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水牧感受着怀里越来越滚烫的人的体温,彻底沉下了脸,“太傅大人,前朝余孽已经清理了十之八九,作为前朝帝师该有点有分寸—— ——他掳走了我的夫人。” 头也不回得离开,徒留老太傅在原地发愣。 紧跟着太傅的小厮抬手擦了擦一头的冷汗,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另一个发愣小厮,“这究竟回事?” “谁知道,太傅大人的贵客怎么这样不知礼数,竟然掳走禁军统领的夫人——不过统领大人不是个鳏夫吗?又再娶了?” 老太傅听得一脸阴沉,将小厮留在厢房外,独自地踹开屏风进了里间,就看见穆乾宸被裹成人茧躺在地上,顿时就消了气。 “哎呦陛下!” 左摇右晃地将人弄醒,才恨铁不成钢地怨道:“陛下啊!太子都快八岁了,您还上街强抢民女干什么啊!老臣心寒透了!”
第128章 殿下清醒了么 屋内寂寥无声,屋外秋风瑟瑟,透过翠绿色薄纱屏风,一人枯坐在大片撕碎的床幔中,而老太傅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地立在他身后。 穆乾宸长吐一口浊气,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厢房中格外触动心弦,“师父,徒儿暴露了。禁军统领已经知晓,该逃便逃吧。” 沁凉的风从窗外涌进来,拂动单薄的洁白寝衣,掠夺肌肤的温度。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老太傅压弯了脊梁,隔着衣袍的膝盖依旧难抵秋风,隐隐在发酸发疼,微微屈膝想坐下,却始终弯不下身,只好立在穆乾宸身后。 望着那个也曾在疆场,在朝堂叱咤风云的旧君主,那宽阔脊背依旧挺得一丝不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也曾这么以为,并引以为傲,现下穷途末路,太傅府如同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陷在深潭——的确无处可逃。 淡淡抬眼瞥见凌乱的榻上多了一只红玉耳坠,穆乾宸瞳孔竖起,单手撑在地上支起身,掀开那一床早已没了温度的锦被,将那只晶莹剔透的红玉耳坠拾起,捻在手中反复揉捏。 一丝上扬的弧度浮上了他的唇角,冰凉的红玉在他掌心被熨烫成温玉,穆乾宸敛起哀色,低声笑道:“不不,峰回路转,尚有回旋之地。” 老太傅眯起了眼,过了半晌才在一片昏暗中看清那枚泛着温色的红玉耳坠,顿时面上一僵。 这都何时了,还肖想着那个禁军统领的夫人,怕是到时不用龙椅上那位下令绞杀,就得被那个红发的一路追击。 “陛下糊涂!那是有夫之妇!何况这都及时了,早些安排妥当才是正道,太子殿下年纪尚浅,该早些做打算了陛下!” “师父,徒儿在您眼中是这般无能之辈?您相信么——是上天在助我。” 穆乾宸手指收拢,将那枚红玉耳坠握在了掌心,眼底跳动的亢奋难以遮掩。 见他凝视着撕裂的床幔默不作声,老太傅缓缓转身退到了屏风之外,在沁凉的外堂屋轻声叹息,又立在院中良久。 直至寒露湿了衣袍,挂在霜白的发须上才踱步离开,身影被凉夜吞噬。 …… “张嘴,殿下。” 米竹昏昏沉沉,身体似乎是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海浪之上,只觉得周身滚烫,滚烫得即便就此长眠都没有遗憾,反而就此解脱。 