加。 夙水后,江淮与连阙在稻京与赵家周旋多日,赵家几乎弹尽粮绝,江淮也不好过,后方药材告急,不断有人从前线撤下去,顶上的也有伤患。与叶浔统一战线的家主们浴血奋战,现下也是疲惫不堪。 江淮为护连阙,额角被箭矢割出极深的伤,血黏在睫毛上,只差一点就能瞎了这只眼。 连阙咳了几声,腰间附庸风雅的扇子溅上了几滴血,佩剑银亮的剑刃滚落一串血珠。 满地疮痍,遍地哀鸿,可离攻陷稻京还差最后一把火。 赵铭承与江淮连阙苦苦周旋,忠心于叶桦也震惊于这帮小子近乎不要命的打法和顽强的生命力,尤其是为首的少年,一手强横霸道的灵力剑气势如破竹,哪怕现在近乎枯竭也不容小觑。眼下赵家情势不容乐观,他也看出对方的拮据,心道只要再坚持下去,先垮的一定不是自己。 “喂,叶家那个小子!” 江淮狠狠抹去眼角血渍,默不作声,提剑当空一划,像劈碎了一方天地,风涡气流嘶鸣吼叫着要了十几个赵家修士的命,带起漫天血雨。 赵铭承眼角都在抽,厉声喊道:“姓叶的!老夫劝你还是收手为妙!凭你手底下这点残兵败将,想占领稻京,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也敢白日做梦?!” 连阙“呸”了一声,“好不要脸的老匹夫!你他……” “鸠占鹊巢的老东西也敢大放厥词?” 调侃却冰冷的女声响起,自天际划过一道青云般的辉光,两柄飞剑破空踏雪,挟云裹流,扶摇风起,迅疾如凛冽寒风,却有如山岳巍峨的沉重,将战场猛地分做两派。 两道身影疾行而至,少年握住剑柄灵活旋剑,以充沛的灵力肃清周围,对着赵铭承竖起了中指,“知道他是谁吗就敢乱吠?瞎了你的狗眼!” 而少女回眸看见江淮时,似气愤又似无奈地指了他一下。 “小王八蛋,回头和你算账。”
第22章 并肩 连阙目瞪狗呆,“小王八蛋……是叫你?” 江淮:“……” 连阙:“不是,不是我叫的啊!你看我干什么!!!” 江祝江祈犹如天降奇兵,虽然只有两个人,但灵力充沛又锋芒正盛的两人所带来的压力成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在僵持不下的战场撕开一条口子,打破了僵局。江淮连阙把握战机,集结修士摧枯拉朽般将赵家一方已经混乱的阵圈彻底压制,于一个时辰内活捉了赵铭承,结束了争夺战。 赵家损失惨重,赵铭承更是在混战中不知被谁的外溢灵力掌掴了脸,丢了门牙,满口血沫。 江祈也挂了彩,不过神采奕奕也气势汹汹,恶狠狠呸了一句,“你他妈神气个鬼!小爷告诉你,唳鹤庭的主家是姓叶,但不是你狗屁老大能当的!当着正主儿骂,老匹夫你挺嚣张啊!” 赵铭承被俘,叶安柳直接绑缚了推到众人面前,跌在血色染就的胭脂地里,半面埋土。虽无人去扶,也无人再对他进行更深的推搡折辱,逞口舌之快罢了,其中江祈最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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