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抱着小小的婴孩,守在宁鸢面前,温笑着说:“这孩子,眉眼倒是像你,好看的紧。” 宁鸢也笑了。由于太过劳累,她的声音也很虚弱,只能用气音说话:“阿昭,你快想想,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沈昭思忖许久,柔声说道:“不如,就叫长弈。愿他聪慧颖异,平安长禧。” “好名字。”宁鸢笑道。看着婴孩乖巧的模样,沈昭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件银光灿灿的物什,挂在了他白皙的颈间。 那是一把精致无双的长命锁,纯银所制,上面雕着祥云花纹,寓意吉祥。长命锁下面挂着一排小巧的铃铛,随着婴孩的动作,叮当作响,煞是好听。 沈昭逗弄着他,面上笑意直达眼底:“阿弈,这把长命锁今后便陪着你了。父亲和母亲都希望你此生顺遂,长命百岁啊。” 望着婴孩可爱的面孔,望着面前人温和的眉眼,宁鸢不由得颇受触动:“阿昭,你有心了。” 烛火葳蕤,浅浅地照在长命锁上,给原本纯澈的银光浸染上了一丝惊心动魄的红。 美好而苍凉。 朝中政局风云变幻,宁希尧由于一步踏错,打了败仗,损失三万精兵,大齐因此遭受了沉重的打击。短短三年之内,宁家式微,门庭冷落。而谢家成为将门新起之秀,在朝中声望和地位渐超宁家。 在书房内,沈昭摩挲着手下递来的密信,暗自思忖着。 他想,宁家,已经靠不住了。 他得寻找新的靠山,稳固根基。 其实相对来说,宁家满门算得上是正直忠良,是清正之臣,答应把宁鸢嫁给他,也是要他的真心,顺便提携一下宁家。而谢家不同,谢平野心昭昭,早有拉拢太子的心思。 在谢将军府上,谢平缓缓倒出一盏清茶,推到了沈昭手边:“这是宫中新赏的好茶,千金难得,太子殿下快尝尝。” 沈昭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谢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太子殿下倒是聪慧,”谢平整理了一下衣袖,缓缓道,“臣的意思,想必太子早已猜出几分。即使您身为太子,若要顺利登基,也须得在朝中有强固的靠山。” 顿了顿,他看着沈昭,轻笑道:“而谢家,愿意成为那个靠山。” “条件呢?”沈昭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似是沉醉。 谢平道:“我要三小姐谢婉,成为你的侧妃,未来的皇贵妃。” 沈昭拿起茶盏的手忽而一凝。 他掀起眼帘,眸光变幻莫测。
第89章 番外三:沈昭的往事(三) 依旧是寻常的晴日,阳光明媚,宁鸢在后院里摆弄着花花草草。沈昭新送来了几盆丁香花,在阳光下微微透明,泛着浅淡的紫光,煞是好看。 就在这时,侍女慌慌张张地小跑过来,凑到宁鸢面前,紧咬下唇,似是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宁鸢淡淡回眸,轻声问道。 侍女说话结结巴巴的,有些语无伦次:“太子妃……殿下他,他要纳谢三小姐为侧妃……下个月、下个月便成亲……” 宁鸢捧着花盆的手骤然脱力,“啪”的一声,原本典雅有致的丁香摔得粉碎。 柔软的花瓣零落,跌入尘埃。 谢婉嫁入东宫的那一天,正是初冬时节。 那日的东宫格外热闹,宁鸢一人静坐在后院中,倒是与前院的气氛格格不入。她在桌案前缓缓铺开那幅画卷,那美好无瑕的丁香与那日送来时,分明一般无二。 可她却看出些许物是人非来了。 正出神之际,脚步声从殿外悠悠荡荡地传过来。她下意识地抬眸,只见谢婉一身红装,娇艳动人,挪步至宁鸢面前,轻声道: “拜见太子妃。妾身是来给太子妃敬茶的。” 她红唇欲滴,声音又软又媚,仿佛能酥人骨头。 宁鸢怔怔地望了她许久,这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谢婉与宁鸢当真算得上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如果说,宁鸢沉静内敛,多愁善感,就像夜间薄薄的、缓缓流淌的月光,那么谢婉就如同骄阳,明媚动人,有着宁鸢无法企及的感染力。 东宫只有宁鸢时,总是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沉静凄清得紧。自从谢婉成为侧妃,倒是给东宫带来了难得的活力。谢婉陪在沈昭身侧,欢声笑语总是连绵不断,日日接连地飘到宁鸢殿里。 宁家渐渐式微,即便她是太子妃,府上众人对她的态度也颇有转变。世人向来如此,趋炎附势惯了,谢家崛起,他们自然乐意奉承谢婉。 而宁鸢的宫殿,倒是少有人踏足了。 寒冬之际,风如薄刃,一下一下割过她的脸庞。宁鸢自小体弱多病,此时更是经受不住。不料这时,她差去的侍女急匆匆地小跑过来,气得都要哭了: “娘娘,库房中人真是只拿软柿子捏。他们说今年红萝炭本就稀少,如今全叫侧妃拿了去……” 宁鸢躺在床榻上,厚厚的被子裹住身子。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全身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无……无妨。”她低声说道。 她一向如此,没什么脾气,习惯了容忍,有委屈也是自己默默受着。 只是她的脾气受的住,单薄的身子却受不住。在一个寒冷的深夜,她发了高烧,昏迷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她仿佛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沈昭疯了一般冲进殿门,双目猩红,声音嘶哑:“你们是怎么照顾太子妃的?!快传太医!” 