不对,还有孩子,还有他。 猛地睁眼,轻颤的眼睫挂着水珠,她这才发觉自己泡在水雾缭绕的浴桶之中,漂浮着的是红花艾叶诸如此类的药材,唇上抵着冰凉的瓷碗,里头发黑的汤药正在往她嘴里灌。 无所谓,药而已。 眼皮沉得抬不起,挣扎着想看清抵在她身前的是什么人,却只能透过他的胳膊之下的空隙,瞥见雕镂着虎纹的屏风框,无不展示着主人的身份。 男人的浴房!米竹猛地在水中直起身,掀起的水打湿了面前人的红长发。 束起的长发还是被打湿,水牧轻叹一声,索性单手解下发冠玉扣,一头柔滑的长发便浮在了浴水面上,与艾叶错落有致地交印着。 随意将发冠一抛,他又腾出手来捧起米竹的脸,将药往她嘴里灌,一边轻哄着,“殿下,这药不苦的。” 米竹仰起了脸,望着熟悉的眼眸,不知觉便湿了眼眶,沿着眼尾徐徐流淌着。 “……殿下?太苦了么。那我们不喝了,乖乖泡着药应当就够了。” 略微粗砺的拇指抵在她的侧脸,将流出来的泪水擦去,水牧正专心致志地替她将长发收拢,不料被猛地抱住。 垂在指缝的青丝又落回了水中,水牧轻笑出声,换而用手掌护在她的头,“殿下清醒了?” “清醒了……别说话。” 滚烫的、宽阔的胸膛,是她能稍作修整的一湾栖息地。 去缴纳灵力,去陪着孩子长大,去更改封寸的悲惨遭遇……可没有一样是与水牧有关的,没有将他纳入日后的期许——毕竟他怎么会离开呢?此时却只有他对她伸出了双臂。 “该算账了,殿下。” 水牧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一手搭在浴桶边上,颇有节奏地敲着,“为何遮掩自己的气息,想着要将我甩开是么?” 为何遮掩?还不是因为他的那三个狐狸崽。米竹想退出他的怀抱,但脑袋被他按着,推也推不开。 闷闷不乐道:“是孩子们掩藏了我的气息,为的是不让你找过来,他们想同我待在一起。” 待在一起,博取她的喜爱,再委婉地得到水牧的认可。 “殿下不是最喜欢孩子了么?我自然知道那三个崽子将你藏起来了,但你复生之后呢?又为何掩藏自己的气息?还沾上了别人的气息。” 按在她头上的手掌沿着发丝往下,摩挲着她的脖颈,擦过那个结痂的咬痕,又探入浴水中握住她的腰,不动声色地拧了一把。 毕竟殿下还烧着,不能着凉的,得暖一暖。 米竹一颤,双手抵在他的身前,好似又晕眩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回应着,“我在找你,找了你好久……从湖底到灌木,从勾栏到街市,还要躲着你生的那三个狐狸崽……混蛋!” “……” 看着直接瘫软下去,一头扑进了浴水里的女人,水牧这才伸手架着她的双臂,将她捞了出来,抵在肩上。 看来又昏睡过去了。她说她在找他,她说在躲着那三个狐狸崽,她说她找了好久——还带着高热一直在找。 “殿下,我现在……” 好高兴。果然任由那三个狐狸崽明争暗斗,就会让她失望。这本就是他的孩子该有的血性,生下之前有所隐瞒也无关紧要不是吗? 殿下喜欢孩子,又不会一心扑在孩子身上,一切按他所愿在步步实现,殿下不会再离开的了——多好。 孜孜不倦地轻吻她的额头,鼻尖,氤氲气息中弥漫着药材气息,时不时传来低沉的轻笑声。 窗外夜风拂动树梢上的残叶,沙沙声清脆,继而是三两只鸟雀扑腾着翅膀飞离,不知是被什么惊动,在浓浓夜色中,一头扎进了灌木丛里。 “我的耳坠呢?糟了,别让狗皇帝跑了!起开,我去逮。” “殿下,现在三更天。”
