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折将军!安绍将军!” 俞折看见叶淮就气不打一处来,唐钰一叫更是火冒三丈,当场怒骂:“你这个臭小子当鬼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你这么想死本将军就成全你,让你跟着王去了,也好全了你这份心思!” 唐钰明显感觉叶淮骤然绷紧了全身,在他一晃神儿时亮出了酌月,幽蓝剑光照亮了半边暗沉的天,摧枯拉朽地撞上俞折格挡的都江,整座鬼城都晃了三晃。 他直勾勾盯着俞折如狼一样的绿色鬼瞳,一字一顿地说:“她没死。” 唐钰提到江祝他没有疯,这个名字是他的软肋,一根坚强的软肋,纵使风雨如晦也不见弯折。他凭着这根软肋,也能趟过刀山火海。 但唯独不能听别人说她死了。 他愿意三次造访鬼界,就绝不轻易承认一个人的生死已经盖棺定论。 酌月和都江擦出亮眼的火花,两人沉默着角力。俞折耳边嗡鸣,诧异着不过一年时间,这少年竟成长到如今的境地,却也看清了叶淮透明下去的魂体,在安绍阻止前猛然撤手,掠出了百米远。 不再支撑酌月,叶淮的魂体又变得清晰,只是唐钰也注意到,魂体的清晰度远不如前两次。 灵魂,往往会呈现出一个人最意气风发的样子,以至于很难注意到这魂体其实虚弱得极易溃散。 “叶师兄!”唐钰凑上前,看叶淮不躲,才小心翼翼地用从孟姜那里学来的术法帮助叶淮巩固灵魂。 俞折呸了一声,“真是疯了……你们现在作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给谁看?难道不是你们人族害死王的?现在惺惺作态,早知如此,当初为何对王苦苦相逼,让她非要走到自戕这一步!” 安绍:“俞折!” 俞折怒道:“怎么,我还说不得了?这帮人族恩将仇报,要不是王加固了鬼门,本将军不将人界搅得天翻地覆,枉为鬼将!” 安绍叹息,“若不是王身怀鬼冥,这些事轮不到她头上。难道不是我们牵累了王?” 俞折登时哑声。 唐钰心中惴惴,偷偷看叶淮,却见不论那边如何争论,如何指责,叶淮那张脸始终是波澜无惊的。 ……不,与其说冷静,倒不如说有几分麻木,和萧疏与悲凉。 叶淮抽回手,收剑入鞘,继续沿着原本的方向走。 俞折本是理亏,见叶淮不撞南墙不回头,一下上了头,“你找!有本事你就把鬼界翻过来,我倒要看看你从哪儿把王找回来!” 叶淮:“不劳费心。” “是,我自然不想费心!”俞折讥笑,“若非王对尔等念念不忘,她在鬼界不会受半点委屈!若不是王挂心你们的生死,本将军绝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叶淮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得坚定,却在走出很远后脚步凝滞一下,心口发出微弱的红光。 他浑不在意,安绍却变了脸色。 “……他竟以心头血做引入鬼界?!”安绍大惊,“生死线已经示警,若不能魂归……” 俞折冷笑,“他就等死吧!” 唐钰大惊失色,“那怎么行?!”胆小如他头一次跑得飞快,“叶师兄!你不可以留在鬼界了,你要马上回去!” 而叶淮在安绍出口阻拦之际,已然飞身掠出,似乎不将鬼界每一寸土地翻一遍誓不罢休。 “唐钰,去把孟姜找过来,送生魂回人界,现在只有她能开道!”安绍吩咐唐钰,而后拉着俞折追去,“你还不快追!真出了事,你对得起王?!” 俞折恨得咬牙,厉声喝道:“你若要王不瞑目,就大可再跑走试试!” 叶淮:“鬼界还有我不曾找过的地方,找过之后,我会离开。” “谁他娘的信你的鬼话!” 安绍沉声道:“这鬼界岂会有人比我们更熟悉,你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王。生死线示警,你真想把命搭在这里?你对得起王吗!” “我若找不回她,更对不起她。” 前两次迫于无奈,江祈和月小楼召回得急切,又有江覃的符箓做媒介,他必须顺着回去。这是最后一次,他偷偷扔掉了符箓。 最后一次,哪怕只有一点点线索,他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俞折:“安绍你说什么屁话,臭小子你给我听清楚了,王若是要你们对得起她,就是让你们别三天两头地作死!你们还不了解她的个性?她计较得失,若真要你们给个说法,她就不会自戕!她用命换你们的高枕无忧,你却三番两次不知死活,可真是王的好……” 关于叶淮的身份,俞折也不知怎么定义,于是卡了壳。 叶淮想,他何尝不知道呢?他们相识了十年,江祝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不知道。只是知道又如何,他踏破生死之际而来,不是为了这么虚无缥缈的两个字,就撒手回去的。 看叶淮油盐不进,且大有要甩开他们的意思,一向沉得住气的安绍先上了火,可惜还没等他掏出鬼兵,叶淮和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亮出酌月,跑得更快了。 安绍没干过这么憋屈的事儿,险些憋出一口老血,正要催促孟姜速速前来,眼前一道流光划过,被叶淮扬手接住,低头看清后愣住了。 安绍也看清了是什么东西——江祝的灵魂玉牌。 “俞折,你……” 这东西一直是俞折保管着,现下扔给这小子算怎么回事儿? 俞折将都江往身旁一立,索性也不追了,遥遥喊道:“小子,你看清楚了,这玉牌已碎,你就是把鬼界翻个个儿,也找不到王的半点影子。” 