殿内的侍从侍女跪了一地:“太子殿下息怒。” 凉薄的月光透过纱窗,缓缓流淌进来,勾勒出女子清丽的轮廓。沈昭命人在殿内铺满了炭火,热气腾腾,却怎么也暖不热宁鸢冰凉的双手。 沈昭干脆紧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为她取暖。直到这时,沈昭才知道,她最近竟然过得这般苦,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那次,沈昭孤身一人守在宁鸢的床榻前,守了她整整三天三夜。 终于,在一个月夜中,榻上的人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眸。宁鸢看着面前的人,竟有些恍惚:“阿昭,你终于来了……” 沈昭轻轻抚上她的额间,一字一字,声音很轻,也很温柔:“阿鸢,我在,我一直都在。” 许是烧得有些糊涂,宁鸢脑子依旧很热,恍恍惚惚的,意识不大清醒。她望着他柔和的眉眼,颤声问道:“阿昭,你爱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宁鸢总是喜欢一遍遍地问他这句话,好像只要他说爱,自己就会真的心安。 如往常无数次一般,沈昭开口,声音清冽而坚定:“阿鸢,我爱你。” “真的吗……”宁鸢许是真的不清醒了,鬼使神差般,她许久压抑在心底的愁结就这般脱口而出。 “阿昭,你是真的爱我,还是为了宁家的大权,就像如今的谢婉一样……” 沈昭抚在宁鸢额间的手,倏然间顿住。 宁鸢却是淡淡地拂开了他的手,转过身来,背对着他,身子紧紧蜷缩在榻上的一角,像是无声宣告着自己的心痛。 看着她的样子,沈昭紧紧攥住双拳,眼尾通红,浸染上几分水汽,不知是因为愠怒,还是别的什么。 许久之后,沈昭终是起身,拂袖转身离去。 自那天起,沈昭再也没有踏入宁鸢宫殿半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是在因她猜出自己的心思而发怒,还是在同殿内的人怄气。 抑或是在逃避着什么。 他一向冷血寡情,学不来如何去爱,更不愿在儿女情长上耽误时间。既然他成为了东宫太子,眼下之急,便是要顺利即位,成为大齐的帝王。 他步步算计,如今,迎来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他要对自己的父皇下手。 皇宫戒备森严,若要派人刺杀,自然是不大可能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细水长流,从最不易察觉的地方下手。 齐皇年迈,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沈昭买通了他身边的御用太医,将齐皇每日服用的汤药换了一味,原本滋补的良药,就这般成了杀人于无形的烈毒。 只须不到半年,齐皇便会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他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 一切计划都格外顺利。直到有一次,沈昭还未回府,便被宁希尧拦了下来。 “太子殿下,”宁希尧表情深沉,“陛下近日的病情,想必与你有关吧。” 沈昭心间微颤,表面却依旧波澜不惊:“将军说的什么话。父皇近日身子不好,吾也是格外忧心啊。” 宁希尧淡淡地笑了笑:“在微臣面前,殿下就不必伪装了。经历了宁鸢和谢家的事情,微臣也算把殿下看的透彻。殿下志不在忠臣,而是那万人之巅的皇位。” 沈昭微微抬眼,嘴角勾起一个淡漠的笑。 宁希尧接着道:“如今宁家式微,宁鸢也还是你的妻,因此宁家暂时无心与殿下抗衡。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望殿下您,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宁希尧便提剑离去。沈昭望着他的背影,面上伪装的笑意在一瞬间被风吹散。 他死死攥住了双拳。 转眼间,又到了秋天。落木萧萧,万物凄寒。后院内的清泉干涸,斑驳的泥块显露出来,更添秋色。 宁鸢的宫殿屋门大开,两列侍从鱼贯而入,将整箱整箱的珠钗宝物送入宁鸢殿内,还未至深秋,便在房屋内备好了红萝炭。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一位侍从来到宁鸢面前,谄媚道:“这些都是太子殿下的心意。殿下与娘娘果真是恩爱无双,羡煞旁人呐。” 宁鸢嘴角象征性地勾起一个弧度,望着满屋的珍宝,却久久未发一言。 这时,沈昭也迈步走了进去。他握住宁鸢的手,眉眼间荡开温和的笑意:“阿鸢,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可还喜欢?” 宁鸢怔怔地缩回了自己的手,垂眸盯着冰冷的地板,许久许久之后,淡淡地回应了一声:“嗯,喜欢。” 沈昭的手就那般僵在半空中。他轻叹了一声,紧抿薄唇,接着道:“你哥哥的生辰快到了。我们也准备准备,等到那日,我与你同去。” 宁鸢轻轻点头。 她一向逆来顺受,不懂得如何拒绝,在清醒的时候,更不会将自己的悲伤流露出来。 可她性子沉静,却并不愚钝。这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与沈昭相处多年,她早已知晓他并非正人君子。他冷血寡情,步步为营,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往上爬,爬上那巅峰龙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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