第129章 把朕的八千两放下 晌午时分,米竹回了一趟城郊的那间破屋,将剩下的鲫鱼装好,塞上了一辆跛脚的推车,前往牡丹城中央的太傅府。 水牧也化成狐狸钻进了背篓,由她背着一路摇摇晃晃,一条赤色的狐狸尾巴垂在背篓之外,惹得街上的小孩纷纷驻足,眨巴着眼睛一路偷瞟。 绣花鞋停在了两扇古朴大门之前,米竹站定在着,和守门的两个小厮面面相觑。正要上前,就听见了身后叽叽歪歪的吵闹声。 “你们瞧瞧,那不是城南那个丧夫的吗?怎么将一车的鱼拖到了太傅的府邸?” “穷困潦倒疯了不成?还想着将鱼卖给太太傅大人。啧啧,官家哪缺山珍海味,谁稀罕这鱼。” “这寡妇先前可只在城郊那一片开摊子,今日一早进了集市,就堵到了太傅府门口呢。” “不会吧,她那三个襁褓中的孩子呢?说是丧夫,指不定是谁的孩子呢,寻到这里来难不成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不待米竹转过身,背篓里的狐狸露出了脑袋,炸起的蓬松尾巴悬在边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前爪扒在米竹的肩上,踩着她的镂金蝶衫。 一双眼眸敛着,直勾勾盯着喧闹的街道。 但很快,龇起牙的狐狸嘴巴被米竹捂住,凝聚到丹田的妖力顿时又咽了回去,闷闷不乐地用尾巴圈着她的脖子。 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廖廖,但依稀可闻。 “啧,还养着狐狸,连孩子都未必能拉扯大,还养着这晦气东西。” “可不是嘛,这便是是狐狸精的惺惺相惜?我那短命男人还叨叨,说这城南寡妇多灾多难,还可怜得紧……晦气。” 吱呀一声响起,古朴朱红落漆大门向里打开,老仆急匆匆跨出了门槛,一袭青色对襟长衫显得朴素。 连忙招呼两个门房小厮,急得面色微微泛红,“还愣着做甚,帮这位夫人拖一下鱼啊!” 又转身对着米竹福了福身子,面带笑意地说道着,“夫人里面请,太傅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这背篓就由老奴给您提着吧。” 说到这儿,年近中旬的婢女便要帮米竹卸下背篓。 “这就不必了,我这爱宠又凶又怕生。” 米竹将背篓转到身前,一手将水牧的狐狸脑袋压进去,另一手将悬在背篓外的狐狸尾巴也塞进去。 本就被嚼舌根的人气得够呛,还是将他塞进去比较好,免得出手伤人,这些可都是招魂镇里的魂儿。 由婢子引着路,绕过亭台楼阁,踏过池馆水榭,一小方长亭藏匿在太傅府邸最深处。 长亭掩映在翠竹之间,秋风拂动干枯枝丫,满园金黄与翠竹交相辉映。 穆乾宸站在长亭之中,手里端着一小碟精细的鱼粮,正在一撮一撮地往湖里洒。 听见一整串脚步声,他才抬眼望过来,眼底的乌青丝毫遮掩不住,紧紧抿着的唇也有所松动。 屏退一行丫鬟婢子,他依旧端着那一小碟鱼粮,攥得指尖都在发红,目光总时不时往米竹背篓里的狐狸那儿瞥。 就这样,她泰然自若地落座,将背篓里的狐狸捞出来按在怀里抚弄,甚至触碰它的獠牙。 等候多时的怕不是什么太傅,而是面前这位旧君主。 穆乾宸站在长亭边缘,紧挨着离出口最近的红柱,低声问道:“有何贵干?我昨日明明救了你,那狐狸——那禁军统领昨夜分明想灭口。” “皇帝陛下言重了,我夫君是禁军统领不错,但他并非效忠于你那个篡位的侄儿,他是陛下这边的人——当然我也是陛下这边的人,昨夜是个误会。” 米竹将话说得风轻云淡,手指像对待猫一样得挠着狐狸的下巴,却被一嘴轻轻叼住。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