叶淮捏紧了玉牌,那分离了偏旁和“兄”字的裂痕像一把刀,毫不客气地在他心上捅了一刀,剜出一块肉,又不加怜惜地弃如敝履。 “这东西留着无用,给你也无妨,你留着当念想也好,能找到王最好,前提是立刻从鬼界滚出去。我不介意让你们人族多死几个人,但是我们鬼族重阴德,我不给王多加业障,也劝你识趣,别给她增加负担。” 而叶淮想的是,这么多年,他们对她来说,是不是一直都是负担。 “本将军也明白告诉你,你们人族此番做派着实恶心,如果王没有封住我等出鬼界的路,你们人族,就别做什么安稳度日的春秋大梦了!” 俞折用都江冰冷的刃对着叶淮,绿色鬼瞳中闪着同样冷谲的光。 “看在你们还算对王好,本将军给你个面子,从鬼界滚出去,如果能找到王,给本将军护好了,胆敢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本将军叫你们人族领教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鬼煞!” 叶淮静静听着,迟钝的神经突然一动,满怀希冀地抬头,“……你是说她还能回来?” 俞折嗤笑,恰好此时孟姜赶到,红衣女子翻手结印,自叶淮身后大开鬼门,毋庸置疑地用强大的吸力令叶淮离开鬼界。 然叶淮好不容易从俞折口中窥得一点天机,断不甘心现在就走,以灵魂力量对抗着鬼门的驱逐法则,整个魂体忽明忽暗,成流烟状溃散。 他竭尽全力地让自己留的时间更长,声嘶力竭地喊:“她是不是能回来!” 俞折鲜有地、高深莫测地说:“她不是可以寻常标准衡量的。” 叶淮脑中灵光一闪,仿佛什么东西闪现而过,不易抓住。正在他绞尽脑汁去想自己忘记了什么,却听孟姜劝道: “你若不回去,以后谁来保护她?” 珍视她,能保护她的人很多,未必就需要他。 可听到这话,叶淮还是不由自主松了心弦,转瞬便被吸入了鬼门中,顺着孟姜开辟的通道返回肉身。 通道关闭,唐钰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一直躲在不远处的梁瞿这才现身,不赞同地看俞折。 “玉牌,为什么给他。” 安绍拧眉,“你真的认为他们能找到王?” 俞折乜他,“你是连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安绍:“……我跟你说的话多了,光劝架每天都能磨破了嘴皮子,我知道你记住的是哪句?” 俞折哼了一声,都江化作一缕烟消失在掌心。 “你说过,王终究是人族。” 因为她是人族,所以如果能回来,她还是会降临在人界,即便她炼化了鬼冥,即便她鬼气缠身,她依旧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族。 安绍哑然,梁瞿见安绍不说话,也不反驳了。 孟姜:“难得见你聪明一次。” 梁瞿:“王会回来吗?” 梁瞿因为天地规则的惩戒,有时候说话真真像个孩子。俞折和孟姜对视不语,安绍拍了拍他。 “王不是一般人。玉牌没有完全碎,却在鬼界找不到她的踪影,或许与她的来历有关。这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置喙的,我们能做的,只有等。” 等到王回来,或者功利一点说……等到下一个鬼冥诞生。 琢烟谷。 大阵颜色忽明忽暗,从紧闭的窗户漏出闪烁的光影,赤红地不祥。 长兴阁已经封了很多天,自叶淮江祈四人进去后,许久不曾打开了,只是间断性地从屋子里冒出红光。许多弟子都想来探视一二,但唯恐惊扰了四人,踟蹰后满怀心事地离开。 阁中江覃端坐一旁,面色苍白,紧紧攥着一把符箓。江祈与月小楼各守一边,两股灵力碰撞交织后融于幽蓝灵力,正中的叶淮双目紧闭,从心口延出一条红线,没入了地上庞大的阵法。 江覃第三次燃烧母符,传去的联系依旧石沉大海,他不禁懊恼,“阿淮定是把子符丢掉了!” “那怎么办?!”江祈的灵力透支得厉害,虽然有两次经验,轻车熟路,但这次尤其艰苦,灵力仿佛要被榨干了似的不要命地输送进大阵,很快就要维系不住,“若是三哥回不来就真的要出事了!小楼,你有别的办法吗!” 月小楼也很清楚禁术很快就会失效,也在疯狂地想如何将叶淮从鬼界强行拉回来,但他知道的东西终究不多,抓耳挠腮时,却听红线崩断,一直紧闭双眼的叶淮倒吸了一口气,而后剧烈呛咳,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通通吐出来,才免于一场撕心裂肺的痛楚。 “三哥!” 江祈立刻撤了手,一把扶住叶淮,迭声道:“三哥你怎么样?我姐呢?有我姐的消息吗?你找到她了吗?” 叶淮朦胧的双眼依稀能辨认出三人眼中的希冀,胸口风箱似的呼呼响。他攥紧了从鬼界带出来的、不知如何出现在手中的俞折扔给他的玉牌,垂下眼帘,声音苍老嘶哑。 “……找不到她。” 江祈的手僵住,透过衣物传来细密的颤抖。 他想安慰江祈,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口,那些听在耳中的慰藉一句也想不起来,因为本是听不进去的。 堕于黑暗前,那冰冷的玉牌收入怀中,紧紧贴着心口。
第50章 现世 江祝面前的茶温了又凉,也没再喝上一口。月小楼将她扶到榻上,续了一杯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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